《君**香》树几珂

3、旧年绮梦难为家

　　珍珠粉加上鸢尾草，研磨，加上八角香，茉莉花粉，浅紫的朝旭花，加以新酿的泉酒。便是“绮梦”。
　　多少绮梦掩饰的旧年。

　　骄阳似火。热辣辣的烤炙着大地。这近十年来最热的一年。虽然前阵子刚下过小雨，可仍不止热。若论江南还是好些，可在这中部的地区，实在让人受不住。尤其对于怕热的凰析，更是度日如年。
　　凰析躺在冰竹编的竹席上，直嚷着热。“小浅浅，过来给师父散热嘛。”眼眸一转，主意打上了一旁仍是穿着严谨徒弟。自从前些年从山下拐了这个天赋极高的徒弟上山来，在发掘南浅潜力的同时，凰析又发现了南浅的一大优点，浑身冰凉，在夏天是比冰枕更舒服的。
　　还是十岁的南浅冷冷地扫了一眼凰析，继续做自己的事。声音不咸不淡：“如果要解暑的话，你身边就是一口井，你可以跳下去。”
　　凰析极其好看的脸上故意做出难过的表情，他眉间微皱，用戏子的调子一咏三叹道：“小浅浅~你如何忍心让为师去死。”南浅当作没听见快步走开。不一会儿，便取来一碗用泉水拔去热气的绿豆汤。递到凰析面前。
　　“喝吗？”又拿出一瓶香，轻洒一些在竹席上。竹席顿时冒着丝丝寒气。倍感舒适。
　　“浅浅的冷香调的越来越好了。这‘暑寒’遇上冰竹竟起反应了。看来为师还是很有教人天赋的。”凰析自夸起来，好看的凤目里透着高兴的光芒。“你的暖香如何？”
　　南浅看着不远处案上放着的姚黄，摇了摇头，道：“那款‘无忧’还是配不出来。姚黄和夜光白的味道还是不能和魏紫分开。”
　　世上的香无异两种，冷香和暖香。冷香是比暖香更难调制的一种。不同于暖香，冷香的材料千奇百怪，有些甚至需要加入什么天山的泥土之类稀奇古怪的材料。要求之苛刻，甚至要求在某种季节才能配制。至于暖香，几乎任何的草木都可当作药引。虽说简单，可一瓶好的暖香需要调香师辩出不同的成分，加入的顺序不同，味道也不同。甚至同是牡丹，姚黄配出的和魏紫又是不同。
　　凰析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惬意地抿了一口绿豆汤：“姚黄味中带甜，适合大型暖香。魏紫香气妖娆，为中和剂。你细闻那瓶‘无忧’，有魏紫的香气将姚黄和凤尾竹区分开来，凤尾竹是冷香，这你清楚。至于夜光白，它几乎无香，或者香气极淡，带着特有的花枝香。夜光白只可以做引，不可做主药。”
　　南浅淡淡的嗯了一声，继续着自己未完的工作。
　　清风拂过，惊饶一树花颜。
　　当南浅回头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凰析美极的脸上落着几朵白色的花，睡颜恬静。那么一刻，南浅以为自己看到了仙人。
　　忍不住上前细细打量凰析。眉如黛，眼似画，怎么看都是一个画里走出来人。像是感觉到有人注视他一般，凰析懒懒的抬起眼睛。对上南浅的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浅浅怎么了？”
　　南浅脸色一红，匆忙瞥开眼。
　　凰析呵呵地笑着，伸手摸了摸南浅的头，又想起什么一般，对南浅说：“忘了告诉你，为师替你报名参加御香师比赛，好好加油吧。就在一天后。”
　　南浅的脸黑了。他觉得凰析就是上天派下来折磨他的。
　　凰析看着南浅的表现觉得很有趣一般。接着说：“开个玩笑，御香师至少要等你十六时才能参加的。”
　　南浅听在原地，良久没有动作。直到凰析有些不安了，才听见南浅的声音：“你真的那么无聊吗？那去找个人陪你好了，我没空。”
　　于是，凰析一个下午没有看见南浅的身影。摇着头叹息南浅这个孩子脾气怎么那么犟。却看见一人稳稳地落在面前。
　　“七七你来了啊。”凰析热切地和他打招呼。秦七倒不像凰析那么好脾气，他一脸沉重，愣愣地看着凰析，道：“你当真不回去？”
　　凰析笑着摇摇头。
　　“他要娶别人了，你也不回去？”
　　凰析笑的花枝乱颤，拍着秦七的肩头说：“他娶谁与我何干。难不成你希望看见他那美丽的娇妻被我吸引的神魂颠倒？”
　　秦七没有被逗笑，他挥开凰析的手，很严肃的问：“凰析，你不觉得累吗？什么事都自己憋着，假装自己很好。其实你过得一点也不好。”
　　凰析的神情有点落寞，眼神飘忽，“会吗？”
　　那是南浅第一次看见凰析的脸上露出那种表情，让人心疼。
　　“师父，这瓶‘无忧’配好了。”南浅拿着一个瓶子进来，朝站着的秦七行个礼：“秦师伯好。”
　　凰析看着那瓶‘无忧’，像是想起什么，对秦七说：“你帮我带瓶香给他吧。”
　　一个紫色的竹瓶被红色的绸缎扎好，交到秦七手上，瓶身上刻着一个天字。又将一个陶土瓶子交给秦七，上面的红色艳得似乎灼伤人的眼睛。“紫色的给他，这个他买的瓶子，里面是他爱的‘绮梦’。那个陶土的，算是我给他的新婚贺礼。‘百年好合。’”
　　秦七一脸复杂地看着凰析，半天留下一句“保重。”便没了身影。
　　凰析的眼中弥漫着忧伤，挥之不去。南浅试着轻声呼唤一句：“师父？”
　　凰析打开‘无忧’，深深的闻了一下那令人愉悦的香气，看着空中，又像是没有方向一般，“‘无忧’要是真能无忧便好。”声音低的几乎轻语，凌乱在风里。
　　而后又一把勾住南浅，薄唇勾起：“浅浅陪为师熬夜吧。”
　　南浅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看到凰析笑着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寂寞，又将到口边的话咽下。他看着凰析，点点头。
　　凰析带着南浅爬到最高的树上。两人并肩坐着。
　　凰析像是问南浅，又像是问自己，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一样，“你说，要如何才能不那么累。”
　　“南浅，你说师父我是不是很没劲，连爱的人也留不住。他要娶别人了，而我什么也不能做。
　　“你说我该怎么办。他是将军，怎么可能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会有一个贤惠的妻子，有一群可爱的孩子，他会是朝庭大将，名留青史。而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一个江湖上的调香师，怎么配的上他。我会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南浅看着凰析，忧伤脆弱的好像风一刮就会碎，忍不住伸手抱住他：“师父，你有我啊。”
　　“我一直在你身边。”
　　凰析看着比自己矮了很多的南浅，笑着摸摸他的头，“这可不一定。你以后没准会有个美娇妻，然后忘了我这个师父。”
　　南浅紧紧抱着凰析，脸上是不合年纪的沉稳：“凰析，我喜欢你。”
　　凰析哑然。笑着说：“你还小，怎么知道什么是喜欢。”喜欢呵，连自己都猜不透它到底是什么，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喜欢到了后来，会不会变得廉价。凰析轻轻抱着南浅，脸上的忧伤铺天盖地。
　　凰析，我会陪你一辈子。南浅把头埋进凰析胸前，坚定了信念。

　　天长地久，两相无望。道是寻常，最是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