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如初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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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顾惜朝和葛叶躲开了完颜晟及完颜泽兰，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就是药房，这里是葛叶工作的地方，平时除了相关的人，很少有人出入，他们窝在这里说是要看看葛叶研究的这些药草，其实两人都想了解各自这十几年来的经历。
在药架间走着大略地看着架子上的药，顾惜朝轻声试探着问：“小叶，你为何会在金国的？这十几年来，你过得好吗？”，见小叶一时沉默马上又道：“你要是不想说……”
“不不，只要惜朝想听，什么我都愿意说的，只是，我在想从何说起。”小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顾惜朝。
顾惜朝知道，一旦问起这些，自然避开不了要说起当年在琼花楼的事，那么恐怖的记忆，为什么要去挖这个痛彻心扉的伤疤呢？但葛叶低下眸子还是开口了。
“那时，……我的确被他们扔去了乱葬岗，之后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觉得自己就要消失了，心里也想死了也好，身和心都不用再那么痛了，然后我觉得我自己好像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当自己真的要消失的时候却又害怕了，一想到再也见不到惜朝你，比自己要消失了还可怕……”说到此葛叶抬起了眼睛望向顾惜朝，仿佛想确定什么，见顾惜朝眼中满是怜惜葛叶反倒是微微笑了，接着道：“就是因为这个想法，我才没有最终在黑暗中消失，当我再醒来时，陪在我身边的是姨娘烟云，你还记得烟云吗？”
“记得，我们还一直是想通过找到她来找到你呢。”
“你们？”
“嗯，我还有汐月阁，这个我会跟你说明的，你先说之后呢？”
“你还记得在琼花楼厨房帮厨的那个金叔叔吗？”
“记得啊，他大概是唯一没有欺负过你的人吧。”
“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女真人，好像是在族里犯了错才会流落到大宋，在琼花楼里帮厨，而且他跟我姨娘烟云真心相爱，好像是我被扔去乱葬岗后，姨娘来把我找了回去，然后琼花楼突遭变故，那个金叔叔为保我们便带着我们往北逃，后来我们就这样来到女真人的地方，那时女真族正变得日趋强大，并开始要挣脱辽的束缚，正是用人之际，金叔叔和我们便被留下了，那时我的身体很弱，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还好，我们遇到了完颜家的药师，也就是我后来的师傅，人们都叫他葛药师，他医好了我还收我为徒，说我有成为药师的资质，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像是父亲的东西，一直都被当做多余的我，除了惜朝以外，他是第二个肯定我内在资质的人，于是我便成了他的养子兼徒弟，本没有姓的我便从此叫做葛叶，跟随他学习药理，那些学习让我逐渐忘记过去的痛苦，让我重新成为一个全新的葛叶。后来没多久，金叔叔随军征战阵亡了，姨娘她从此便心死了一般，没多久便也郁郁而终，而我一直以葛叶的身份活到现在，前不久师傅去世，我便接替他成了新的药师。”葛叶说完便见顾惜朝眼睛湿湿的，不禁又笑起来：“惜朝，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哭啊？”
“我，哪有啊？”顾惜朝赶紧擦了擦眼。
“惜朝，你呢？”
“我？”顾惜朝想了想，便拉了葛叶在药架旁的长登上坐下，然后才开始说他的经历，说他离开琼花楼后不久又回来过，但却早已人去楼空，四处打听小叶的下落也是杳无音信，但他相信小叶一定还没有死，于是他开始边流浪边找小叶，去了很多地方，也充分体会了江湖险恶，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跟街头混混打过架，跟狗抢过食，有好多次都险些被人贩子抓住卖掉，不过他机灵，每次都逃掉了，最后一次差点就逃不掉了，是一个大侠救了他，后来也就成了他的师傅，跟着师傅学了很多东西，只是自己太狂，不听劝教，一定要立下一番功业，让看不起自己的人再不敢轻视自己，纠结于自己的出身，为求权势不顾一切，结果不但负了自己心爱的妻子，也负了知音，弄得一败涂地，身败名裂，所以很感谢还能捡回这条命，并有重新再来过的机会。
“听你这么说，那个什么逆水寒案里的顾惜朝真的就是惜朝你？”葛叶听完不禁问道。
“小叶你也知道逆水寒的事？”
“啊我，我其实从不关心这些与军政有关的事，只是，泽兰是负责情报的，她又什么都喜欢跟我说，所以，我听说过，当时一直想，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人呢。”
“小叶，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不，怎么会呢？”
“可我，我背信弃义，杀人如麻……还害死了自己的妻子……”顾惜朝说着低下眼。
葛叶却怜惜地看着他，想着他经历过的那些苦，语气诚恳地说：“无论惜朝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对错本来就难以定论，再说，为了理想而拼命的人本来就是不顾一切的，无论他人如何评说，我仍然觉得这样的生命很美，很震撼，我也是，从没后悔过做过的事，哪怕那带给我的是毁灭，因为想要守护重要的东西。”
顾惜朝闻言猛地抬眼看向葛叶，深深地望着他的眼，是啊，小叶虽然总是淡淡的，柔柔的，但却十分有自己的原则，关键时刻绝不会退缩。顾惜朝忍不住伸手抱住了葛叶，把下巴抵在他肩上喃喃地说：“还好，还能再见到你，我不会再逃跑了，我会保护你的小叶。”
葛叶也回抱他道：“惜朝，你明明比我小，我算是哥哥吧，应该是我保护你的啊。”
“什么啊，你那么瘦，又不会武功，当然我保护你。”顾惜朝推开他认真道。
“行了，别争这个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相处就好了啊，还有，我要纠正一下，我只是看起来瘦，你才是，腰比我还细还敢说我。”
“我，我是因为身上发生了某些变故才会缩了点水，本来我应该更强壮的，”顾惜朝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才又不大有底气地道：“虽然……是壮不了多少啦，但是，你摸摸，我的肉多紧啊，”说着拉着葛叶的手摸自己手臂的肌肉，“是吧，哪像你肉都是松松的，一看就没练过功的。”
葛叶听了直笑，这个样子还真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时惜朝不怎么长个子，而自己特别拔高，所以惜朝老是不服气地要跟他比谁壮。
“你笑什么啊？”
“惜朝，我真的很高兴，过了这么久，我们都没变，不，应该说，我们的内心其实都没变。”
“是吗？我差点就迷失了自己，还好，有个人拉住了我。”
“是你妻子晚晴吗？”
“不，是我的知音。”
“是那个逆水寒的主人，叫什么神龙的？”
“他叫戚少商，人称九现神龙。”
“这样啊，”葛叶说着眼中闪过些许失落，但只是一瞬，“那你们现在很要好吗？”葛叶问完才发觉这种问法有点怪。
顾惜朝却没在意，然后便把逆水寒事件的前前后后都说与葛叶听，以及之后发生在他身上的奇妙际遇，最后他跟戚少商是如何化解恩怨走到一起，还有汐月阁的事，全都一一相告。
葛叶听完已经隐隐感到惜朝与那个戚少商的关系一定已经相当不简单，但只要惜朝觉得幸福的话，自己也会觉得幸福。
“这么说，惜朝原来是名将之后，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杨家将！真是太……，太不可思义了，不过，我一直都知道，惜朝你一定不是普通人。那你又是为何会来到金国的，还做完颜晟的军师？”
“这也正是我要问你的事，我来是迫不得已，因为戚少商受到‘金甲’毒所害，为了解药，我只能同意完颜晟前来助他灭辽。”
“什么？这么说，那些解药原来是给你的？”
“小叶，那些解药是你配的吗？到底‘金甲’有没有真正的解药？”
“这……，惜朝，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完颜晟拿那药是去害你，我要是知道，我一定会毁了它的……”
“那解药？……”
“对不起惜朝，‘金甲’，没有真的解药，至少，我还没配制出来，我师傅就是因试药而亡，我，我现在还没能……”
“行了，小叶，你不用说了，我明白，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配出来的。”
“嗯！好，我一定会帮你配出来的。”
“那你先告诉我这个‘金甲’的来历，性质，还有那个临时性解药的配制是基于什么。”
“好，你跟我来。”
顾惜朝跟着葛叶来到他制药的地方，听葛叶跟他解释。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金甲’其实并不算是毒？”
“嗯，我是这么认为的，至少它在性质上跟我们通常意义上的毒并不是一回事，这也是为什么怎样也配不出完全解除它的药来，只是，对我这个理论我师傅到死前那一刻才认同。”
“所以他死了。”
“惜朝你认为我是对的？”
“嗯，我觉得你说得有理，据我对少商病情的观察，跟你的推论很相符，如果如你所说，他服下的毒只是一两滴的量，而他的身体不是被毒侵害而机能受损，而是产生了石化的变化，并且这种变化不断的发生连锁反应，以至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全都转换成像是玉石的东西，那这‘金甲’的确不能按常理上的毒来对待，这解药其实是你配的，而不是你师傅是吗？”
“嗯，我叫它‘蓝墨’，因为它做出来后就像幽蓝色的墨块，基于‘金甲’的性质，我想自然界中都是一物降一物，说不定在其它的虫子身上有毒素可以起到相反的作用，师傅说在大理有许多会用蛊毒的苗人，那里就有各种毒虫，有一种身体幽蓝的甲虫，它身体中提取的液体可以让人全身骨骼软化，他以前拿这种虫做过一种毒药叫‘忧云’，但因这种甲虫极难寻找，后来就没再做了，这些‘蓝墨’，就是我用他以前做的‘忧云’为原料做的，几经实验得到如今的结果，但缺陷是，无法完全中和掉‘金甲’，只能暂时控制，但最后终会因身体的适应性而逐渐丧失效用，使得处于不活跃状态的‘金甲’最终发作，我暂时假设可能是因为原料不是新鲜的。”
“原来如此，那就是说只要找到这种蓝甲虫，提取新鲜的□□，就有可能制成完全的解药？”
“道理上来说是这样的，对了，我叫这种虫为‘幽冥甲虫’。”
“倒是很贴切，那我马上通知江南汐月阁，派人去大理找这种甲虫。”
“嗯，我有一只这种虫的标本，是师傅留的，你拿去做范本吧，他们也好照着找，”葛叶说完便找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盒子，交给顾惜朝道：“但即使找到了，可能到时我们也得去到那里现时提取，听说那种虫在北方无法存活，再说除了我，大概没人知道怎么提取与制做。”
“那，如果得这么做的话，小叶你会跟我去吗？”
“当然了，虽然我现在为完颜家做事，但这些个国家最后会怎样我也不关心，但只要是惜朝你需要，我随时都会在你转头就能看得到的地方。”
顾惜朝看着葛叶那仍然如初的眼神，轻轻笑了，然后抓住葛叶的双肩：“小叶，谢谢。”
“惜朝，不要跟我说谢，你想保护的人，就是我想保护的人。”
“你也是我想保护的人。”
“那我也会保护好自己。”说完两人相视而笑，一如当初一般地默契。
“对了，天色晚了，惜朝要回去休息了吧？”
“啊，是啊，我还不知道我的房间在哪呢，前天被完颜晟点了睡穴，一直在他的房里睡到今天早上，然后就是你看到的了，他根本是个混蛋。”
“那，我那里也够宽，你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一起睡。”
“是吗？那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像小时候一样，熄了灯说黑话，一直说到睡着。”
“好！那就这样吧，跟我来。”两个人都对这种令人怀念的感觉感到无比的高兴。
“惜朝，那你的妻子晚晴一定是一个世上少有的女子吧？”在烛火熄灭后的黑暗中，躺在宽敞而柔软的床榻上，葛叶忍不住问。
“是啊，她是一个能让懒汉变得勤快，胆小鬼变得勇敢的女子，怎么说呢，对了，她跟小叶的性格其实挺像的。”
“跟我？”
“对，现在想来还真是像，你们都是内心和外在都如水晶一般透明，都喜欢钻研医药，都喜欢把受伤的小动物带回来诊治，都……都会为了我而无惧粉身碎骨……”顾惜朝说着停住了。
“惜朝？你怎么了？”在黑暗中葛叶看不到他的表情。
“……”
“惜朝，你哭了？……”葛叶伸出手摸到了惜朝脸上的泪水，然后感到惜朝拉住他的手，然后自己又擦了泪道：“没有，睡觉吧，我们还有好多时间可以说话呢。”
“嗯，睡了。”
这一觉也许是葛叶这十几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若是平时，他总是睡得不熟，一点点响动就会醒来，要么就做恶梦，而今天，他却睡得很舒服，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身体就像变得很轻，像睡在云彩上一般，软软地，飘飘地……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如初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