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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入城式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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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完颜晟也是全身盛装,显得极有威严,骑着他的那匹巨马走在整个部队的前面,他的两侧分别是完颜泽兰和顾惜朝。队伍渐渐接近中京城,只听沿途的号角已经响起,不久,便远远地看到中京城的城门外,女真士兵骑于马上,排列整齐,正以雄壮的军容迎接他们未来国主的到来。军阵列队中间空出来的大道直通往城门,在城门正前不远立着几骑高头大马,马上的人跟其它士兵全然不同,个个威风凛凛,气势不凡,正是统帅完颜斜也及几位主将。
其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十分显眼,说他显眼倒也并非全然只因他高大,而是因为他披了一身金灿灿的盔甲,而其下竟穿着一身大红的绣花锦袍。
顾惜朝一见就额上青筋有点跳,这个…品味,真是不怕惊世骇俗啊,这人倒是一幅大将之相,只是这穿着……||这要一上阵,还不被当成首要攻击目标?或者可能是自己淡雅惯了,难以理解北方少数民族的审美观?
原来那立在众将当中仍十分显眼的人,正是这次中京之战中战功卓著的完颜宗弼,初次披甲便令人刮目相看,宗弼又名金兀术(zhú),在后世的史学记载中,他会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少数民族著名将领,传说中的他的外形就如同三国时的关羽一样传奇而令人映像深刻。
传说他‘头戴金象鼻盔,旁插两根雉鸡尾,左右飘分,身穿大红织锦绣花袍,外罩黄金龙鳞甲;骑一匹四蹄点雪火龙驹,手持凤头金雀斧。好像开山力士,浑如混世魔王。’
这还真像个混世魔王,即使不知道后世的记载,顾惜朝仍然在心里做出了这样的评价,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浑身气势如烈焰一般张狂的家伙,今后定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回头要让岳飞好好留意他一下。
正想着,队伍已十分接近城门,只见那几位主将的脸上都露出了大大的欣然的笑,充满着骄傲与自信,完颜晟也回应一般地露出了庄严的笑,顾惜朝能感到士兵们也受到感染升起了雀跃的气氛,很快就要达到城门前了,主帅的完颜斜也举起了手中的剑,于是全体士兵便随之发出了整齐而又威风的呐喊,真是排山倒海气势慑人,虽然喊的是女真语,但顾惜朝大概能听懂是一些欢迎及助威的词语。
顾惜朝转睛看了看正昂首挺胸骑于马上显得无比骄傲的完颜晟,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了一下,嘿嘿,应该差不多了,你就尽管把嘴咧大点吧。
就在走在最前面的完颜晟快要到达众将面前,而众将也已展开双臂表达他们恭迎的盛意,所有士兵也都发出了连续的欢呼声时,突然,意外发生了。
只见完颜晟骑的那匹高头巨马,前一刻还昂首挺胸神气活现,下一刻却突然四蹄踏空一般,毫无预兆地就四腿一软轰然倒地!任凭完颜晟功夫再高,可如此毫无准备的出其不意,他也是受不了的,只见他巨大的身躯随着倒下的马身猛地沉了下去,几乎是人仰马翻的状况,只听得众将士的欢呼声中突然加入了一个高音区,随后便嘎然而止,包括几位主将在内,个个目瞪口呆。
好在完颜晟反应快,着地后随着摔势顺地一滚很快又站了起来,再看惊呆了的各位,唉,这个脸可真是丢到家了!自己的马可从未出过这种状况,赶紧过去查看,完颜泽兰也赶紧下马查看,周围士兵则提高警惕怕莫有什么埋伏,城门口的几位主将也反应过来,全都下马奔了过来。
“昆仑!醒醒!”完颜晟拍着自己心爱的坐骑‘昆仑’,它有气息,却完全没有意识,就如人吃了蒙汗药一样。
“皇兄!你没事吧?”完颜斜也赶过来问道。
“皇叔?发生什么事了?”几个侄子也紧张地赶过来。
完颜晟却没出声,一想到蒙汗药时不知为何便想到了顾惜朝,回头向骑在马上的顾惜朝望去,果然,顾惜朝正伏在马上,把脸埋进马鬃辛苦的忍着不要笑出声,真是忍得很辛苦的样子啊。
完颜晟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一股火直往上窜,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然此时此地如此算计他,让他在他的将士面前丢这么大个脸,真是不可饶恕!
“惜朝!是你搞的鬼吧?!”完颜晟额上青筋直跳。
众人也随着他的质问望向了顾惜朝,看顾惜朝仍伏在那里,肩膀不停抖动,似在忍笑也不禁心中有怒,这个宋人竟敢如此捉弄他们未来的国主!
完颜宗弼第一个冲上前来,怒声指责顾惜朝道:“你这个宋人好大胆子,竟敢捉弄我皇叔,我砍了你!”说着便挥起了手中的凤头金雀斧朝顾惜朝砍来。
顾惜朝闻声收住了笑,抬头起身,只见那斧头生风,却猛地停在了自己身前。
“宗弼!”完颜晟也惊得大喊一声,还好完颜宗弼自己停住了。
只是觉得这一生也没见过如此美好的事物,完颜宗弼在顾惜朝抬起头来的那一瞬呆住了,手中的斧也生生止住。顾惜朝毫无畏惧的看着眼前高大而威风的青年,而周围的众人也以惊异的目光看着顾惜朝,这个看起来才刚刚从少年变为青年的宋人书生,他的目光竟是如此深邃而无惧,眉宇间尽是睥睨天下的傲气,整个人端的是惊才绝艳!难道他就是这次作战方略的策划者?那个新军师?
众人正在心中疑惑,完颜晟大步上前来一把把宗弼举斧的手拉下道:“宗弼,不得无礼,他是我们的军师!”
宗弼被这么一拉回过神来,内心甚是尴尬,竟被眼前这个书生迷了魂一般而无法挥下斧头,这对他来说真是一种耻辱,任何时候都不能心软才对,于是像为了维持自尊一样,他又再次沉下脸逼着自己对顾惜朝厉声质问:“你,你这个宋人,为何作弄我皇叔?小心我劈了你!”
“完颜晟,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侄子?好像除了会砍人不会别的嘛?”
“你!……”宗弼被顾惜朝的话气得直咬牙,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
完颜晟倒是冷静,只把宗弼拉到后面,自己站到顾惜朝面前直视着他。
“是我,怎样?”顾惜朝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对于胁迫自己的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可完颜晟毕竟是大金未来的皇帝,他不是只有魁梧高大的外表而已,他有他的城府与智慧,他有他的气量和威严,顾惜朝此次的确是在老虎嘴里拔了牙。
完颜晟没有回答,只在有些黑线的脸上扯出了一点笑,然后突然出手如电,迅速地点了顾惜朝的睡穴,顾惜朝一时不防,就这样突然睡过去从马上掉下来,刚好掉进站在旁边完颜晟的怀中。
完颜晟看着怀中的人笑得诡异:“小东西,为了不让你再捣乱,所以你还是先睡一会吧,我待会再处理你。”说完竟抱着顾惜朝跃身骑上苍龙的背,苍龙一声嘶鸣甩了甩蹄子和鬃毛便安静了下来,没有拒绝,因为知道自己的主人也在自己背上。
就这样完颜晟虽然丢了一把脸,最后还是雄纠纠地进了城,虽然怀中还抱着一个人,却并不影响他的气势,当然,之后兵士们会如何八卦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而他的那匹‘昆仑’则被众兵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搬上了一辆板车,运着进了城。
真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入城式啊。
这次入城,完颜晟带有不到万人的队伍,而岳飞走在队尾的队伍里,所以前面发生的事他是在入城后才知道的,本来想去确定顾惜朝的情况,但因为顾惜朝跟他说过,从现在起他必须认真做好他自己的职责,入了中京城后,他将与部队的兵士们生活在一起,让他不要分心,的确,顾大哥是能照顾他自己的,所以自己只有尽自己的本分,才是顾大哥想看到的,所以岳飞便安心地去了军队驻所。
完颜泽兰帮着安置好睡过去的顾惜朝,然后显得有些兴奋地就要走,完颜晟眉头一皱叫住她:“泽兰,你这么高兴的样子,去找那个小竹杆啊?”。
“皇叔,他现在是药师了,不是小竹杆。”
“什么时候都是根竹杆,可别说你看上他了,没眼光。”
“你明知我跟他是知己好友,不是那种关系,再说我看上了谁您不清楚吗?”完颜泽兰有些生气便直言相向了,说着还瞄了眼床榻上熟睡的顾惜朝。
“嗯……你们这些小家伙,真是不能惯着,越来越放肆了。”刚被顾惜朝捉弄过的完颜晟也是有点憋气。
“我找我朋友说说话而已,这种小事,日理万机的您也要管啊?”完颜泽兰语带讽刺地说完又朝完颜晟吐了下舌头便跑了。
完颜晟在那里沉了会脸,马上又舒展开来,算了,不正是因为这些小家伙们才有趣,不会沉闷,特别是榻上躺着的这一个,真是越来越觉得有意思,完颜晟仔细看了看正在毫无防备而熟睡的顾惜朝,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那如墨的秀发,嗯,这幅景色还真是惹人犯罪啊,还好我完颜晟不是趁人之危的人,要不你这小家伙可危险了,不过,要想想该怎么惩罚你才行。
完颜晟直起身走了出去,出了门不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便自顾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传得很远,直传到远处的小阁中,药师葛叶的耳中,葛叶抬头望去,看到远处走廊上的完颜晟,不禁露出些许疑惑之色。
“怎么了葛叶?”泽兰问道。
“嗯,好像以前很少看到主上笑得这么爽朗的,笑得豪放的时候倒是常有,但不像这样,笑意透到了眼底。”
“啊?这么远你也能看得这么仔细啊?”泽兰疑惑地转身也往窗外望去,“嗯,说得有理,看来你的观察力不比我差嘛。”
“要不怎么跟你是好友呢,再说我是药师啊,没有足够的观察力怎么能对症下药?”
“那是,说起来皇叔这样已经有段日子了,大概是因为遇到了那个人吧。”
“那个人?”
“啊,之后介绍给你吧,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不过这时他正在熟睡。”
“哦。”
“你不去见见皇叔吗?你现在是完颜家族新的药师啊。”
“还是不去了吧……反正他一直也不怎么喜欢我,还是别去碍他的眼了。”
“皇叔也并不是真的讨厌你,他还是承认你有药师的资质,他大概只是不大喜欢你这种沉默寡言的性格,又瘦长像竹杆的样子吧。”完颜泽兰说着也不禁笑起来。
“泽兰,你怎么也这样笑我啊?而且……”
“而且?”
“而且,连你笑起来也跟以前不太一样似的。”
“诶?不一样?哪里啊?我在你面前都是这样啊?毫无顾忌也不需掩饰,哪会不一样?”
“我也说不清,好像……更生动。”
“啊?……这……我自己倒是没注意到……难道也是因为那个人?”完颜泽兰像是刚刚悟出什么,边想着边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
“那个正在睡觉的人吗?那一定是个奇妙的人罗?”
“啊,是啊,他是我们现在的军师。”
“这样啊,泽兰也喜欢的人一定不一般。”葛叶说完露出一个很纯净的笑,完颜泽兰看着这个纯净的笑脸欣然点头。
女真人本是很多小部落组成的,每个部落也会有自己的药师,如今完颜阿骨打已统一了女真各部落,做为皇族自然有所谓御用药师,其实相当大宋的御医,而前代葛药师本就是世代忠于完颜家的药师,他并没有留下后代,只留下了这个养子兼徒弟的葛叶。人们甚至不知道葛药师是从哪里把他捡回来的,也不知道这个沉默而瘦弱的孩子经历过什么,既然葛药师要他做继承人,那他一定是有这个资质的,英雄不问出处,所以,人们只知道他叫葛叶。
小时候的完颜泽兰由于很容易能感知他人情绪甚至是心性,生在皇家的她不敢乱说话或是说真话,女真人虽然生性耿直,但只要是人,就是复杂的,所以泽兰小时候很孤僻,没有什么朋友,第一次见到葛叶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孩子很纯净,像水晶一样透明,他也像自己一样,很容易洞察人的心绪,所以他们很快成了知交好友,无话不谈,葛叶从未对任何人提过自己的事,却只有完颜泽兰,他只跟她说,因为一个人担负着太沉重,如果有人能帮你分担便会轻松很多,反过来,葛叶也同样是完颜泽兰倾诉的对象,他们是互相能够说真心话的人,这十年来都分享着各自愉快的和不愉快的,他们既像知己又像兄妹。
葛叶比泽兰大八岁,今年再有几个月就二十六岁,长得清秀而干净,细而淡的眉,丹凤眼,个子高高却细条条清瘦的样子,所以完颜晟总是叫他竹杆,葛叶也从未有反对过,他不痛不痒的态度也让完颜晟懒得理他,但因为他得到葛药师的肯定,所以也没人反对由他继承药师之职。
这天,天上虽然飘着细细的小雪,但再过不到两个月春天就来了。完颜泽兰陪着葛叶在院子里烧纸钱,细细的雪花才落到火堆的上方就消失不见了,泽兰看着烧着纸钱的葛叶觉得他的样子很安详。
“你还把你姨娘的牌位也带过来了呀,你才跟着宗弼哥哥他们赶来中京,又经过了破城之战,不要休息一下吗?”
“我不累,我只是看起来细瘦,其实没有那么弱,再说姨娘的祭日怎么也该烧点纸钱。”
“你还真是孝顺呢,我娘生下我不久就去逝了,又是妾室,现在根本都没人记得她了,也没人告诉过我要祭她,所以我连她的祭日也不知道。”
“没关系啦,你心里有她就好了。”葛叶说着掩了掩烧完了纸钱的灰,然后又把那牌位小心地拿回来,用一块布仔细地包好。
只见那牌位上只写了几个简单的字:‘姨娘烟云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