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运河上――我也是 ...
-
戚少商回房之后衣服也没脱就往榻上一躺,回想刚才那可以命名为‘争抢’的一幕。
难道铁手对惜朝竟是怀着那样的心吗?那自己呢?一直也在努力克制和躲避的某种情感与冲动,就在刚才面对铁手时,仿佛看到镜中的自己一般。戚少商啊戚少商,原来你也是怀着这样的心吗?从何时起?为什么一遇到顾惜朝,所以的一切都会脱轨?戚少商闭着眼,往事止不住一幕幕涌现:旗亭酒肆,落日黄沙,放下杜鹃醉鱼转身要离去的那青衫卷发,忍不住想挽留而对他说,“这位书生真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啊”,然后见他三分傲然,三分风流,三分讥诮地说着,‘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然后是一起偷喝炮打灯时的兴奋,无意中感到他的心跳得很快,竟不知他正在酝酿杀机;再来是《七略》,一夜的弹琴论剑,畅快淋漓,认定他是此生唯一的知音,邀他入主连云寨,将半生基业交付,谁想换来的却是隔帐一刀,千里追杀。然而就算所有兄弟朋友几乎被惨杀殆尽,晚晴姑娘为自己缝合了身上上百道的伤口时,自己竟仍不敢相信,那真的是他干的,还傻傻的拿着别人送出的示警竹签去问他,‘这是旗亭相识人留的吗?’,他说不是,心底最后的希望仿佛也破灭了,他却还问‘很失落吗?’,当时的自己竟然忍不住说‘有一点’,其实何止有一点,简直是失落透顶!失落得无可救药!那种无力感,那种无法挽救的感觉,简直要把自己折磨疯!可就是这样,皇城决战砍向他的那一剑,逆水寒拦腰斩断‘无名’砍向他肩头的那一剑,竟让自己心碎!
想到这,顾惜朝肩上那道绯色的伤痕立刻出现在戚少商脑海中,他猛的睁开眼,今天?今天不是十五吧?戚少商已腾地坐起来望向窗外,对了,今天当然不是十五。天哪,想着他对自己的迫害时,心里却仍然这么紧张着他,戚少商啊戚少商,你大概比铁手还要无可救药!
为什么呢?现在这样回忆起过去,竟没有了以前那种愤恨、不甘与无奈,难道只因为自己决定要和他共同面对?只因知道了大家都在跟自己的心做战?但不管如何,我的兄弟们,如果你们要怪罪我的选择,那我只能来日下到黄泉时再谢罪了,我真的不想以仇杀来结束这一切,如今,我想要选择‘新生’。
“有趣,看来那青衣人倒是这几个人的核心啊。”
“皇叔,他们刚才好像在抢人似的。”
“所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倾国亦可,让人倾心当是不难。”
“皇叔,你的意思是……,可他是男人……”
“泽兰,你还年青,这些事有的是时间去懂,你只要专注你的任务就好。”
“皇叔,您交给我的事我绝不会懈怠,但,您也说我是大金最优秀的暗兵,请别老拿我当小孩子看。”
“哈,这么在意吗,还说不是小孩子,你的那些探子们还真是慢啊,现在还没见情报,可要问你个办事不利。”
“放心,快了。”
完颜晟的船就停在不远,是以刚才发生的事得以窥见。
果然,完颜晟话音才落,探子的情报便进来了。
“皇叔?如何?”见皇叔看了情报内容竟在凝神思考,完颜泽兰忍不住问。
“哈哈,这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到底如何啊?”
“那青衣人,竟是一年多前中原所发生的一时震惊天下的‘逆水寒’案的当事人之一,人称‘玉面修罗’的顾惜朝!”
“啊?那件事我也听过,听说那什么玉面修罗,背信弃义杀人不眨眼,还逼宫做乱,简直就是个狰狞的魔鬼,这样的人根本是人人得而诛之。”
“所以我才说有趣,事实看起来,跟传闻可差十万八千里。如果我的预感没错的话,只怕,那青衣人和那戚少商会是我们以后最大的障碍。”
“这样吗,那,您不是想将他们先除掉吧?”
“这个嘛,那青衣人先看看再说吧,有强劲的对手才好玩,至于戚少商……泽兰,飞书传善见和利刃来。”
“皇叔?!他们是大金一等一的杀手,有那个必要吗?”
“你不要小看那个戚少商,若要狙杀他,我希望万无一失。”
“皇叔,我觉得您这样还是夸张了一点,我们船上的高手就够了,况且那个戚少商说到底只是一介草莽,说实在的,我觉得杀不杀他都无所谓吧?”
完颜晟这时正眼望着完颜泽兰,稍带严肃地说:“泽兰,你一直都是皇叔的好助手,我希望你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敌,更不能怀有私心。要知道,中原的江湖武林倒从未像宋室朝庭这么窝囊过,戚少商是民间势力的灵魂人物,他这样的人只要登高一呼,便定会一呼百应,这样的人我们除一个是一个,只会对将来有好处。”
“是,皇叔教训得是,侄女受教。”
接下来两日,船很快过了永城、宿州,直奔淮河洪泽湖而去。
顾惜朝并不知道那晚戚少商与铁手之间发生的‘抢夺’插曲,而今晚他也无暇关心,因为今夜是十五,月亮虽在云中,但顾惜朝却还是免不了要受一翻罪。
躺在榻上想着,明日就到泗州了,入了洪泽湖,一直行船的话,明日傍晚之前大概就能到扬州了。扬州啊,竟好像有些紧张,毕竟是故乡吗?
顾惜朝想着时感到肩上的疼痛加剧了,摸一摸那盖在伤痕上的毛巾,早已热了,唉,真不想爬起来换,就在这时,戚少商推门进来了。
顾惜朝瞄了他一眼,唉,他果然爱管闲事。
“不是说不用来吗?反正都一样。”顾惜朝有些无力的说。
“也许会不一样啊。”戚少商说着,边把手中一个似箱子的东西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
“这是什么?”顾惜朝好奇,强撑着坐起来。
“是冰。”边说边打开那箱子,并用数层软布做的小袋装上些碎冰。
顾惜朝坐起身来看着戚少商装冰,又看着他把那小冰袋放在了自己肩上。
“这大夏天的,你从哪弄的冰啊?据我所知只有皇宫才有,你别告诉我你会寒冰掌啊。”
“哈,惜朝,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变得像追命了?”
“那你是到皇宫弄的?这是寒玉箱吗?”
“是啊,知道到扬州前避不过十五,现在夏天热了,你一定会更难受的。”
顾惜朝沉默了一会,才说:“莫不是通过李师师?”
“惜朝,你果然聪明……其实,师师是很通情达理的女子,我是说|……”戚少商不知为何,想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到底有什么要解释的,只得骚骚头,抬起头来时,却刚好对上顾惜朝的双眼,其中有着不安定的波动,甚至他怀疑是不是错觉,像是还有水光。
“怎么了?这冰不舒服吗?”
“……大当家,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你这种人呢?”
“我这种人?我这种什么人啊?”
“爱管闲事……”
“你!……”戚少商有要爆走的冲动,顾惜朝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动不了。
“可以无条件的相信我,不需言语,……总觉得要杀死你,就好像要杀死自己一样……” 顾惜朝忍不住一直以来想说的话。
戚少商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的顾惜朝,这也许就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看到的,那个真正的顾惜朝吧,戚少商突然有一种感动,仿佛长久以来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从上次确定共同面对过去,面对跟自己心的战争,到这次,他的真心流露,戚少商觉得,顾惜朝,其实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小孩啊。
忍不住,戚少商伸手将眼前的人的双肩轻搂住,并用手轻拍了拍他的背,才在他肩头轻声道:“我也是。”
“什么?”顾惜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惊异,心里却在刻制一直以来的猜想,猜想他应该也是和自己一样。
“我说,我也是,觉得杀死你,就像要扼杀自己一样,甚至更痛……所以,我们都杀不了对方。”
顾惜朝听了睁大了眼,果然是这样,想起了梦中看到的关于另一个自己与另一个戚少商的情景,难道那真会是千世的纠缠?顾惜朝猛地推开了戚少商,然后看着他,戚少商也觉得刚才的姿势的确有些暧昧,正有些不好意思,却听顾惜朝喃喃地说:“大当家,我们的相遇会不会,有某种意义?”
“意义?……也许吧”戚少商也不知道到底要从哪方面去想。
“我看到……”
“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你和我……”
“你和我?哪里?”
“哪里……没,没什么,只是做了梦……”。
“你在梦中见到你和我吗?”
“应该是吧……”
“若是那梦能让你面对自己的真心,应该是不错的梦吧。”
对于梦的回忆再加上身体的痛楚,顾惜朝有点不大属于自己的感觉,伸手按住肩上的冰袋,身体后仰,再次躺倒在榻上,闭上眼,好好地整理一下思绪。
刚刚的那些话其实也没那么难出口嘛,感觉好像超脱了一般轻松啊。
“惜朝?你还好吧?……”
“大当家,……谢谢你。”顾惜朝闭着眼轻声说。
“啊?……”戚少商非常之不习惯顾惜朝说谢谢,一时愣住。
顾惜朝只听到一声‘啊’便没了下文,睁开眼,只见戚少商兀自发愣,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谢谢你。”
“啊,没有,不客气。”戚少商倒不好意思了。
顾惜朝对他的反应觉得好笑:“我没客气,是真心的。”
“哦,那,那真的是没什么,应该的……”
顾惜朝看着这样的戚少商,心中忍不住升起感动,应该的吗?应该的事情是杀了自己,而不是对自己这么好吧?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己对戚少商这种人没撤吧?会落到那样的下场,说不定真是自找的,怪不得谁。
顾惜朝这样想着,竟觉得身体的痛渐渐减轻,是啊,似乎每次都是如此,每次戚少商让自己感到释怀的时候,痛就会减轻,难道,他也是自己的药?
看着沉默着为自己又换了一次冰袋的戚少商,顾惜朝突发奇想,如果他果真是药的话……接下来说了句让戚少商的心猛蹦了一下的话。
“大当家,你上来陪我睡吧。”
“咳!咳!……”戚少商果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时顾惜朝又感到了一阵锐痛,绷起了身体。
“惜朝,……”
顾惜朝没等他说完,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上来,别罗嗦,睡里面,不要动。”
顾惜朝的话语就像是简单的命令,戚少商犹豫了一下,还是动作敏捷的上了床,睡在了里侧,顾惜朝只是闭着眼忍着痛,他的右手仍紧握着戚少商的左手,戚少商不敢动,只是默默地望着顾惜朝的侧脸,然后也紧紧反握着他的手,心里真心地希望着他不要再受痛苦的折磨。
刚到亥时,顾惜朝便觉得疼痛渐渐平息,平时最早也是要过了子时之后的,看来自己的推断果然没错,这逆水寒造成的伤痕,跟自己的心境是有一定联系的,顾惜朝慢慢睁开眼,转头便看到旁边的戚少商正在看着他。
不过这时的顾惜朝已觉得很困,所以他只朝着戚少商微微地笑了笑,然后轻喃道:“大当家,原来你果然是药啊……”说完便又慢慢闭上眼睡着了。
“啊!——!”在追命的一阵鬼哭狼嚎声中,顾惜朝仍闭着眼,却不免轻轻皱起了眉。刚刚还半梦半醒地觉着似乎好久没有这么安心地睡过了,就听到追命的鬼叫声,明明还不想睁开眼的。
“追命!你干什么啊?”顾惜朝不情愿地睁开眼质问,只见追命刚喊完,张着嘴,一只手指着他,很惊愕的样子。顾惜朝这时才觉得身边有人,转头一看,是戚少商,他正在床的里侧坐着,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追命。
顾惜朝一时记忆卡壳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随口问了句:“大当家,你怎么在这?”。
这一问更不得了了,首先是戚少商一惊的样子,然后又带上了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表情,顾惜朝正莫名,爬坐了起来,用手揉了揉额,这时好巧不巧,铁手听到追命的叫声也进了顾惜朝的房间,也是一幅惊得不行的样子大张了嘴。
顾惜朝揉完额想起来了,昨夜的冰块、对话,还有释怀而安心的睡眠,顾惜朝赶紧抬头正欲开口,就听到追命再喊:“戚少商!你干什么了?……”,不知为何,一向‘纯洁’的追命这时却想歪了。
“我……我什么也没做啊!”没想到戚少商的反应竟是如此迅速地越描越黑。
顾惜朝觉得有点黑线,不大好气地道:“追命,你想说什么呀?你看到什么值得你一大早大呼小叫的?”
“我,我看到你们俩睡在一起,还牵着手……”追命不知该如何描述,铁手一听,脸立刻开始发黑。
“我真的什么也没……”
“大当家!你紧张什么?辨解什么?”顾惜朝止住戚少商的说话,转头向着追命,嘴角轻扬,悠悠然道:“追命,不就两个大男人共用一榻吗?有什么大惊小怪?你和我前一阵不也一样吗?难道还这样睡得少了?拉着手算什么?你不还抱着我吗?”。
顾惜朝说得自得,面不改色,追命一听,是啊,自己还喜欢抱着朝朝睡呢,这么想着却不自觉地脸红了,是自己想歪了呀,怎么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呢?想想他们怎么也不可能那么亲蜜吧,却又觉得很自然似的。
“说,说得也是,哈…哈,我,……啊,我是怕戚少商他可能对朝朝你不利啊,其实是,我怕他还没放弃要对你报仇!”追命觉得自己终于把尴尬的局面给圆过来了。
顾惜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戚少商听了,赶紧边下床来边道:“追命,你胡说什么呢?我早说过我不会杀他,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我……”。
“信得过,你何止不会杀他,你甚至看不得他受一点伤痛,追命,你别担心,我们先出去吧。”铁手却只平静地说着,拉着追命出去了。
然而戚少商却感觉出这平静下的波澜,铁手以前是不会这样讽刺地说话的,他隐隐觉得,他与铁手这对好兄弟无形间已经有了某种隔阂。
戚少商跳下床来站在那望着门口,而顾惜朝则望着他的背影,然后轻声道:“大当家,你可是在困扰?”
戚少商马上回头:“哪有,困扰什么呀,人正不怕影子歪。”
“呵呵……”顾惜朝轻笑。
戚少商投来疑问的目光。
“想当初,旗亭一夜,琴剑相对,酒醉天明,也是这样共用一榻,再自然不过,这跟正不正有什么关系呀?”
戚少商闻言,思绪猛回当日,初遇之时知音之情,把酒之快,琴剑相合,真是再自然不过,是呀,什么正不正歪不歪的,一切当随缘,顺其自然,何必自乱了心绪?想到这也会意一笑:“是啊,无需想多了,我去洗漱了。”说完出门去。
顾惜朝也下床来,脚一沾地竟还是觉得发软,昨天应该没有消耗很厉害才是,但也许是该找个灵气充足的地方再好好补充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