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囚徒》一样花开

56、五十五、杀人有道

　　云微跳下楼前，眼角余光瞥见黎悠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是蓝度拉住了她。她也暗暗点头。这两人自然是想知道柳丝丝和顾惜的情况，她也应该和他们联系，但现在不是时机。明面上，他们不过是因为之前的那桩惨案偶然凑到了一起而已。
　　倒是她刚刚跳下楼，就看见项羽也翻过了残破的院墙，“我和你一起去。”
　　他自然是没有需要顾忌保密的东西，或者说他在顾忌的正是云微。项羽自己没怎么掩饰，云微也能看得出来——项羽并非是想破坏他们的计划，只是因为矛盾迷茫而想要尽可能的看清一切。所以她没有拒绝他的同行。
　　在离开的路上，她也继续注意了身后的动静。
　　蓝度很快就拉着黎悠离开了。这个远道而来的少女虽然表现尚可，但还是看得出来大受打击。
　　汪缕则似乎对他们两个全不在意，也很快就往学院的方向离开了。

　　阿敏和小英的事情以出乎预料又不是那么出乎预料的方式结束，云微和项羽自然也就不像之前那样赶路了。他们现在只是要去等一个目前还不在家的人，所以速度也就差不多和普通人快步行走相当。只是之前他们转来转去，其实也只在镇北，距离镇中心的侯爵府很有距离——宫琳的住处就在侯爵府的一角，可以从后门出入。掌权之后宫琳也没有搬出去——这一慢慢走，就生出了事端。
　　云微也不是很认得路，她在不敢元神离身的情况下，也只能确认附近哪条街是主道，哪条小巷不是死巷子。只好认准了方向挑路走。结果就在路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忽然就是暗器破空声大作，石子砖瓦等物，纷纷向云微二人激射而来。

　　项羽虽是垂头丧气的模样，但他的警惕性并未真正丧失。破空声一起，他立刻就惊咦了一声。眼中青芒一闪，那些暗器就撞到了无形的屏障上，发出了一连串“嗤嗤”的声响。
　　云微倒是早知道四周有人异动，只是没说破而已。
　　一来，她是想看看项羽的反应——如果他在这儿遭了暗算，那想在战场上保命可是很不容易。至于她自己么，就算是不闪不躲，由那些暗器打到没穿战衣的她的身上，也是一丝血痕都划不出来的。
　　二来，云微也是一直在揣摩汪缕无意识转达的那句话，懒得管这种事。
　　乱世，用重典。
　　——如果她处在宫琳的位置上，是这响叶镇的守将，身边有一个不知所谓的政客指手画脚，那该怎么做呢？乱世用重典，应该怎么用？
　　云微以将帅为目标，如今作为联邦上校，距离准将的位置也不遥远了。可至今为止，她没有任何指挥全局战斗的经验。多半都是率领小队战斗的经验而已。
　　那些大战的经验，可不是纸上谈兵能谈得出来的。撇开别的东西，如今身处战争之地，也是极为难得的经历，能学到很多军事上千古不易的东西。要是云微自己不代入去思考一下的话，那也不是想成为将军的好士兵了。

　　“觉醒者！”
　　“是觉醒者！”
　　“……”
　　黑暗中传来了几声凌乱的惊呼，夹杂着几分恐惧和狂乱。伴奏则是一阵悉悉索索的骚动声。
　　“慌什么？现在和平时不一样！这小子又没带武者保护，就带了一娘/们，怕个球！还不下去！”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声喊道，全不怕惊扰这沉寂的夜色。一声沉闷的声响，一个劫匪略有惊慌之色的、有些不稳的落到了云微两人的正前方。
　　在这粗豪声音连喊带骂还兼带动手的情况下，二十来个劫匪纷纷现形了。或者从两边的夹墙上跳下，或者从阴影中转出，眨眼间已经将这条不长的小巷前后完全堵住。
　　这些劫匪明显都是受过武者训练的，都没带火把，看来每个都有不弱的夜视之能。手中的兵器更是反射着寒光。
　　“抢劫！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可以饶你们一命！”粗豪声音的劫匪首领气势汹汹的喊道。和他的声音和行为大成反差的是，他居然长着一张看来颇为敦厚的脸。
　　项羽挠挠头，随即摇头，“不行。而且你们打不过我，还是不要自讨苦吃的好。”

　　项羽这是一句大实话。鉴于他觉醒者的身份，也确实是有些人相信了——哪怕这些劫匪一个个都人高马大，和他的身形成反比——包围圈中的不少人开始踌躇起来。
　　他们的首领却“呸”的一声，恶狠狠的吐出了一口痰来，“我就不信了，就算是觉醒者，能打得赢我们二十几个人？别不知道好歹！兄弟们，我们抢了这一把，去桦杨镇的路费就肯定有了。难道你们要一直留在这里！？”
　　这句话无疑是有力的煽动。
　　那些起了退缩之意的劫匪们顿时安稳了不少，包围圈整体的气势又提了起来。

　　但这还不是最终的煽动。之前几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身为觉醒者的项羽的身上，直到这时，靠得近了，又大致下定了决心，这才有人注意到一直没说话的云微。那人微微一愣神，然后眼神一亮，喊道，“老大你看那个妞……这么漂亮的女人！”
　　经过这样的提醒，凡是站在能看清云微脸的位置的劫匪们纷纷凝聚目力，朝云微打量起来。可能有人并不能看得真切，但只是大致看到，就足以让这些劫匪再次骚动起来了。
　　之前带着犹疑和恐惧的表情完全不见，他们看云微和项羽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那是一种让人看了就觉得恶心的目光。项羽虽然知道云微的厉害，却还是立刻就挡到了云微的身前。他的身量还未完全长成，但此时也和云微差不多高了，这为她挡住了不少猥亵的目光。
　　劫匪首领竟也很不悦，喝道，“吵什么吵什么？忘了我们的规矩吗？劫财就是劫财，其他的事情不能碰！”
　　——他倒是文明起来。
　　可是他的手下并不服气，一个劫匪立刻就站在同伴背后小声说道，“以前我们也不会打劫觉醒者！老大，我们都要离开响叶镇了。到桦杨镇的路上还不知道有多么艰险呢……”
　　“就是啊就是啊，最后一次，让我们爽一把嘛！”
　　“……”
　　一时间群情激奋，项羽已经完全失去了威慑力。劫匪的士气空前高涨起来。
　　云微的手也已经按在了剑上——她的剑一直没有收起来。但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其他的动作，脸色也未变。

　　劫匪的首领也有些犹豫——他看出来了，想要把这笔买卖做成，不满足自己这些手下的心愿是不成的。响叶镇的局势空前危急，就算可能不会破城，他们也不愿意待在这混乱之地。之前大家的精神实在是绷得紧了……
　　“……先解决了这个觉醒者再说！”这个老大最终做出了决定。

　　项羽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场面，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人。坦白讲有点儿发懵。但他也不是蠢笨之人，否则也不会挡到云微身前去隔绝视线了。听见那个老大一喊，其他人都挥舞着刀剑冲上来，他也立刻就还击了。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怎的，他居然没有再用风的力量，而是用拳脚和这些劫匪斗起来。
　　他受过正宗的武者训练，一应技巧倒是全部不缺。身体素质又十分强悍，眨眼间就把那些冲过来的劫匪放倒了好几个。
　　虽然不知道云微为何不出手，但他还是为她挡下了绝大部分的攻击。云微只是挪动身子闪避了几次，却是始终没有拔剑。

　　云微是在借这些劫匪来锻炼自己的心境。
　　要说死在她手下的人也不少了，杀几个起了歹意的劫匪并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但现在的云微却是怕自己失去对人命的尊重。
　　现在的她，甚至已经无法站在正义乃至于大义的立场上，不过是在寻找自己可以坚持的东西，应当依循的法则。
　　在心中划上一条“可杀”与“不可杀”的界限很容易。但失去了对生命的尊重的话，这条界线就会变得毫无意义，随时都可能变化。
　　在幻境中，云微就隐约看到了这一点——那坐在旗舰中冷静下令屠杀的秦云微，同样是她恐惧的存在。所以才反应在了幻境中。
　　也许是“共存”这种本能在起作用，现在的她已经明白，她需要锻炼的，是承受罪恶感的能力，而不是麻木扭曲自己的心灵。这样选择，固然痛苦艰难得多，却不必杀死现在的自己，否决自己的坚持。
　　话说回来，杀死现在的自己，又是否违背了“生存”的本能？
　　这似乎可以成为一个哲学上的悖论。
　　正如柳丝丝所说，这两种貌似矛盾，却又奇异的带着共性的本能，如何将之平衡，是人生中最大的难题。

　　她在想，也必须要告诉自己——每一个她杀死的人，都可能会有对他们牵挂的人。亲人、爱人，或者后代。这些劫匪也不例外。如果她的至亲之人曾经犯下过这样的罪孽，她又是否会觉得可杀？他们的秉性中，又是否真的没有任何好的地方？
　　这么想好像是有点自虐和无谓，但这却是必要的。
　　现在又不是生死搏杀，不求争分夺秒，云微又刚刚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不久，有了空闲自然就把这件事给做了。如果是正儿八经的战场，可不会有这个时间。她也不准备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把这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之后，才能做接下来的事。
　　尽管想到那些东西，难免让人挣扎犹豫。

　　乱世用重典。
　　抢劫并非是死罪。动了劫色的念头自然不一样，但这个小团体，也并非全部都有那样的念头。作为被注视的焦点，云微很明白这一点——只不过“共存”的本能引申出了“从众”的特性而已。
　　而且，就算是这些人该杀，如果是在普通的斗殴中被杀，也只是泄了个人私愤。只会让混乱疯狂的情绪蔓延，对大局并没有好处。

　　纷杂的思绪和混乱的想法纷纷从云微的脑海中闪过。足足好几分钟之后，她才下定决心，立定步伐，拔剑出鞘！
　　她出手，比项羽凌厉太多。项羽不断的将人打退，却始终控制着力道，没有杀死一人。云微剑光一闪，就已经是一颗人头落地。
　　足足隔了一秒多，头颅断处，才有鲜血喷溅出来。而这个时候，那个原本正往前冲的劫匪，已经轰然撞到了另一边的墙上。那鲜血，顿时将大片的墙涂满。他手中的长刀，也终于呛啷一声落到了地上。
　　这个动静比起项羽倒是小得多，那简直染红了夜色的鲜血，却把劫匪们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