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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三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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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槑明显是进入了游魂状态,她甚至忘记室内还有一个陌生异性,洗漱完就和衣一头倒在床上,长吁短叹。
这时节最好的选择应该是闭嘴,陈熙默默躺在沙发上装死。
好在此刻时近凌晨,他数着林槑叹息的节奏,不需要太费劲就能逐步陷入朦胧状态。
将睡未睡之际,林槑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那声音与她常用的短信音完全不一样,与警报声颇为类似,妙在极短,让被这短信搅了清梦的陈熙恨也恨不起来。
林槑蹭地自床上跳起来,没有穿鞋便拿了钥匙开门出去,她关门的那一瞬间,似乎左邻亦有开门的声音。
陈熙茫然想了想自己的使命,考虑是报个火警直接破坏掉隔壁那人的好事,还是暂且认输,继续倒头再睡。
好在林槑还算争气,他还没有在两个艰难的命题中选择出一个比较喜欢的方式,她已经提着一个背包开门进来。
“吵醒你啦?”林槑开门便瞧见陈熙两眸清炯望着自己,颇有一丝赧然。
陈熙默默摇头,这一瞬间他已经在心里默默给林槑建了一个人物模型——这是他的个人习惯,在广泛收集目标人物的性格、习惯、经历甚至微表情等等细节,用计算机为模拟一个对应的人物,通过对其全面分析,以推断目标人物的下一步行动。
他会有这个习惯,只是因为大概在20岁之前,他还是一个自闭症患者,只会与电脑交流,不能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感情,不能理解普通人的感情。
那个被他称为“重症中二病”的兄长,曾经耗费了很多心力陪伴他,也学习了很多种方式治疗他——当然在陈熙看来,全都没有用。
所谓自闭症,只不过是不想与人交流,并不是不会,亦不是不能、不敢。他把省下来的时间用来学习,不论是计算机还是其他相关领域,都达到了一个足够令人震惊的程度。
林槑当然也不会知道,他这个米籍华人,在20岁之前,几乎有19年都是在中国渡过的,而亲人看到的和看不到的陈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类。
在她面前这个陈熙,完全是乖巧版的,丝毫不带一点攻击性,清澈的仿佛山间的溪流,令人见之自惭。
林槑喃喃的解释一句她自己也没清清楚的话,就关了门,蹑手蹑脚到床边打开夜灯,借着昏暗的灯光去背包里找东西。
现代人可一日不食,不可一日手机无电。
当卫宸发消息给她,要她去隔壁拿背包的时候,她想起手机充电器还在背包里,毫不犹豫的就冲过去了——结果当然不是太好。
这一溜全是小户型,室内面积和格局完全一致,可叹卫宸这种有钱人,就是能把陋室装成豪宅。
室内全用黑白灰三色,风格冷峻,整体装修的科技含量颇高,主人可以用手机遥控各种家电,比如给浴缸放热水、或者料理食物。
中控电脑依据主人的体温自动调校室内温度,或者依据主人的心情调节灯光﹑音响和电视系统。
——当然,以上内容都是林槑听说的谣传,在今天之前,她从未踏入一步。
卫宸打开房间时,正祼了上半身,拿条毛巾擦头发,大约颇有秀肌肉与姿色的意思,并没想要把背包提出来直接还给她。
如此深夜,林槑原想在门口多等片刻大概也不要紧,多半不会有人路过误会她意图勾引云云。
可惜卫宸并不理会她的微妙心情,一双桃花眼笑的弯如勾月,侧脸示意她自己进去拿。
她又不是十八岁,此时此刻进去,肯定是自投罗网,可是直接撤离是不是又有一点落荒而逃的颓丧?
林槑若是知道“逃”字怎生书,也不至于至今嫁不出去。
她路过之际,还要佯装镇定地瞟一眼卫宸胸腹之间形状清晰的肌群,赞叹道:“身材不错哦……回来全国解剖教材改版,建议用你做模特。”
林槑所说的解剖教材全称《人体解剖学》,附图除了基本人体结构是健康男性人体的全部形态之外,其它各章节都是将人体各部件拆解成零碎,逐一讲述。
她说推荐卫宸当模特,其意大约是想将卫宸如法炮制。
卫宸含笑关上门,叹道:“这笑话可真不好笑,解剖学的某些章节我一人应付不来,你要一起么?”
他所指的,是课本里关于女性的部分。
理性的课本知识,与眼前真实的人类,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林槑已经将背包拿到手,眼见自己距离门口不过五六米,中间却横亘着一个身高和姿色都极度具有压迫感的卫宸,气场不知怎地就弱下来,笑道:“岂敢岂敢,能和您躺在一张纸上的,必须女神级别啊。”
“敢在我面前称神的,也只有你了。”卫宸根本没有让步的意思,连唇角的三分笑意也渐渐收敛了,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林槑抄进怀里肆意欺凌,又或者直接把她推到十米之外,扔出阳台任她坠入暗夜。
林槑为他的表情所摄,不敢移步上前束手就擒,唯有讪笑道:“惭愧惭愧,夜深人静,卫神你放我回去可好——明天传出去我勾搭你,可就真要命了。”
卫宸摇头,颇有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林槑放下背包,活动活动手脚,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要用强么?打一架先。
这年月当个医务工作者,没有几下子拳脚功夫简直等于自掘坟墓,林槑的身手虽然不能跟卫宸这种身高的家伙一较高下,但是谈情说爱搞到拳脚相见也忒离谱。
卫宸深深叹息,似乎要把五脏六腑也一起叹出来,他柔声问道:“小呆,这么多年了,你总该告诉我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两人谈过恋爱又分手那一茬似乎已经久远的仿佛洪荒世界的传说,可是隔了这么久被他当面提及这件事,林槑只觉像是真有一个按钮,立即把自己切换到了真正的战斗模式。
“分什么手,牵过手吗?”林槑似讥讽又似嘲谑道,“你又不搞基,跟我这种纯爷们磨叽以前的破事做什么?很有趣吗?”
卫宸破颜微笑,凑近了笑问,“踩到你尾巴啦?”
林槑居然不敢一拳揍过去,她眼神左右浮动,正计算撤离路线的时候,已经被卫宸一把抱紧。
这是个钳制多过柔情的拥抱,两具年轻的身体紧贴在一处,瞬间便燃起燎原大火。
卫宸附在林槑耳畔轻声道:“搞基?嗯?”
林槑说的“搞基”是有典故的,她大一那年冬天,夜跑完了会去篮球场上凑热闹。
她本就是短发,又逢冬季,大家衣服穿的也多,校篮球场上的灯光又暗,都只道是一个模样俊秀的瘦小男生,速度快,投篮命中率又高,于是很快熟络起来。
大一的林槑不抽烟,但是喝酒,通常七八个男生聚一起喝酒,到最后还没有倒的就是她了,而且越喝脸色越白,越喝眼睛越亮。
卫宸就是在那个冬天对林槑有了异样的感觉,林槑不住校,所有人都默认她与女友在校外同居,也没有人对她的性别的怀疑。
卫宸很为林槑的事情苦恼了一段时间,当他把这个隐密的心事告诉自己亲人的时候,那个从不说话的弟弟,从网上找了有关同性恋的各种专业或者非专业教材,发到他的邮箱里。
于是经过一个寒假的学术与心理准备,卫宸在来年春天里踌躇满志,在开学第一个聚餐的料峭寒夜里,佯醉送林槑回家,分别时借酒盖脸抱紧了她时,才发现是“她”不是“他”。
这糟糕的发现让卫宸几乎要退学保全智商与名誉,最后逃课玩游戏躲了一整个学年。
后来在某日听到林槑被人追求的消息,再也无法忍耐,冲到林槑家去找她表白。
——而这个糟糕的家伙在听完了他可怜的心路历程,从此把“搞基”二字,列为嘲笑他的第一用语。
“理智的”林槑还没有下线,她的手臂被卫宸箍紧,两人之间的距离又太近太紧,她唯有举足踩上卫宸的脚背,正欲发力,才发现自己连鞋都没有穿。
赤足对赤足,110斤重量级对150斤重量级,毫无任何攻击力——反倒似另一种暧昧。
“卫神饶命……”林槑喃喃道。
卫宸温软的气息扑在她耳畔,声音似有诱人堕入万丈深渊的魔力,“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就判你嫁我吧,无期徒刑,立即执行,终生不可缓刑假释。”
“理智的”林槑唯一能想到的回答就是,“不不不……草民但求一死。”
卫宸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叹息道:“你欠我一个解释,说清楚当年你为什么和我分手,就放你走。”
林槑当年不敢告诉他真相,如今又怎么会讲?唯有想一个更残忍的答案,“你要听真相?呵呵……我移情别恋,喜欢上了邱瀚宁。”
邱瀚宁是隔壁理工大学的学生会主席,大四时被保研直送帝都最负盛名的顶尖学府。
此人在校期间加冕无数,从俊美无俦钢琴王子到盖世无双篮板王,外加本专业的各种换着法子称赞的天才鬼才,风头一时无两。
林槑若是真的因为他而与自己分手,卫宸自认输的不算难看。
“喜欢别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当时为什么不说?”卫宸得了答案,却还想再深挖一些,也不知道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胜负心,又或者能有借口将她抱在怀中更久一些。
“邱瀚宁不让说。”林槑不敢心软,唯有继续胡编下去,“大家这么熟,抢了你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后来他去帝都之后没两年,我们双双嫌异地恋太辛苦,就分手了。”
卫宸不敢看她的表情,唯有将她拥的更紧些,几乎要贴着她的耳垂,轻声问,“既然分手了,你是不是还可以考虑一下,嫁给我。”
他的声线暗哑,充满犹豫,林槑终于有勇气挣扎推开他,“别这样,我是真的不想嫁给你,不论过去或者未来,晚安。”
卫宸大约是被她这结结实实的拒绝伤害到,竟然没有再阻止她逃离。
林槑神不守舍地回到家,终于想起自己的目的是要取得背包里的充电器。
她打开背包,借着夜灯的光线,发现自己包里无端多出了一个深蓝色的纸袋,系着金色的丝绦——其内盛有车匙一把,隔壁家门的钥匙,卫宸的离婚证、户口本及身份证原件,还有一枚小小的钻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