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两看相厌（上） ...
-
“师父，我看您来了！您今天好点儿了么？”自从李老爷子住院，每天刚到探视时间，高恭远就提着市场买的二斤水果，穿着圆口布鞋，踢踢踏踏的边喊边推开了病房的门。
“咳咳咳，你个死小子，你什么时候才能稳当点儿啊我说！这么大人了没个正型，没看见这儿来人了么！”李老爷子抱怨着走过去，瞧了一眼高恭远袋子里的水果之后，拿着心爱的蒲扇照着高恭远的肩膀狠狠敲了两下。
“哎呦哎呦，师父您别打，您别打啊！”高恭远夸张的边尖叫边闪躲“看您老这力气，您这几天医院是没白住，我给您炖的骨头汤您是没白喝啊！您老这就搞拳击，那泰森什么的早种地去了！”看着师父生龙活虎的，他替老头儿悬着的心终于又踏踏实实放回到肚儿里了，刚想接着调侃老头儿几句，找找乐子，就看见老爷子朝自己挤眉弄眼的使眼色让自己看旁边儿呢！
高恭远看着师父精瘦的脸做着各种奇怪的表情，简直和戏台上呲牙咧嘴的美猴王一样，差点儿就笑出来，他死死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才勉强忍住，没破了功。
他顺着老爷子的眼色看向墙边儿站着个小青年儿，二十来岁的年纪，外表斯文的紧，带个小眼镜儿。
“快快快，我给你们介绍介绍！”老爷子走过去热络地环着少年的肩膀，指着高恭远说道：“这是我大徒弟高恭远，现在德林茶馆儿说相声，攒底不一定，但是倒二绝对没问题！你要是还有什么不明白，就直接去德林问他！”又转过脸对高恭远说：“这是庄恒睿，人家可是电台来的，有学问，可是正八经的大学生呢！”
电台？师父还认识这么有能耐的人呢？这是师父的亲戚？不能啊，自己跟着师父这么多年一次没见过啊！
难道是师父的观众，更不能够啊！这小孩儿的岁数倒是其次，问题是师父好几年没正式登台了，一直是在后台忙活啊！他摸着后脑勺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哎呀！”老爷子用蒲扇狠狠的敲了一下高恭远的头“你别这么傻头傻脑的行不行，和人家小庄热情点儿啊！笨的像头驴，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一榆木脑袋啊，真是的！”说完就恨铁不成钢的叹着气。
庄恒睿不紧不慢的收起手边的录音笔和笔记本，慢条斯理的站起来走到高恭远面前，微笑着伸出手：“您好！”
高恭远实在是很少和别人握手，他生活的圈子里，但凡打招呼都是打胸口一拳，拍脑袋一下，这样正经八百的社交礼仪叫他还有点儿紧张，跟着手心都冒汗来着。
他很下意识的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潮湿，最后才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庄恒睿的，带着自认为自然，实则傻气的笑脸说：“您好您好！”
庄恒睿冲高恭远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我以后怕是要常去德林茶馆儿请教高先生问题了，还请您不吝赐教，多多帮助我才是！”，然后礼貌的把手抽了回来，转过脸对李老爷子说：“那今天的采访就到这儿吧，我回去整理一下今天的记录。”
不知道为什么，高恭远始终觉得，眼前这小子抽回手的动作，好像是因为有点嫌弃自己啊！
竟然有人敢嫌弃自己，还挺装高傲冷艳！
老爷子呵呵笑着把人送到门口才回屋，一转脸就看见高恭远还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么，一脚过去踢在他小腿上嚷嚷道：“你看看人家孩子，说话办事儿这得体劲儿，你看看你，唉！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师父！我又怎么给你不做脸了！”高恭远气闷闷的说着“这小子是谁啊到底！”
“人家是广播电台新来的主持人，现在主持相声节目呢！”。李老爷子脸上带着得意洋洋：“因为刚开始干摸不着门路，打听了下台里的老同事，就过来问问我，也算是趟趟路子吧！我身为老一辈的人，当然是得伸手帮助帮助年轻人啦！我可和他说了，以后要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直接去找你，你可得给我兜住了，别胡说八道惯了，就和人家犯贫，要是我知道，看我不敲碎你的脑袋！”说着又用蒲扇狠狠的打了高恭远的脑门。
“啊！有您这万年船，找我干什么啊！”
“你啊什么啊，说你笨你立马变猪头！人家是电台的主持人，以后认识的能耐人还能少得了啊！你和他要是拉近了关系，那以后对整个茶馆儿都有好处！听见没有！”
姜还是老的辣啊！
话是这么说，但是高恭远觉得，就刚才庄恒睿对他那份儿并不太热的热情来看，人家怕是不愿意和咱这样说相声的打交道啊！
李老爷子坐在病床上，边盘算园子里的活计边问高恭远最近的上座率，高恭远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着，脑子里却一直想着刚才那个有点儿书卷气，有点儿冷淡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日后可能要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刚刚握过手的手心，又一次有了潮意。
不知不觉的，好像有那么一点儿点儿紧张。
估计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握是惊天的一握，是对他整个人生都至关重要的一握。
第二天因为有高恭远的节目，他早早的来到了后台等着。
“师哥！”
比他来得还早的是他师弟柯飞。
柯飞出身相声世家，往上倒三辈儿都是说相声的！按理说他应该耳濡目染之后，骨髓里都透着说学逗唱，但是正相反，他却是一个喜欢传统玩意儿和新鲜事物的极其矛盾的人。
他喜欢相声，也喜欢钢管舞；喜欢快板儿，也喜欢踢踏舞。
总之看着不靠谱，没联系的事儿，他都喜欢。
门儿里的规矩，自己的孩子如果想学相声，是不能自己教的，必须得拜师。所以柯飞小时候就在自己爷爷的牵线下，拜了的李老爷子的师弟当师父，论辈分高恭远和他是一个枝儿上的亲师兄弟，哥儿两一见面就因为这层关系多了些亲近。
认识以后聊得也极其投缘，主要是两人都是极其没谱儿的人，臭味相投的很快就一起搭伙演相声了。因为高恭远论资排辈比柯飞进门儿早，而且岁数稍张，按照规矩应该是老人给新人量活儿，所以他一直给柯飞捧哏。
“行了行了，我说你这么大人就不能稳当点儿！有点儿稳定性！”高恭远很喜欢在柯飞面前充大辈，因为只有在这个师弟面前，自己才能重拾被师父扫地的威严，教训教训别人。
“哎呦师哥，你觉得你有“吻腚性”？”
“当然了，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可稳当了！”
切~~咱能差几岁啊！再说就您现在这尊容和我师伯对你那追着打的劲头儿，肯定也稳当不了多少啊！心里这么想，嘴里还得嬉皮笑脸的占便宜。“师哥，您吻谁的腚啊！”
“我吻谁的腚？我吻。。。。。。你这个混小子，一天到晚没正事儿是不是！”
“我有正事儿，我有正事儿啊！师哥，我是真有事儿告诉您的！我告您个好消息告您个坏消息，您先听那个？”
“你费什么话啊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且~~没情趣！我和您说吧！好消息呢就是电台来人找您呢！”
高恭远一下猜到是昨天病房里斯文的小孩儿，没想到那小子上回真的不是说客气话，而是真的到园子里来找自己了，看来也不是表面儿上的不愿意和自己打交道吧。
“那坏消息呢？”
“嘿嘿，师哥啊！这坏消息啊。。。”柯飞朝前探着身子，故作神秘看了看四周才靠近高恭远的耳边儿说道：“坏消息就是。。。来的是个男的！”说完哈哈大笑撒腿就往后台跑。
“你个混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着拿起手边儿自己刚洗好还没吃的西红柿就飞了过去，不偏不倚的打在柯飞后背，紧接着高恭远听到了一声悦耳清脆的惨叫。
柯飞最爱的，由他自己制作的涂鸦T恤的背面也不再单调，有了好看的泼墨样式的鲜红。
高恭远欣赏了几眼自己的涂鸦和柯飞撕心裂肺的哀嚎，满意的往后台走，离演出开始还有很长时间，但是后台已经都坐满了。他们这个行当，都喜欢提前很长时间到后台准备着，即便是不对活儿，也愿意和大家聊聊天儿什么的。
在快板儿和欢笑的交杂里，高恭远看见昨天在医院才见过的那个小青年淡淡的自己坐在那里，背包放在腿上，手里在笔记本上记着一些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高恭远总是觉得，这个小青年对周围的嘈杂有些不屑一顾。
或者根本就是说对这个行当不屑一顾。
“嘿嘿，庄。。。”坏了，把人家全名儿给忘了！
“庄恒睿！”
庄恒睿站起来，客气的提醒着。
“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哦，我想请教您几个传统相声的问题，我刚调到相声节目，说实话，很不适应！”庄恒睿就是有这样的能耐，嘴里虽然说着客气话，脸上却还能毫无顾忌的带着不客气，实在看不出他实在求人。
站在他对面儿的高恭远看出了他实实在在的不情愿。看来得想办法挫挫这小子的锐气，看他这土地爷放屁遗留神气的样子！
“哦，这样啊！”高恭远意味深长的看了对方一眼，道：“你这样儿的吧，在我们行话里叫做学徒！学徒你知道不？”
“好像是知道。”
“那敢情好！正巧了，我今天倒二的段子是《怯剃头》！专门儿说的是你们这样儿刚入门儿，小学徒的故事，特适合你！你啊，好好听听吧啊！”
一个堂堂的广播主持，怎么说还上过电视算是小有名气了，怎么就成你这破茶馆儿的学徒了！
庄恒瑞从开始就看眼前这个臭说相声的不靠谱，果不其然，连句客气话都不说！
“我说啊，你们这些小年青其实都得虚心学习，我看得出来，你不是特喜欢我们这门儿，但是，这可不行啊！”高恭远拿起桌上紫砂小茶壶嘬了一口，权当饮场，之后老生老气的说道：“干一行就得爱一行啊！我们后台有好多老先生开始也不喜欢相声，小时家里穷，说相声也是没办法！但是说着说着，你看这不就喜欢上了么！小同志就是得踏踏实实的，有什么不懂不会的，积极问我是一方面，关键是得虚心啊！”
庄恒睿真是讨厌死这幅装腔作势，老态龙钟的嘴脸了，觉得心里的鄙视已经到了脱口而出的地步。但是自己的确还是有求于人家，也不得不忍着怒火。
“是，以后还有很多和您请教的地方！”
“嗯，年轻人态度还行，马马虎虎算是谦虚吧，还有得救！你啊，可得用心的好好学着吧，这里面儿的学问大了去了！”
庄恒睿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能抽他么！他无比希望能够借调到别的频道，哪怕是幕后他也认了！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要在这儿受这份儿鸟气。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两看相厌（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