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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岂敢爱之(八) ...

  •   如此在咸阳城里逗留了几日,白伍从未提及要回去郿县,子蘅猜测着原因也乐得在此逗留。
      估摸着湛卢的因由,燕姬明说来找子蘅,那目光时不时仍是扫向了白伍的腰间。
      “公子可否让燕姬一观?”她终于启口,半分赧然。
      白伍未作犹豫,执剑往前一横时,司空马眼疾手快拽了燕姬小心往后退了退,朗朗道:“闻言湛卢出世其光甚耀,其光可伤及毫无防备之人的眼,小心为是。”
      白伍看了看司空马,漠然道:“不会。”临了,又加了句道:“湛卢不会随意出鞘。”
      司空马也不觉尴尬,潇洒从燕姬身前走过,兴趣十分浓厚:“不知,何时才得湛卢出鞘?”
      “生死之时。”

      又过得几日,燕姬曳着司空马一起兴匆匆地过来,她手执一布帛小心翼翼地打开,即使蒙着面纱,子蘅亦从她水意盈盈的眼中看到了刻意压下的波动。
      布帛摊开,朴素的剑鞘赫然入目,是湛卢,入剑鞘的湛卢,湛蓝如墨,尖端鞘骨锋锐如骨刺,透着几许锋锐的杀机,分明是一柄朴素之极的剑鞘却硬生生让她描绘出了几分湛卢出鞘的风姿,画风古朴峻刻,卓然有如大家。
      “好画!”白伍眼中微动,难得地夸人。
      燕姬含笑:“公子该说是好剑。”
      “不必谦虚。”白伍说了句便闭口不言,只目光淡淡扫着那布帛上之湛卢,依稀几分惊讶和吃惊。
      如玉之容,灵慧聪秀,如此女子,竟仿佛完人。
      “传闻,越王允常求欧冶子为己铸剑,剑成,越王视之为宝,后越国被吴国攻灭,吴王阖闾获此剑视之为瑞兆,吴王后,湛卢行迹不定,一度让人遗憾不已。”燕姬轻轻一笑,续道,“后人寻欧冶子,欧冶子却已同其婿干将、其女莫邪一同销声匿迹,只叹,人间何处寻欧冶。”
      那隐逸的事迹在她嘴里便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衬着她柔和的嗓音不觉让人沉迷。
      燕国有女,其貌,倾城。
      燕国有女,其才,斐然。
      “公子得此剑,必是有福有缘之人。”
      只当时,她微微一笑,子蘅看到了白伍脸上毫无保留的赞叹之色,侧头的瞬间,却在司空马眼底寻到了一丝刹那而逝的温柔之色,快得几乎他自己都未发觉。

      秦太子选妃的日子终于定下来了,城墙旁,高高张贴了盖着玺印的朱色大榜,大意曰:三月十五,钦定之日,太子政选妃。
      子蘅却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公主!”一声大喊,惊动了只隔了几间房的子蘅,却是那侍女黍的惊呼声。
      一脸的惶惑之色,念及方才失口而出的喊声她也只秀眉微蹙,倒也不解释,看了眼出门而来的子蘅似犹豫不定。
      子蘅不知发生了什么,遂缓了缓脚步,冷不防一个人影疾走几步跪在她面前,正是黍。
      她犹豫不定的脸上似乎终于下了决定,咬着唇口垂首道:“求姑娘劝劝我家公主!”
      子蘅被她吓了一跳,蹙着眉听完她讲述,脑中犹自回响着她的声音:当今秦王太子政,年方十三,于三日后选妃。
      选妃……两字犹如魔咒一般箍着她的脑门,迷迷糊糊的一时呆呆立在当场,后面的话竟一句也没听进去。
      秦太子政,选妃……
      “白姑娘,求你劝劝我家公主,这些天婢女瞧着公主同你走得近,你若不劝她,她,她……如此异国他乡,已无人能劝她了……”黍跪在地上哭泣,死死拽着她的衣摆,仿佛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子蘅被她拉回神,脱口而出问:“司空大哥呢?”
      黍犹豫了许久,看了看她似踌躇了一番,语声已带了哽咽:“公子毕竟是男子……而且公子已经不知去向。”
      子蘅愣愣看她一眼,应了声:“我知道了。”
      见她犹自跪在地毡上哭泣,子蘅挥了挥手。

      推开门,子蘅又呆了半晌才向榻边走去,燕姬已然醒来,正睁着眼望着白色的幔帐。
      子蘅看着她苍白的脸,黍说她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即使是毫无血色,这张去掉了面纱的脸,仍是让她起了惊艳之感。
      沉默了会儿,子蘅正欲开口,燕姬幽幽的声音轻慢响起:“方才,外面的事,我都听见了。”虚脱让她每说一句长话都要断开了讲,目光从幔帐上移开,她微仰了仰头看子蘅,随即稍稍端正了温婉高华的神色,轻道:“命不由己,身不由我,黍不懂礼,白姑娘勿怪。”
      子蘅俯视着她,心头五味纷杂,静默半会儿,见她挣扎着从榻上爬起,子蘅忙伸手去搀扶她:“你躺着吧,我去叫黍过来。”
      手被燕姬拉住,她摇了摇头:“不用了,你扶我起来罢。”
      将靠枕放在她身后,轻轻扶她坐好,子蘅看她半会儿,只觉乱七八糟全都搅浑在一潭池水里,把个本就不清不楚的池水搅得更是混乱不堪。她此时仍恍惚着这突兀而来的消息,似乎把个心肝脾肺肾一下子都炸了开来,直觉心头有一股火气升腾。
      “燕姬都知晓,是黍不懂事,白姑娘勿怪。”燕姬无意打断了酝酿未全的怒意,她神情淡淡的,似乎现在躺在榻上的人不是她而是别人。
      子蘅看她半晌,终是道:“你们可以走的。”

      燕姬靠在枕上,歪着身子看她,神情中竟有些不可思议,淡漠中现出几许看到了异物一般的讶然,随即又有些苍白,她淡淡道:“白姑娘出身同我不一样,不会明白的。”
      子蘅动手替她掖了掖滑落的背角,垂眸道:“太子政不会为难你们。”
      燕姬看了看她,几许惊讶后张了张口似乎想否定,最终望着幔帐摇了摇头:“我若走了,我兄不会放过我们。”
      “这些自有司空大哥替你担着。”那信任就像来自于心底,十足的把握,因此子蘅说得信誓旦旦,倒是燕姬看她如此信任神色微微愣了愣,微微扯动的唇口透着几分了然与无望,她忽而盯着子蘅:“能去哪里?七国烽火漫延,何处可安身?小国更是荒僻,何处容身?”
      “白姑娘说得轻松,若是换了你可愿去?”见子蘅不语,她似乎压抑着什么,神色带了几分挑衅后的发泄满足,淡淡的声音带着几许冷漠,“白姑娘以为,是燕姬不愿去过那平凡生活?”
      她嗤笑一声:“凡人百姓能过燕姬如何不能过,凡人百姓尚且能有机缘才尽其用,不负今生。白姑娘想过没有,若是我们走了,呵,走了还不如说是逃了,凡人生活也是要不起的,难道要逃到那些偏僻小国、山中峻岭过一辈子的默默无闻生活?除了颠沛流离,落魄不堪,还能有什么?”
      她漠然看子蘅一眼,兀自低低道:“什么都不会有。”

      静室沉默,唯有风声打着微微开启的窗栏。
      “你……可对他有意?”子蘅看着她的目色,是一片看不清的朦胧,她慢慢道,“我只知道,他是对你有意的。”
      风打窗栏,透着几丝“飒飒”之音。
      沉默,燕姬苍白着脸色不语。

      “他会负他一生所学,我亦不会快活。”
      她猝然地抬头,语声尖锐。随着一声铿锵,似乎也是给了她自己执着的坚定。
      子蘅低头,愣怔了许久。

      燕姬终究是离开了,去了秦王城。
      临走前,未置一词。
      政儿亦没再来,子蘅欲问些什么也无从下口,只是见着燕姬那坦然的面容,子蘅犹豫了下,想了想终是来到她面前道:“若是不用过那颠沛之生活,能不去否?”
      燕姬只是平淡看她一眼,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香风轻渺从耳边飘过:“有得必有失,一切都是命。”
      背影远去,再未回头。

      燕姬走的那天,司空马突兀的回来了。
      他一身的酒气,敲响了子蘅的门,问道:“她走了?”
      子蘅望着他,点头。
      “果然走了,呵呵。”他满嘴的酒气,也不知喝了多少酒,这么多天不见,他究竟去了哪里?早已赃污的衣袍上蔓延着浓烈的酒气,分明该是一个翩翩如玉洒脱如风的人,此时已是一身的狼狈。
      “司空大哥。”子蘅喊他。
      他只当不闻,半刻的呆滞过后,再次扬长而去。
      “司空大哥。”子蘅刚伸出手去拽他,却被他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回头看她一眼,眼中深深的失落再不掩藏,肆无忌惮的一个转腾跳跃,从客栈扶廊跃下惊起堂下客众惊呼无数,他“哈哈”大笑,子蘅匆匆追了出去,只觉白色一闪,却只见到了一个潇洒而又落寞的背影。
      追出客栈门口,茫茫大街,哪里还有半分白色影子。
      “司空大哥!”子蘅追出大街,见到白色衣衫便上前拽住。
      “做甚!”路人一脸莫名。
      子蘅慌忙松手,一路赶到街角尽头,行人无数,再无白色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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