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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嘤其鸣矣(十) ...

  •   子蘅所知,秦国都城该是咸阳,而白伍却并未带她去咸阳,他们去了郿县——绕过了咸阳,经都城而不入,直达郿县。
      自达郿县,每隔三四里地总有一处祠堂,香火缭绕,十分的鼎盛。
      白起祠堂!
      处处敬之,香火供奉绝不息,贡品满堂不绝。
      ……政儿,你所,白起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呢?
      ……白起,那是一员骁将!
      “哎!”一声叹息打断了有些模糊的记忆,她不禁有些恼怒,脑门旁那声音便又响起:“白起在别国,往往是屠夫恶鬼之称,畜生不如,自打入这秦境,一路香火绵延,可见在秦人心中的敬畏。”
      子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期然撞见了又经一处的白起祠堂,只一掠间,凑巧瞥见了白伍等人马上凛然的身躯,不禁微愣了愣。
      车马熙熙,一路往郿县山塬而去。
      郿县山塬,较之于一路途径过来的热闹城镇,却有些偏了。
      有河谷,有草地,隐约几分世外的宁静。
      “姑娘。”低沉的声音自篷车外传来。
      “白起乃姑娘的大父。”
      子蘅心下一慌,攥紧了篷车座的木桩。

      白府!
      抬头,赫然朱漆两字入目,笔劲苍侑,浑然大气。
      府门大开,却无仆从守候。
      “姑娘请随我来,郑兄请。”
      绕过抚廊,途径一片极深的竹林,竹林后豁然开朗,是一片宽敞的场院,白伍带着子蘅迈进场院。
      站于空旷的场院,石板地上干净不落尘土,旁边,搁着几个兵器架子,架子上,刀枪剑戟、长矛一应兵器擦拭晶亮,在日头的照耀下,剑尖一闪,仿似透着寒光,锋利之极。
      “这就是以前老将军时常练武的地方。”白伍看着她道。
      老将军……是白起?大父?
      仿似看到了她心头的疑惑,白伍只道:“老将军便是姑娘的大父,让各国闻风丧胆的沙场大将!”
      “姑娘是老将军嫡亲的孙女!嫡嫡亲的孙女!”一路淡漠的他,此时也露出了不一般的神情。
      “老将军一生戎马生涯,这里就是老将军少时练武的地方。”白伍从兵器架上双手取过长矛,一个后越飞刺,长矛似抢,矛端红缨飞舞,像极了一朵跳跃的火花,锋锐而刚性十足。
      子蘅只觉风声过耳,眼前一闪,只闻一声闷声,长矛一落,不偏不倚落进兵器架中。
      沉默中,白伍不语。
      风声过,寂静得几乎让人恐慌。

      “见过姑娘。”
      风韵清淡,处子悠远。
      子蘅细细注意了,侍女步履轻盈,鞋面上不沾尘土。
      “白府的人,不管是侍从还是侍女,自小习武。”白伍蓦然出声。
      府中人人是守卫,何需特特地安排守卫?府门洞开,子蘅不觉明白了,那是一种极致的自负。

      屋门开启,宽大的寝室,一案一榻以及一些整洁之物,毫无多余之物,只榻前一张高几上一面铜镜光亮,不像是男子之物。
      白伍走上前去,似乎一下子受到了某种契机蛊惑,声音恍然压低轻道:“这是老将军少时的居所,后来老将军戎马生涯,半生在战场度过,这里的居所就极少回来了。”抬头一望案上铜镜,不觉微微晃神,“那是老夫人的梳妆镜,老将军一身战果辉煌,成亲几十年,在府里的时间加起来也未超过年许,不管是在郿县还是在……”
      顿了顿,他淡淡道,“还是在咸阳的府里……”
      “老夫人是娴熟通达之人,每每抱怨上两句,膝下只得一子,老夫人一直想要个女儿却未得如愿,每每私下抱怨提及,只是老将军一回来便从来不提。”

      恍惚中,青铜境显出一张模糊的脸,神带慌乱,她愣愣出口:“将军战场马上勇,该是含笑九泉。”
      “不是!”猛然的一声呵斥,突兀之极。
      一声大喝,子蘅顿时惊醒。
      白伍淡漠的脸有些扭曲,目中瞳仁深深凸起,眼中似乎只有那面沉寂的青铜镜,半晌的沉默,他木然的声音仿从久远的地方传来:“当年……老将军,是,是给大王赐死的。”
      “老将军当年官至上将军,缝战必是主帅,攻破城池无数,战场上,闻名白起敌军必丧胆,白起,那是一面战场上的不死战旗!……老将军一生光明磊落,性情耿直、刚硬不思回旋,也因此得罪了如今大王的祖父昭襄王,王上命老将军出兵征战,老将军犹豫不尊,结果被贬一切职爵,贬为军卒!”
      子蘅似乎听到了牙齿咬破血肉的声音,愣怔间,只觉那声音似乎从齿缝间一字一字地蹦出:“王上大怒,重责老将军流徙阴密之地!那是何等的重责,呵呵,老将军年老体迈……阴密……”
      他似乎自嘲,神情倨傲,冷漠至极,续道,“老将军自此一病不起,沉疴日盛,自此也就罢了,只是……老将军何曾错算过啊……战场失利秦军到底是败了,函谷关失陷。大王迁怒,责令老将军当日就出咸阳不得逗留,直赶赴流刑之地。老将军当时重病缠身,拖着病身依然上路……可大王心不甘哪,非要老将军的命才得以安心,咸阳十里外的杜邮亭,老将军才走出了十里地,不过十里地……杜邮亭……杜邮亭……”
      他似乎说不下去,子蘅愣愣抬头去看他时,那背着的身影一直:“王宫内侍手捧金鞘剑,宣王令:赐死!”
      将帅的埋骨冢,却非战场,幸耶?非耶。
      停顿了许久,沉默中,针落可闻。
      “抗命只因老将军觉得当时之战不合时宜,不见战机所以不应,铮铮铁骨不懂大王心思,一道抗命,直送了性命。”
      此战不应战,白起无罪。
      函谷关的失陷,秦军大败,此战不可打,证实了白起的预言,抗命有理,只是帝王家,容不得忤逆!容不得抗命。
      子蘅头一次听他说那么多话,抬眸时微微侧了下,却只看见了一张狰狞的脸孔。
      白伍最后说了一句:老将军身逝,老夫人亦随着去了。老夫人情深,闻噩耗不曾哭丧半句,从容交代后事,翌日短剑自刎,追随而去。
      子蘅恍然回神去寻他时,却早已没了白伍的身影。
      寂静的寝居,她静静站立,无人问询。

      寝居内,良久的沉寂。
      ……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侍从匆匆而来,报说:“大人回来了,正在正厅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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