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找抽（家教）》浮游的蜉蝣

10、过去的事情

　　结野家和飒所在的钉宫家一样，都是灵术世家，不同的是，结野一族是站在灵术界的顶点。
　　所谓高处不胜寒，顶点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从千年以前结野家就遭受了严重的诅咒，可以说是败者的怨念也可以说是负面灵气的聚集，总之，这种诅咒代代累加，造成了结野家人丁凋零。
　　在与这诅咒对抗的过程中，结野家每一代能够活下来的人都会比上一代更强，但相应的诅咒也会更猛烈。
　　于是结野家渐渐拥有其他灵术师连仰望都困难的灵力和战斗力，但人数却越来越少，寿命也越来越短，后来甚至发展到连进入结野家居住地的外人也会染上诅咒然后失去性命以至连灵魂都不得解脱而被吸收成为诅咒的一部分的地步。
　　结野守是结野家的最后一个人，强大的灵力，先天孱弱的身体，他一死结野家的诅咒也就结束了，但是他很清楚，到了这种地步，诅咒已经超越了结野家的范围，结野家还有人在那么这诅咒即使有所逸散终究主体还是能控制在结野家的范围内，而一旦结野家的血脉断绝，那么诅咒也就脱离了束缚，千年累加的诅咒，倾一族之力世代控制还已经波及到了周遭的诅咒，脱离了束缚是个什么效果，结野守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他必须清除这个诅咒，产生于结野家却已超越了结野家的诅咒。那是他的责任，是他作为结野家最后一人继承了结野家世代累加的庞大灵力和记忆的所必须完成的责任。
　　生命、灵魂，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必须将诅咒清除，让其和结野家一道，彻底消失。

　　钉宫飒是在结野守生命的最后一年出现在他面前的，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这个被结界重重包围的结野家老宅。
　　一开始结野守还以为是难缠的怨灵，除灵的起手式都摆好了才发现只是个普通人。
　　说是普通人倒也不确切，其实也算是同行，有灵力对灵术界的了解也颇多，不过，在结野守看来，跟普通人也没区别就是了，虽然他知道钉宫家，但正因为知道，他也清楚钉宫家有史以来就从没有过能拿得出手的灵术师。
　　之所以这么个废材家族还能让结野守有所耳闻也不过是因为那家族延续了漫长的时光罢了，几乎跟结野家有着同样深厚的历史。
　　就结野守个人而言，他还挺喜欢这个家族的，虽然废材但也自在，在注重背景的灵术界即使这家人代代废材但毕竟漫长的历史摆在那儿，谁也不敢真小瞧了去。
　　千年来，有的是比钉宫家强大出彩甚至一时间只手遮天的家族，但除了结野家却都渐渐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中，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结野家，也不过仅剩一人而且就这一人还都离死不远了。
　　但钉宫家还是存在着，虽然人丁也算不上兴旺，不过那是因为这家人太过随性难以稳定下来，对于子嗣看得很淡，对于继承也不太上心——说实在的，那家族也没啥好继承的，现在都混去当守陵人了，要不是他们资格够老，又知道自己有几两重从不张扬喧嚣，灵术师们都能干脆掐死他们免得给灵术界丢人。

　　“遇到鬼灵便会引发空间不稳定？”初时结野守很有趣地探究着飒的抽风体质。
　　“嗯，”那时的飒才十六岁，对这体质的厌烦度正达到顶峰，“本来没有这种体质的，以前都只是容易撞鬼，但是没有后遗症。”因为结野家在灵术界的声望，也因为结野守和煦的笑容，那时防心很重的飒并没有太犹豫就说出了自身的麻烦，想着对方说不定能够帮她解决。
　　“我七岁的时候遇到了一场车祸，”她回顾着麻烦产生的初始，“是在山道上，我乘坐的那辆车和另一辆迎面而来的车对撞，司机当场就死亡了，然后我所在的那辆车被撞下了山崖，接着我眼看着那司机的灵魂飘出了身体，再然后我就被空间弹到了另一个地方。”
　　“当时是你一个人？你的家人呢？”结野守忍不住问道，他记得钉宫家族近年来是住在一个山涧中，也就是说乘坐山道上的车多半是在离开或者返回家族所在地的路途上，这不可能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单独做的事吧？
　　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我一个人啊，待在家族那儿一天到晚见鬼，只是鬼也就罢了，那些不着调的不赶紧消散或者投胎的还抓着我只有灵觉能看的特质摆一些奇奇怪怪的造型唬我，虽然看麻木了也不会怕，但架不住那些混蛋没完没了地折腾，还有家里的老痞子凑热闹，所以我时不时会离开透透气，有什么不对吗？”
　　“……不，”结野守呛笑了下，他好像太低估钉宫家胡闹的程度了，“总之，就是说那场车祸，因为死亡迫近的关系激发了你的灵能潜力，鬼则是触发点。”
　　“嗯，一直都找不到解决的方法，”飒眼中带着阴郁地说道，“每次回到家不管怎么刻意避开都没几天就会被弹走，在任何地方都待不长久，因为污秽可以削弱守护性灵力所以学着抽烟加入不良帮派斗殴见血……但是依然毫无用处……”
　　结野守摸了摸飒的头发：“那么先暂时留在这里吧，”他温和笑道，“在这里有很强的驱逐结界，极少有鬼灵能够进来，能进来又愿意沾染这里的污秽的多半都是穷凶极恶的怨灵，我会在你和他们碰面之前净化了他们的。”
　　“……嗯。”飒跟结野守对视了片刻，轻轻点头。

　　结野家的地盘中满是诅咒的腐朽，任何进入的人都会染上死亡的阴影，不过钉宫家是例外。
　　钉宫家代代都是灵术界的废材，但也众所周知，从没有人能够诅咒他们成功，就仿佛他们的灵力全部内化成了对于他们自身的守护。
　　从飒出现起结野守就发现家宅中连他都从不敢放松警惕的浑浊气氛对飒根本毫无用处。她的到来宛如一股清流……虽然结野守是很想那么形容飒，可惜这女孩眼中的阴郁却让他不得不忧心。
　　太过急躁了。结野守认为，不过也并非不能理解：被迫成为无根的浮萍，在最初会因为大难不死而庆幸和感谢，在短暂的时光中会因为新鲜而觉得好玩和有趣，但时间长了，却只有疲惫然后心生怨恨。
　　其实在结野守看来这是很小的事情，无关生死无关责任，钉宫家内敛的灵力守护从来完备，飒不会被弹到于她来说危险的地方，所以完全可以当作是目的地不定的旅行。
　　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啊，太容易被细枝末节混沌了双眼和心神。那时的结野守微笑着想到，全然无视了他自己也不过只有二十二岁。也是，祖祖辈辈凡是与诅咒相关的记忆都传承到了他的脑海中，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根本是个千年老妖怪。

　　飒暂时住在了结野家，七岁后九年来头一遭终于不用担心突然见到一只鬼或者一群鬼然后又被弹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
　　结野家的结界确实很好，在飒住在那里的近一年中根本没有哪怕一只鬼进入。
　　是的，飒在那里和结野守一起生活了将近一整年，从十六岁的初秋，到十七岁的仲夏。
　　她看着结野守带着温和的笑容布下繁复的阵法，听着他用柔和的声音告诉她他准备如何与世代的诅咒同归于尽。
　　“生命是最不可逾越的能量，”在一个飘雪的夜晚，他们坐在房顶上，结野守这么跟飒说道，“结野家的诅咒太深，早已不是有所保留的力量能够破除的了，所以结野家用家族的覆灭将这诅咒牢牢束缚在这片土地上，然后使我作为家族的最后一人能够带着它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为了那种事情而送死，你不恨吗？”飒不解地问道。
　　结野守微笑着看着她：“如果在我之前有人能够做到，那么结野家早就不存在了，我也不会出生，诅咒在不断加剧，结野家继承人的灵力也是，只有当这个灵力足够强大能够完全压制住诅咒时，结野家才能甘心赴死。诅咒因我们而起，我们就必须将其清除。”
　　飒看着他，只是皱眉。
　　“我出生时，我的父母就知道，族人等待已久的最后一人出现了，”结野守继续解释道，“于是他们将祖辈的记忆传承给我，然后用他们的生命压制住诅咒，留给我足够的时间来准备。”
　　“准备去死吗？”飒尖锐地问道。
　　结野守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其实我可以不死，我可以离开这片土地，不去管这诅咒，我可以安然过我的日子，诅咒虽然强大，但于我其实并不致命。可是那又如何呢？我的灵力虽然强大，但身体却不好，不为破除这诅咒而死也顶多再活个几年或者运气好的话十几年，然后呢？等待我的依然是死亡，诅咒失去了束缚则会蔓延开来，有多少人又会因此而死呢？”
　　“别人死活跟你又没关系。”飒撇开了视线。
　　“确实是没有关系，但是你知道吗，飒，我并不畏惧死亡，甚至，”结野守看着脚下的土地说道，“想到这困扰了家族近千年的诅咒能让我清除，那些张狂的怨气会被我破散，我觉得很期待，”他看着她笑道，“我很期待看到那一幕，延续了千年的重压被我亲手破除的那一幕，即使是以生命甚至灵魂为代价，却终能让我在最后一刻彻底抛开心中的重压，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兴奋的了。”
　　“……好战分子。”飒悻悻地说。
　　结野守轻咳了声：“其实是执念太深了，我的记忆中有着千年来世代积累的执念，不处理掉活着也无法安稳呐。”
　　“为了家族而死，这种事情……”
　　“不是那么伟大的心思，”结野守笑着摇摇头，“家族什么的，也是因为认同因为骄傲才会去守护，我为结野家而自豪，我自然就会去维护这个家族的傲然。因为做了比离开更让我心安，所以我自然就会留下来，竭尽我的所能。责任或者义务，是因为愿意承担才鞠躬尽瘁，旁人谁都无权干涉。”
　　“记住，飒，”他看着依然懵懂的少女，轻笑道，“不要违背你的本心，顺从你自己的心意做事，无论在外界看来那是好是坏或者值不值得，都不用去理会，你可以欺骗全世界，但是唯独永远，不要欺骗你自己。”
　　飒不明白，但她记下了他的话，就像记下了那一年来他说的每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