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番外篇之一喜鹊记（未完待续） ...
-
武帝元和二十年初春。
婴儿的啼哭声搅乱了齐凤山下陆家庄整庄人的美梦。当然做梦的人不包括陆老爷夫妇以及亲近的人，三天前陆家的掌上明珠——未满两岁的锦华突染风寒，大夫也看了，药方也开了，什么好药名贵药都吃了，孩子还是昏沉沉躺在床上不见好，开始还能哭两声，叫唤爹娘，从前晚开始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可把陆老爷陆夫人急坏了，陆夫人紧紧拉着女儿的手泪水流个不停。
陆老爷拼命摆弄那颗光华珠，乞丐说这能避邪气，自然也能护住主人的命。可是这颗珠子半天都发不出一丝光。陆老爷终于失望了，把珠子一扔，坐在床尾叹气。
“老爷，老爷！”守门房的张老实抱着一个印花布包裹慌慌张张冲进来，他的身后是几个想要阻拦他的家丁。
还不等陆老爷反应过来，张老实把怀里的包裹递过来。
这是个初生的婴儿，胎毛都没褪去，眯缝着小眼睡得挺香。
“这女娃一清早在大门外哭，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把她丢弃了。王妈方才给她喂了些米汤，现在睡着了。老爷您看怎么处置这娃儿？”
陆老爷此时愁云满怀，看这孩子可怜，心不在焉道：“也是条生命，叫王妈她们先带着，以后她亲人来认领就随她去吧。”
张老实喜出望外，刚要带着孩子离开，一回头看到躺在床上的小主人。暗骂自己糊涂，小姐重病未醒自个却抱着个孩子跑进来，也亏得东家是陆老爷，若换了别家的财主，少不了捱皮肉之苦。
张老实劝道：“老爷平日里做了那么多善事，菩萨慈悲肯定会保佑小姐平安渡过去的。”
正说着，锦华的眉头蹙了下，发出轻轻呜咽声，接着小脸涨得通红，像是竭力挣脱什么。陆夫人死命攥住女儿的手，叫道：“儿啊，你可别吓唬娘。你醒醒吧！”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片，陆老爷也失了方寸，站在原地瞎指挥。最后不知何人急中生智说要请大夫过来，人们才渐渐平静下来。这时候，张老实怀里的女婴开始发难了，撇了撇小嘴，“呜哇呜哇”闹将起来，声音直达房顶。
张老实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子，陆老爷也忍耐不住好脾气，向他怒目而视。手下的家丁推推搡搡要把这一对来捣蛋的哄出屋外。
奇迹突然出现了，丢在床角的光华珠发出幽幽光芒，小小的锦华努力睁开眼，含糊不清念叨：“别走，华儿怕。”
这五个字决定了女婴的命运，从此她留在了陆家，由小姐的奶妈一起看管着，并且有了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喜鹊，张喜鹊。
“喜鹊，你把昨天夫子教的诗背诵一遍。”
“.…..”八岁的喜鹊刚会完周公，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已经气得胡子一飘一飘的夫子。
手心里多了一团异物，坐在身旁的锦华小姐举起手叫道：“夫子，夫子。我有一个问题要求教！孔子以为鱼羊味美，故造鲜字，可有此事？”
孔夫子眉头一皱，这陆家的千金大小姐又来捣乱！他环顾陆家私塾，其他几个孩子正笑呵呵地看着他如何回应，清清嗓子道：“此乃道听途说，当不得真，夫子愿意课后与大家一起探讨。喜鹊，快背诵《二子乘舟》这首诗。”
喜鹊立起身来，胸有成竹朗诵道：“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孔夫子无奈赞道：“背诵得好，你坐下吧。但是下不为例，如果下次在授课时被我发现你开小差，戒尺无眼！”
喜鹊拼命点头。幸亏有华姐姐帮忙，不然自己这次吃定夫子的板子。偷偷瞄了一眼身边人，锦华双手托腮，认真听夫子授课，像是感觉到喜鹊的目光，她侧过脸故意眨眨眼。
喜鹊十二岁那年，再也不必苦着脸跟着锦华每天到陆家私塾听课，陆锦华此时已是小有名气的才女，平时关上门来苦读，定期和陆老爷重金聘请的鸿儒们探讨学问，闲暇之余也乐为人师，想把喜鹊培养成准才女。只可惜喜鹊命里和书本没有缘分，能识字能写简单的书信，喜鹊很知足了。
“小姐，我们这样合适吗？”喜鹊不安地环顾四周，生怕突然跳出人来。
“怕什么，这里是后院的山坡。平时很安静，往来的人很少，不会有人发现的。”
锦华坦然地拿着蝴蝶风筝——这是她和喜鹊花了心思做出来的。喜鹊读书笨笨的，手工却很巧，锦华最喜欢看她提着细细银针在锦缎上绣着美丽的花纹，那时的表情认真到可爱。
见喜鹊还是站在那里提心吊胆的模样，锦华笑着捉住她的手，把风筝交给她：“平日里你耐着性子陪我温书，今是个好天气，我陪你好好玩耍。你举着风筝我拉线，咱们把风筝放上去！”
五彩斑斓的风筝高高飞上天，两个少女闭上眼许愿。
“就让我在华姐身边待一辈子吧。像亲姐妹一样同吃同住相亲相爱。”
春去秋来，元和三十六年仲春时节。
陆老爷为锦华建造的曲云水榭完工，落成典礼上引来众多年轻俊彦，聪明人都知道这些人冲着陆家小姐而来。谁能在典礼上的才艺比试中脱颖而出，赢得陆才女的青睐，成为河南道第一富豪的东床快婿？所有人都热切盼望答案尽快揭晓。
锦华那头的乌黑长发如丝般柔顺，喜鹊仔细地替她梳理，捻揉着发丝默不作声。锦华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虽然上了腮红和胭脂，却越发清新宜人，丝毫看不出雕琢的痕迹。
“喜鹊，发髻似乎斜了一点点呢。”
喜鹊回过神来，急忙替她扶正高髻，并且插上了翡翠步摇。
锦华饶有趣味地盯着喜鹊，后者双颊已布满红云。
“喜鹊，你舍不得我出阁？”
喜鹊几乎想挖个洞钻进去：“小姐你，你在说笑吧！你若能觅到如意郎君，喜鹊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舍不得。”
锦华幽幽叹了口气：“也是，平日里你就拼命在我耳边说这家公子英俊那家少爷善良，今天叫你如愿以偿了。真是无情的人啊！咱们从小就在一块，从没分开过，如今我前途渺茫，你却不来帮我。”
喜鹊紧咬下唇，她内心在呼喊：华姐，我怎么舍得你离开这里。可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锦华微微一笑，轻轻握住她的手：“看你咬牙切齿的模样，我说笑来着。虽然不知道来的人里面有没有可以托付终身的，但是一下子能见到人数众多的才子，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相夫教子这是身为女儿家的宿命，这，我信了一半。按道理喜鹊你以后要随我陪嫁，我们一向亲若姐妹，我怎可能牺牲你？不若今天你也挑个如意郎君，姐姐风风光光送你出嫁。”
喜鹊心没来由一沉，却缓缓抬头笑道：“对啊，华姐姐。我笨手笨脚的，如果你不要我随身伺候了，陆家上下定个个嫌弃我，不要我做丫鬟。还是改行当少夫人算了！”
带着几分怨意的无心之言竟成了事实，一位来自泰安的富贵公子蛮不讲理地拒绝解答她的疑问，还大咧咧地说：“你把我的心一起扑飞了，所以你要花一辈子时间补偿我，做泰安李家少奶奶吧！”
喜鹊重重呼出一口气，面前轩昂的男子的确很迷人，但是从她嘴里一连串爆发出来的只是愤怒和不屑：“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几十个被邀请来做客的客人之一，你别以为自己是个暴发户，长得人模人样勾勾指头所有姑娘都被迷得七晕八素！我虽然只是个丫鬟，但也有骨气，我才不会看上你这种轻佻的公子哥儿！哼！”
李晟目瞪口呆地看着喜鹊“骄傲”离去，居然有女子当场拒绝他，而且还这么尖刻不留一点情面，这个女子仅仅只是富商家的丫鬟！他傻站在原地良久，直到身后那株桃花树洒落下的花瓣掩盖了纶巾。
李晟抖落了花瓣，恢复了本来表情，英挺的眉毛向上一扬。
“小丫头，我要定你了，我们就看看是谁先低头！”
喜鹊心情无比糟糕地往听雨阁方向赶去，这个莫名其妙一脸晦气的李公子，本已晋级最后三甲，眼看离最后胜者只有一步距离，偏偏栽在作画比试上。这也就罢了，最恼人的是他画的是华姐，那模样分明就是自己。
“死小贼，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要让你吃点苦头！”
喜鹊别走边念着，优美的旋律从阁楼上传来，她定定神骤然面色巨变。
“华姐，这不是你准备弹奏给将来的夫君的曲子。难道，你已经决定了？”
喜鹊仰首望着那扇圆窗，鼻子有点发酸。她茫然地离开了听雨阁，不知走了多久，在一个小池塘边停下脚步，这里的绿草嫩嫩的散发着无穷生机。喜鹊随手拈起一朵花，一边撕扯着花瓣一边念念有词：“你们都是癞蛤蟆，痴心妄想吃天鹅肉。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啊~~~~”
喜鹊头朝下直接栽进池塘里，入水那一刻，她心里狂呼：我恨死癞蛤蟆！
“呱~~~呱~~~~”喜鹊从昏睡中惊醒，一抬头，出现在眼前居然是只张着大嘴的蟾蜍。
喜鹊差点没晕过去，锦华调皮地一笑，把蟾蜍放回小箩筐里。
喜鹊咬牙切齿地说道：“快把它丢掉！要不是它突然窜出来，我怎么会失足掉进水塘里。”
锦华故作惊讶道：“原来它是罪魁祸首啊，不能太便宜它，一定要好好惩治。不过，喜鹊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留下的。”
“我怎么忘了呢，我不识水性，刚才落水没看见附近有人。华姐，是谁救了我？”
“就是李晟公子啊。”
惊天霹雳，喜鹊抱着一点点侥幸，眼巴巴望着锦华。
锦华长叹一口气说道：“喜鹊啊，你认命吧。人家李公子为了救你不顾男女大嫌，还把长袍脱了给你披上，抱着你跑回来。方才他已经向爹提出请求，说要娶你过门，张叔开心得多喝了几盅现在躺在床上说胡话呢。”
喜鹊无力倒下去，这个死小贼简直就是专门来克她的，不要！她的心在痛苦地嚎叫。
这边厢，李晟也是坐立不安，冯凌见他心神不定的模样，笑着拍拍他的肩：“我听说李兄英雄救美，马上要抱得美人归。既是好事，为何面露难色？”
李晟看着丰神俊朗的冯凌，无奈道：“小弟对此女的确情有独钟，但是她是陆府丫鬟，虽然陆员外待她如女，可终究身份有别。冯兄恐怕不知我高堂最看重门第贵贱，我怕好梦难圆。”
冯凌沉吟道：“这倒是个难题，但也并非绝对。咱们从长计议，总能琢磨出个办法……”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番外篇之一喜鹊记（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