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女儿》墨书子

60、第三十四章

　　入夜时分，曼苏尔下令全军扎营就地休息。他们扎营的地方能够看清楚那座在高处的城市，哲苏整座城有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就像是在夜幕中的繁星一般。

　　和曼苏尔交手过几招之后，塞拉的额角明显地渗出了汗。曼苏尔的剑法和一般的人完全不一样，看似轻盈，可是接招的时候却能感觉比平常的剑要重上几倍。

　　“若是在我的重剑之下能够灵活应对的话，”曼苏尔丝毫没有喘气，“那么在战场之上，遇上大部分敌人你都可以活下来。”

　　“只是活下来吗？”塞拉一边挥剑架住迎面而来的兵器，一边开口道，“若是要胜利……”

　　“若是要胜利的话，”曼苏尔一袭重剑推开塞拉，“你更需要这里，”他微笑，指了指自己的头，“有时候，一条好的计谋，不仅能让你重生，更能让一整个军队重生。”

　　塞拉被那鼓力道推坐在地上，心中默念着曼苏尔的话。若是不出意外，明日便是要交战的时刻了，而如今她经过面前这个儒雅的将军的提点过后，才发现自己依旧是太嫩了。

　　哈立德那张脸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粗犷的脸上，和伤痕累累的身体。那是她如今触碰不了的境界。

　　曼苏尔伸手将坐在地上的塞拉拉了起来，“今日便早些休息吧。”他揉了揉塞拉的头，让她想起了阿西姆，如今哥哥应当在安全的后方，为艾米尔出谋划策吧。

　　塞拉点点头，然后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转身收好自己的剑，向自己的帐篷走去。此次她作为仅次于将军的部下参战，自是获得了许多人的瞩目。因为前几次所立下的功劳，倒也没什么人有怨言，只是塞拉不习惯那些士兵对自己的疏远，战战兢兢的对话总会让她非常难受。但是她却开不了口要求改变，要知道，一个军纪严明，上下阶级划分清晰的军队，才是有可能战无不胜的军队。

　　她坐在自己的行军床上，用抹布轻轻擦拭着自己的剑。疾风站在塞拉的肩膀上轻声鸣叫着，像是在为明日的战斗而兴奋一般。塞拉抬手抚了抚疾风的毛，将擦拭好的剑放回剑鞘之中。

　　外面非常安静，只有守夜的士兵来回巡逻的脚步声，在静谧的黑夜里显得十分空灵。

　　塞拉思考着这些日子曼苏尔告诉她的话，仿佛是要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她一般。虽然能够学到很多，曼苏尔的教导也是她从前成长的关键，可是密度如此集中，不得不让人心中有些疑点。

　　难道说，是艾米尔的命令？塞拉想了想，当初艾米尔告知打算培养她为心腹的时候，便是如此让菲拉斯和曼苏尔教导她各式的理论和实战知识。而如今，身在新塔希将军高位的曼苏尔还要亲自教导她，着实让她又惊又疑。

　　难道说，艾米尔想要让她坐上将军的位置？

　　她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要说做将军的人才，卡马里和陶菲格也许才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无论如何，只要能让自己更接近哈立德，就算是去阿努比斯面前走一遭她都愿意，塞拉躺在床上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想到。

　　她抬手灭了床头的油灯，让整个帐篷归于黑暗。

　　第二日天气晴好，两军对垒在哲苏城外的沙漠之中。塞拉骑着马和曼苏尔一起站在艾米尔的身旁。身着铠甲的艾米尔十分英挺，身后白色的长发被高高地束了起来，随着沙漠上的气流轻轻地飘着。

　　他修长的手臂高举着手中的剑，良久，放手指向敌方的阵营，开口道，“你们还不打算投降么，就算是为了百姓无辜的生命。”

　　对方的大将是由查比尔一世的宠妃布什拉的哥哥萨姆率领的，此人有勇无谋，最擅长的便是用声势唬人，这一点，艾米尔小时候已经见识过了许多次。

　　“我的小王子啊，”萨姆轻笑一声，“百姓何及我塔希重要？我的将士谁不是为了摆脱这贱民的身份才为了我拼命的？”他拔出自己的剑，指向艾米尔，“废话少说，就让我这个老臣替陛下收了你这个不肖子！”

　　艾米尔轻笑，抬手，向前，身后的士兵们便如潮水般冲了上去。塞拉和曼苏尔在艾米尔的身边，看见新塔希的士兵渐渐与塔希的士兵靠近，接壤，然后血红一片。

　　士兵们的吼声震天，仿佛要将天上挂着的太阳给吼下来一般。新塔希五万士兵与塔希三万士兵开始了最为残酷而原始的杀戮。塞拉站在汹涌而上的士兵之中，看着身旁一脸自信的艾米尔，还有镇定地指挥着通讯的士兵布置阵型的曼苏尔。

　　这才是身为统治者的战场，他们所要思考的，不是如何保全自己的生命，而是如何以最短的时间和最小的损失赢得这场战争。

　　塞拉受到了艾米尔的命令站在他的身边，学习着作为一个统帅所看到的整个战场。

　　身旁的艾米尔镇定自若，仿佛天下尽在他的手中一般。墨绿色的眼睛指示着前方，时不时地指挥着变幻队形包围对方。那样的艾米尔，意气风发，塞拉从未如此近地看过他。

　　这样的艾米尔让塞拉有些憧憬。

　　前方的怒吼声越来越激烈，像是迸发了自己此生最后的力量一般。踩踏着脚下的生命向前前进。那些曾经为兄弟，抑或是敌人的人，仿佛堆砌着那个属于胜利的名号，让自己的后人在湮灭了自己姓名的胜利之中不断缅怀。

　　塞拉策马而上，受艾米尔的命令上前率领队员突击，前方的人仿佛无休止一般。塞拉在马上，用剑尖划过那些人的身体，喷溅的血液的鲜红渲染着她的衣服。面前，只有不断倒下又不断涌上来的人，而她的任务，则是冲向站在高位的萨姆，将他擒下。

　　“两边散开，从不同方向突围！”塞拉大吼道，此刻也不顾敌方是否会听见，一边飞舞着自己的剑，一边指挥着。

　　马蹄踏上的，是许多人的尸体，那些人，也许有家室，也许还有年迈的母亲。可是在这个战场上，只有敌人和自己的伙伴，没有家人。

　　塞拉的剑尖滴着血，划破空气的剑锋带着血液溅射到敌人的身上，然后又开出一朵别致的花。她的手已经麻木了，可是她的脑袋却很清醒，她的目标，便是前面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

　　也许是见着塞拉不要命地冲来，萨姆有些慌乱地命人准备转移，却不料面前出现了塞拉分成两路的突击小队的一路，顿时有些慌乱了阵脚。

　　塞拉的眼睛被一滴血给迷住了，她伸手擦了擦，看向前方，那里有一个她似曾相识的相貌。

　　那是当初在斐斯和瓦吉哈产生争执的士兵，如今他已经由当时的那个愣头少年变成了虎虎生威的队长。而他，似乎也认出了塞拉的模样，轻笑着喝令手下退开一条路。

　　那条路，直通塞拉面前。

　　“怎么，看在当初你救了我一命的面子上，我让你和我堂堂正正决斗怎么样？”那人依旧俊挺的脸庞上褪去了当时的稚嫩之气，增加了些自豪和自负。

　　“我接受你的挑战。”塞拉嘴角清扬。

　　那人闻声，便驾了马快速上前，拔出了在两旁腰间的双剑，架成十字状向塞拉砍来。

　　塞拉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托着剑身，架住了他的攻击。这些日子，曼苏尔对她的训练看起来颇有成效，让她面对这些攻击的时候能够从容应对。

　　“不错嘛。”那人轻笑。“能接住我的剑，也算你平时有用些功夫。”

　　“少废话。”塞拉狠声怒道，然后单手驾马，另一只手用了巧劲向那人的腹部刺去，却不料那人身形灵活，一个侧闪便躲过了。

　　与此同时，那双剑分成两道，向塞拉的脖颈疾驰而来，塞拉眼见躲闪不及，便顺势向后倒去。剑锋十分锋利，若是再晚一瞬，便会直插塞拉的双眼。

　　“狠毒。”塞拉咬牙喊道，用无名指和小指抓住自己的剑柄，然后一个迅速而流畅的动作，将身后的弓箭搭到弦上，瞄准那人的马臀便是一箭。

　　那人见局势无法控制，便一个转身跳下了马，动作轻灵利落。

　　“论狠毒还真不及你。”那人轻笑，回身一踢，正中塞拉的马腿。

　　塞拉只觉自己座下一轻，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她的脚还紧紧地嵌在马镫里面，一时情急如何也拔不出来。

　　马的嘶鸣声在她的耳畔响起，塞拉只觉此刻的面前景色仿佛被放慢了一般。她看见了那人嘴角的笑意，看见了周围士兵惊讶的神色，也看见了远处一脸惊慌神色骑马飞奔而来的艾米尔。

　　他真是笨蛋，他这样做，不是让别人抓新塔希的把柄么。塞拉想到。

　　她斜眼向后看去，只见身后是一地散乱的尖锐的剑，可是如今，已经来不及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