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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梦中说梦 ...

  •   •梦中说梦

      方兰生只觉得头脑一直昏昏沉沉,耳边先是传来细碎的话语,最终都归于寂静。
      待到醒转的时候,已是夜深,天上是极重的蓝,点点繁星衬得月色更加朦胧,打到水面上更是现出粼粼波光,倒是比日间风光多了些秀美之气。
      他发现自己正斜倚在一块巨石旁,纵使身下垫着些衣物,也抵不过夜深露重,他不由打了个寒噤,脑子也逐渐清醒起来,逐渐想起之前那些事情。

      百里屠苏正抱臂站在不远处,双眼微闭,不知在想些什么,鼻梁高挺、嘴唇微抿。
      看着那冷硬坚毅又带着少年人稚气的面部线条,方兰生难得保持了安静。

      “醒了?”头顶响起低沉的嗓音,方才闭目养神的少年不知何时来到身前。想到自己之前竟然会因为得意忘形受伤,不由一窘,连忙撑起身来。
      后背有些疼痛,比刚才那种撕心裂肺的难受轻松了不少,大概是治疗过了。
      “咦?”方兰生试着抬了抬胳膊,发现伤口愈合地超乎自己想象,“木头脸,你不是不会疗伤术的吗?”
      “多亏逐风浪侠相助。”百里屠苏看他不安分的样子,板起脸来,“休要乱动!你伤并未痊愈。”

      外人都道术法高明,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然世间万物,业因果报,得到一样东西都要付出相应代价。纵是西海白龙王精通此术,那伤处也不可能立即完好如初。
      方兰生听到楚随风名号的时候就习惯性地冷哼一声,“原以为逐风浪侠久居侠义榜英雄名谱首位,定是抑强扶弱笑傲江湖的风流人物,谁知道啊,”他撇了撇嘴,“别的没看出来,风流倒是够了,何止够了,简直到了无赖的程度,这就是所谓的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吧……”

      “不疼了?那就回去。”百里屠苏见他无恙,扶着他就要念那腾翔法诀。
      方大少爷哪里容得自己被如此忽视,恨恨甩开伸过来的手臂,“我真是糊涂了,怎么能指望和块木头聊天。”动作有些过大,伤口有些疼痛,又轻呼了一声。
      “休再胡闹!勿要乱动!”百里屠苏走到他背后仔细看那伤处,方兰生只用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嘀嘀咕咕,“成天就知道装模作样,明白说出来会死啊……”

      见伤处没有迸裂开来,百里屠苏不由松了口气,又听得身前少年低声说着什么,虽不清楚,可凭着自己对他的熟悉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
      他心中觉得好笑,又生出一丝怅然,终究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少爷,这干净纯粹的性子还是适合那种民风质朴的江南小镇。
      江湖险恶,并非空穴来风。若非这些日子有人结伴同行,这人也不知会被炎凉世态打磨成什么样子。

      “……待此间事了,你还是回琴川吧。”
      方兰生听到这句,立刻停下嘴中碎碎念,猛地转过头去,“死木头脸,本少爷岂是那种贪生畏死之人?”
      由于用力太猛,再加上一截子绷带还在百里屠苏手中,扯到了背后的伤处,他顿时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痛。
      此刻,他恨不能把一股子怒气都发泄到惹他生气的罪魁祸首身上,咬牙切齿说道:“我早就说过咱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木头脸你现在像个女人一般唧唧歪歪说这些有的没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你根本就瞧不起本少爷?”

      百里屠苏知道这平时没心没肺的少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绕过去一边帮他裹着伤口一边说道:“方才,我想了许久。我与门派之事,本就和你们不相干,现在看来却牵连如此之多,你们……”
      “放屁!”方兰生气急,把自己二姐经常放在口边教育自己的口头禅也说了出来,“你的意思是,本少爷是那种见风使舵贪生怕死之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们不成?”
      见他这般反应,百里屠苏揉了揉眉心,“莫要胡闹,你明知我并非此意,何以总要故意曲解?再说,其实事情本不应到此程度,是我之前太过自负,不知进退……”
      “停停停!”方兰生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这次受伤分明是我自己不小心,与你与你的师门又有什么关系?你可不要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我、我想到了之前的一些事,晴雪、襄铃曾因为我与门派的纠葛被困于铁柱观,险些丧命于狼妖之口,欧阳先生也因此被人趁机掳走……”
      “又不关你的事,要怪也怪那混账狼妖!常言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要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再说了,男儿在世,当有豁达胸襟,这样悲春伤秋有什么意思?”
      百里屠苏看少年一脸认真的表情,知道自己说不过对方,说了一句“须行之事尚且许多,必不会耽于过去”,便闭口不言。
      “就是就是,虽说男人真的很难,但还是要朝前看。所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再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才是男人。”

      方兰生说完便望向远处平静的海面,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了琴川的七弦河,城外的芳梅林。
      七溪流水皆通海,十里青山半入城,诗情画意,令人难以割舍。

      “喂,木头脸,都怨你刚才说那些有的没的,害我现在有些、有些想家了。”见对方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眉间一点朱砂格外艳红,他生怕对方嘲笑自己,连忙说道:“我知道大丈夫应该不拘小节,可百善孝为先,我惦念着家里,也没有什么丢人的。”
      “嗯。”百里屠苏见他手忙脚乱地解释,点了点头。
      “我确实是逃出来的,可你别看二姐对我那么凶,数她最疼我。爹爹在我小时候就已经出家,娘也因为吃斋念佛陪我不多,总是二姐在身边,喂我吃饭、哄我睡觉,自打她学了女红,我穿的每件衣服,都是她亲手缝的。”
      方兰生越说越觉得自己之前任性妄为,留书出走肯定让家人着急,他上前一步抓着百里屠苏胳膊说道:“总之本少爷就是想家了怎样?再说啦,你上次去的时候也是匆匆忙忙的,肯定没有玩够,要不这样,过阵子闲下来叫上晴雪他们一起去好好玩玩。反正我家地方也够大,到时候带你们泛舟登山,吃遍江南美食,看遍江南美景。”

      听他描述得这样美好,百里屠苏心生向往。
      然而,师门之事尚未了结,身上煞气恐难抑制。
      自铁柱观与狼妖一战之后,体内凶气更有愈演愈烈之相。榣山之时,悭臾曾说自己体内煞气惊人,全靠封印抑制,再想起师尊之前偶尔流露欲言又止之色,恐怕是想要言明却怕自己难过,故而并未提及吧。

      “木头脸,你怎么不说话,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当谁稀罕。”
      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百里屠苏心中苦笑,这等骄纵浮躁的性子,若是以后一人在江湖闯荡,也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多谢盛情。”
      突然之间,他好像明白尹千殇经常提在嘴边的那句话。
      人生苦短,行乐需及时。

      眼前少年因为自己的回应露出得色,刚才的不快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开始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家乡怎样美好,百里屠苏在一侧无声叹息。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太子长琴曾发出如此感慨,谁也不知道,若是那人魂魄不散,现在会否已经找到答案。

      “木头脸,这是什么?”方兰生见行李中多出了一个黄铜材质的圆盘,小小物什,正反两面却用深浮雕技法刻了些花鸟鱼虫,甚为可爱。
      百里屠苏回过神来,淡淡说道:“那是逐风浪侠所赠的仙人杂宝镜。”
      “仙人杂宝镜?”方兰生瞪大了眼睛,“这可是个宝贝,相传有仙人在上面施法,可以反弹各家法术。我曾听我爹说过,仙人杂宝镜一照,术法统统不管用。”
      说完不禁咋舌,方家以法术为主,这东西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他连忙把镜子揣到怀中,“这东西归我了,省得木头脸你以后拿它来对付我。”
      百里屠苏听后有些无奈,心中郁结之气也因此消散了不少,“也不知你整日乱七八糟想些什么。”
      “我这才不是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算了算了,本少爷现在心情不错,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说,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襄铃他们还等着呢。”

      刚升到半空中,方兰生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发热,怀中金光大盛。他突然想起来方才顺手收起来的仙人杂宝镜,再想到那宝物的功用,心中忐忑。
      突然,二人脚下用以漂浮的助力突然消失,“都说是乌鸦嘴巴惹人嫌,没想到想想都不行哇。”方兰生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施展水系结界要将二人保护起来,未果。
      二人直直朝下落去,他胡乱抓着身边的人,转而便被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之中。

      下面不巧是一处山涧,百里屠苏腾出一手拔剑,想要刺入那峭壁之中,可下冲之力太强,红莲剑在峡壁上只是划下一串火花,两人去势也只是一缓而已。
      方兰生见脚下有一处绿色荫浓,身子一转,下意识伸出右手抓住了那横空出来的迎客松树枝。即刻,手心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左臂本绕在百里屠苏腰间,但因为下降的力度太大,现在只是堪堪捉着对方右手。他浑身因为用力而发抖,从未料想到,百里屠苏少年身形,竟然会有这么重。

      因为速度太快,方兰生的右手早就被磨出了大道的口子,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来,在那浅淡的衣袖染出几道刺目颜色。
      百里屠苏见状绷起脸说了两个字,“松手。”
      方兰生把力气都放在两臂之上,已经是差点坚持不住,可听了这话之后,反而又生出了几分气力,红着眼睛朝下喊了句“木头脸你当自己是谁?叫我松手我就松?”

      百里屠苏见他一只手已经鲜血淋漓,另一只手则是深深掐到自己手腕上的肉里,连忙放柔了声音说道:“莫慌,你且略向崖壁靠靠。”
      方兰生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把人往崖壁上面一甩,同时松开左手。
      百里屠苏借力靠近山壁,手中红莲宝剑一点,继而跃到那松树之上,然后把悬在半空的方兰生拖了过来。

      “赶紧把那害人玩意儿丢了!”方兰生想到这一切的因由,心中气急,也不管身上的伤口,连忙翻找着衣服内袋,却发现那面宝镜已是不知所踪。
      虽然杂宝镜消失,可两人还是无法施展法术。
      方大少爷浑身一丝力气也使不上,却还拼着一口气做咬牙切齿状,“好个楚随风,给本少爷下绊子!”
      见他因为用力过度一直在颤抖,血肉模糊的右手更是碍眼,百里屠苏心中不知何种滋味,伸手把人揽了起来,“你本不必如此。”

      方小少爷听后简直是怒火中烧,直接叫出对方名字,“百里屠苏,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的事情还没有问你,放手放手,在你心里本少爷就这么不中用?”
      看他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苍白,百里屠苏没有答话,抬头向上看去,此处距离崖顶着实有些距离,与其向上攀爬,不如下到崖底。
      见他无话以对,方兰生打掉伸过来的手臂,语带讽刺,“有的人没心没肺,别人好意全不领会。”
      “休要胡闹!”百里屠苏见他此时模样,心中生出一股怒气,干脆上前一步把人一揽就慢慢朝下面跃去。
      悬崖陡峭且向内倾斜得厉害,再加上失血过多没有力气,方兰生也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留神两人就葬身崖底了。

      安全抵达下面之时,方兰生已是嘴唇泛白,意识有些不清,不停小声地念叨着:“水。”
      还好下面有条小溪,百里屠苏连忙摘了些干净树叶,盛了水就往对方嘴里倒去,如此几次,方兰生才算是睁开了眼睛。

      看着百里屠苏撕下里衣为自己包裹皮开肉绽的右手,想到对方在刚才生死之间说的那些话语,方兰生莫名怒火中烧,口不择言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收了那个破铜烂铁!”
      百里屠苏见状也不分辩,手中动作倒是一顿,“确实是我的过错。”
      方兰生听后怒火更胜之前,其实,他宁愿对方一言不发不搭理自己。
      原以为这些日子结伴同行同生共死,怎么说也可以算作朋友,如今才明白在别人眼中自己根本不值得依赖,他不由开口嘲讽,“别别别,百里少侠一心只为他人,实乃侠之大者,我哪里受得起你的赔礼道歉。”
      其实他心中也知道,自己不仅仅生对方的气,也生自己的,气自己的不够强大、无能为力。

      “并非如此。”百里屠苏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还有家人,若有差池,他们定会伤心。”
      更何况,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我不过只剩得三年五载,他在心中补充道。
      方兰生并没有因此平静下来,“难道你认为自己死了便没有人难过了吗?你师门中人,红玉晴雪襄铃……”最后,他认命地补充了一句,“还有我,我们都会伤心的。”
      见对方依旧沉默,他继续说道:“再说,刚才又不是到了死路,只能有一人生还,也不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是朽木不可雕,榆木脑袋不知变通。”

      到底怎么想的,百里屠苏慢慢坐到地上,不同魂魄并滚滚煞气尽数封闭于这肉体凡胎之中,只想着能少拖累一个是一个罢了。
      下山这一趟方才知道,人这一世原来还有很多事情可做。
      结识了这些人方才明白,自己身后原来也会有人伤心。

      “不管怎么说,本少爷刚才也算救你一命,以后我说朝东你可不许往西。”看不惯对方死气沉沉的模样,方兰生开口说道。
      百里屠苏微微摇头,长此以往,恐怕只会越欠越多。
      “喂喂喂,木头脸,你摇头是什么意思?!”方兰生见状站起身来叉腰问道。
      “我说,好。”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咦咦咦?你、你这是同意了?”本以为百里屠苏一定会拒绝自己胡搅蛮缠,连反驳的话语都想好了,却没想到对方突然答应,只好又把那些话咽进肚子,嘴上不停嘟哝着,“木头就是木头,摇头竟然是同意的意思。”

      “喂,木头脸,说话可要算数。”
      “嗯。”

      前去西海之前,百里屠苏让阿翔回安陆报信,所以此时只能靠苏、兰自己。略作休息之后,两人就沿着溪流,希望可以走出去。
      两侧山峰大起大落,犹如鸾翔凤舞,山高万仞有余,尽显大气,方兰生看得目不暇接,百里屠苏却皱起了眉头深思。

      溪水尽头是一口白玉井槛,上雕有瑞兽祥禽。
      方兰生见到心中好奇,想要到井边看个究竟,却被百里屠苏大力向后拽去。
      “木头脸,你做什……”话未说完,便见那口井中浮起一个身影,状似老虎,却长有九个脑袋,每个上面都是人脸。
      纵是见过诸多神鬼精怪,乍一看到这般形貌,方兰生也不禁呆愣在原地。

      “这是开明神兽,只要我们不靠近,他便不会攻击。”百里屠苏一边拉着他退后一边小声解释着。
      之前方兰生只在古籍中看到过相关描写,听百里屠苏这么一说才对上号,“可、可开明兽明明在昆仑之虚啊,难道书上全是胡说八道。”
      “恐怕并非书中杜撰,方才我便觉得,这是昆仑景色,待看到白玉井槛和开明兽,方知不错。”
      “可我们之前分明是往安陆的方向,木头脸你会不会眼花认错了?”
      “我自幼被师尊所救,长于昆仑,断不会错认。”

      百里屠苏见他瞠目结舌,复又开口道:“放心,既是到了昆仑,我自有办法出去。”
      想起之前那些祸事,方兰生不由担心,“那你和你的师门……”
      “无妨。”

      原路返回,在另一头找到了一条通往山上的小径,虽不能使用术法,两人皆会些拳脚功夫,身体比寻常人更为强健,即使身上有伤,上山也是不成问题。
      自古传昆仑虚上可通天,虽然不知传言是否可信,方兰生还是在这峰回路转之间感受到了那股大气磅礴,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不少。

      不远处地上落有一只白色海东青,见到两人连忙张开翅膀欲飞,扑腾了几下又落了下来,原来是右翅受了伤。
      “阿翔?”虽然百里屠苏声音不大,方兰生还是听到了,他笑着捣了捣对方胸口,“你是不是想那只肥鸡想疯了?也不好好看看,这可是真正的海东青,比你养的那鸟中霸主不知威风多少倍。”
      “这确是阿翔。”百里屠苏皱了皱眉头,就要上前查探。

      倏地一声,凌空飞来一把木剑,斜斜插入百里屠苏身前地上。
      一个小男孩跑了出来,护在那受伤的海东青身前。

      方兰生细细打量这跑出来的小男孩,身着镶有紫边的白色道袍,眉间朱砂一点,背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小辫子,嘴唇紧抿,一脸戒备。
      复又抬头看看身边眉头紧皱的百里屠苏,他噗地一声就笑了,小声调侃,“喂喂喂,木头脸,要不是年龄不对,我都怀疑这是你儿子。”
      “……”
      “这里乃昆仑天墉城,外人不得擅入!”许是看他们小声交谈,那孩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方兰生听后更是一脸不怀好意,“瞧瞧,连说话的语气都如出一辙。”
      远处传来几声钟响,那孩子听到后脸色一变。

      “并非擅闯,如有必要,我二人可以亲自向掌门解释。”
      听到百里屠苏这番话,那小孩子的脸色更是惨白,方兰生见状连忙上前一步笑了笑,“你别害怕,这人虽然看起来很凶,心肠其实不坏,说起来,他也是天墉城弟子。”他转头对着百里屠苏说道:“我说木头脸,你做什么整天板着一张脸,看把人家吓的。”
      百里屠苏眉头紧皱,并不答话。

      “师弟。”小路上又走来一个少年,气度极为沉稳,“怎生这般胡闹!”
      方才那小孩子连忙抱起地上海东青小跑过去,“师兄,我……”
      “修行时私自外出,还要顽辩不成?且待片刻,自会与你分说。”少年板起脸训斥了一句,转身向着二人行礼,抬起头见到百里屠苏模样愣了一下,继而说道:“在下陵越,昆仑山天墉城门下,不知两位来自何方,缘何擅闯我派后山?”

      方兰生听后有些疑惑,百里屠苏是天墉城执剑长老关门弟子,方才那个小孩子不认识也就罢了,怎么连眼前这个少年也……
      “勿要多言。”百里屠苏在他耳边小声叮嘱了一声,复而向那少年行礼,“本是前来拜会妙法长老,只因法术不精,落到此处。”
      听到这番言辞,方兰生心中诧异,难道百里屠苏之前一直欺骗他们?也不对啊,之前分明和他师门交手过两次,木头脸却是天墉弟子无疑。
      “既是如此,还需通报,还请二位少侠随我来。”

      天墉城以道法闻名,解封举天下而无出其右者,就算事情有些奇怪,毕竟是名门正派,又是百里屠苏的师门,所以方兰生也没有多想,大步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他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少年说些什么,无比震惊。若是没有记错,木头脸师兄的道号,不就是上陵下越么。他直愣愣盯着斜前方的少年,越看越觉得和之前见过的青年是一个人。
      百里屠苏见他这样,拉着他低头小声说道:“莫多想,待会和你说明。”

      天墉城位于昆仑主峰太白山之上,左右后三面靠山临峰,山脉走向如蛟腾龙飞,闪迹藏踪。这些山峰稳稳把天墉城围在正中盘龙栖凤一般的平台之上,紫气浮关,正气充盈,无怪乎其被称之为道家清气合聚之地。

      “清都紫微,果然是仙境一般,怪不得天墉弟子都深居简出潜心修道。”方兰生感受到浩渺正气,不由开口称赞。
      陵越淡淡回应道:“多谢称赞,只是适逢天灾,饿殍枕藉,哀鸿遍野,又哪敢有那出世之意。”
      方兰生刚想说今年明明风调雨顺,哪里有什么天灾人祸,突然又想起刚才开始的种种不对劲,心中有个隐隐的念头,只是觉得荒谬,复又强行压了下去。
      “我这就去通报妙法长老,两位稍等片刻。”陵越把他们二人领到屋中,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那个一直跟着的小孩子却是没有离开,最终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走到两人面前开口,“你们可会那御剑之术?”
      看着这与身边之人无比相似的眉眼露出一丝向往,方兰生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当然不会,御剑术可是你们昆仑派的看家功夫,我看小道长轩轩霞举,修行必然不凡,不如让我们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御剑乘风天地间是何等的豪情。”
      说完他便看到小孩子掩去眼中的那丝期待直直看着自己,以为他不会回应,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到那带着些舞勺少年独有的嘶哑嗓音,“师门有命,我不可随意离开昆仑山,自不得修习此术。”

      方兰生一下子呆愣在原处,方才那诡异的念头又一股脑地涌了出来,他记得百里屠苏在自闲山庄说过同样的话,因为当时那人的语气太过于不在乎,自己反而记得一清二楚。
      很有一股冲动问眼前大人一般的小小少年姓谁名谁,突然外面传来一连串的钟声。那孩子连忙跑了出去,百里屠苏也一脸严肃。

      “若所料不错,现在恐怕是在十年之前。”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百里屠苏皱紧了眉头,“只是我并不记得之前经历过这些事情,所以也不清楚现在究竟是在十年之前还是幻境之中。”
      虽然早就有这个念头,然而真的听到之后,方兰生还是感到有些彷徨,空间尚可腾翔,时间要怎样穿越?
      “十年前?!怎么会是十年前?怎么办怎么办。我还没跟二姐道歉,还没有去看少恭,襄铃、晴雪还有女妖怪还在安陆等着咱们……”他不停转着圈,絮絮叨叨地说着。
      百里屠苏见他这样,说道:“莫要慌张,事出必定有因。”
      “木头脸你说得轻巧,要是找不到原因我们岂不是回不去了?一辈子和个木头一起困在这里……”虽是这样念叨着,可心中确实比之前踏实了不少。百里屠苏虽然少言寡语,此刻有他在身边,竟多了些不合时宜的笃定温暖。

      “对了,你说这里是十年前的天墉,那刚才的那个孩子……”
      “……是我。”
      尽管不知身在何处,方兰生一想到别别扭扭一脸臭屁的小木头脸,心情顿时好转,“我说,原来你从小就是块木头啊。”

      百里屠苏见他在这种关头还一脸促狭,颇有些哭笑不得,“刚才钟声是天墉城的警报,恐怕有敌来袭。”
      “少侠所言不错。”从门外进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一派仙风道气,颇有些超凡脱俗之态,正是天墉城妙法长老。
      “这怎么可能?”方兰生抓了抓头发,“江湖上谁人不知,修道问仙,当属昆仑八大仙门,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此挑衅?”
      老者捋捋长须,“天墉城灵气充沛,周边妖物环肆、虎视眈眈,意欲图之以利己。再加上□□大旱,弟子大多被派出,人力不足,若是坐以待毙,天墉城危矣。”
      百里屠苏握紧手中宝剑说道:“愿尽绵薄之力。”
      方兰生听后也上前一步,“就是就是,我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从小跟着爹学过拳脚功夫,还有一大堆降妖除魔的法门,肯定能帮到你们!”他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法术被限制,还真比书生强不了多少。

      “两位高义,如此多谢。”妙法长老只是在一旁笑着,云淡风轻的态度好像并不是自己的门派遇袭一般,缓缓说道:“恕我直言,两位可是来自异世?”
      方兰生先是一愣,便开始转圈,“惨了惨了,真的是异世,这要怎么回去。对了,长老你既然能够看出来,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正所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道法自然,一切顺从其美。”

      “这倒是和佛家的因缘际会倒是差不多,可曾有高人说缘分如风捉摸不定,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所谓的机缘。”方兰生小声嘀咕着,撇了撇嘴,复又想起两个人现在的情况,赶紧问道:其实、其实我们现在有点小状况,就是、就是……”
      “呵呵,甫一进门便感觉两位身中某种强大禁制,不知是何缘故。”
      百里屠苏身形一顿,缓缓开口,“依长老所言,应是仙人杂宝镜之故。”
      “仙人杂宝镜?”妙法长老听后敛起笑容,眉头微皱,“若是如此,事情便复杂了。那镜子乃上古神器,用它下的禁制,非寻常之法所能破除,系铃解铃,恐怕还是要寻到杂宝镜。”
      “哈?不是吧,天下之大,一面小小的镜子要怎么找?我和这木头脸不会……啊呸呸呸,本少爷一定会回去的。”方兰生说完,暗骂自己乌鸦嘴巴,常言道好的不灵坏的灵,只希望他们不会因此滞留在此处。

      “这是我于几年之前得到的真如幻镜,虽没有仙人杂宝镜那般神通,二十步之内,倒是也可压制一下两位身上的禁制。”妙法长老从怀中拿出一柄镜子,镜面隐隐流露出光华,一看就是难得的宝物。
      方兰生听后心情大好,“太好了,这不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吗?呵呵,长老说的不错,果然一切都是缘分啊缘分。”
      “多谢长老。”百里屠苏也没有客气,上前取过镜子,轻巧系在方兰生腰间。
      纵是他手上动作十分轻柔,并没有碰触到对方身体,方兰生也觉得二十分的别扭,整个身子僵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待百里屠苏起身,他才长呼了一口气说道:“既然这样,那还等什么,看本少爷把那些妖怪揍得屁滚尿流落花流水,保准连他们妈都认不出!”

      两人来到守备不足的后山之时,就看到陵越和小屠苏已经与几个妖物混战在一处。
      那两人俱是使剑,以攻为守,疾如迅雷,快似闪电,一轻巧一稳妥,天衣无缝。方兰生在见到之前从未曾想到,这二人剑阵也能配合地如此风生水起。

      怔楞的功夫,几条黑影如饿虎扑食一般袭来,方兰生侧身一避,脚踏中门,拳取坎宫,口中默念碧海凝冰术法,直取最近怪物的眉心。
      只听三声咆哮,方才的黑影飞了出去,脱线风筝般直直摔到一旁,原来是几只巨型豹子,此时还保留着进攻的姿势被冻结在冰块之中。
      一旁的百里屠苏也掐着玄真剑诀,天上出现九把泛着冷光的剑影,把空中蠢蠢欲动的几只巨隼罩了起来,电光火石的功夫,那几只凶鸟便被串成了糖葫芦。

      见术法如常使出,方兰生笑得恣意,“哈哈,区区小妖,本少爷动动小指头就收拾了。你们俩也挺有些本事,怪不得外人都说剑归昆……”
      小屠苏一边舞动着与他等高的长剑,一边低声说道:“闭嘴,很吵。”
      方兰生马上炸了毛,“你……你这小孩儿好没礼貌!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你……”还没说完,马上意识到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子,立马住口,可怎么也忍不下那口气,想着和百里屠苏初见时对方也说过这种话,急忙冲着他嘀嘀咕咕说道:“死木头脸,你小时候怎么这么不可爱!”
      “……”百里屠苏顿觉无语,手中剑法不知不觉也比往时凌厉了几分,振臂横击,几剑便解决了几条盘桓而来的蝮蛇。

      几只巨大猿蜼自树上跳下,双手各举一短柄赤铜锤就向着他们攻来。
      方兰生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连忙默念菩提明心咒,只听两声巨响,两锤一前一后打到了结界之上。原来,猿蜼手中的两锤锤尾以长链相衔,既可做短兵近战,亦可变成软兵器远攻。
      平整的地面被这些巨兽手中大锤砸出几个坑洞,几人自是不敢小觑,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方兰生一边维系着结界,一边掏出盒金莲珠,机簧一扣,九九八十一颗金属性暗器带着雷电之力铺洒至四面八方。
      武当元丹子痴迷于奇思淫巧之技,大半生都在研究机关之术。这金莲珠每颗只有绿豆大小,状似莲子,附带金系雷击法术,乃是他的得意之作,江湖上并没有几盒,纵是苏、兰二人降服了武当上古妖兽,也不过才得来三两盒。
      猿蜼皮糙肉厚,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但毕竟与金莲珠属性相克,也没有多好过。

      百里屠苏拔身而起,一手抓住眼前横飞的锤柄向左侧一甩,那柄铜锤便打着旋缠上了另两对的长链之上,另一手飞快舞起红莲宝剑,只见三道金红剑影急取对面三只猿蜼要害。
      与此同时,两道紫影如闪电一般笔直射出,先后冲到另外几只猿蜼之间,正是少年陵越和小屠苏。
      他二人相背而立,两把剑舞成一道飞虹,细看之下,正是太极八卦的图案。一只黑色巨蜼见了把手中双锤甩成风火轮一般就要进攻,陵越见到目光一闪,整个人如飞絮一般轻巧飘出,身形凌空之时,左手呈剑指横于胸前,右手长剑直指那只黑色猿蜼眉心。
      寒光乍现,长剑急出,一击即中。
      继而借力飞身而还,双脚不偏不倚正站在原来位置!

      方兰生在一旁看得怔楞,嘴里嘟嘟哝哝说道:“怪不得江湖侠客都爱使剑,古人也说‘拂剑朝天去’‘仗剑江湖行’什么的,果然手中有把剑就是威风哇。”
      见方大少爷又在原地犹自嘀咕,百里屠苏施展了一个炽炎术打伤他身后举锤偷袭的猿蜼,厉色说道:“专心应敌,勿要多想!”
      “什么哇,木头脸,虽然你也是用剑的,可我方才可不是在夸你,我只是、只是……”

      百里屠苏心觉好笑,突然之间,想起之前说过,手中有剑,方能保护自己珍惜之人。芙蕖师妹曾问是否有想要保护之人,当时自己也是迷惘。等下山一趟,结交了这些朋友,才知道原来想要保护的人,有那么多。
      他看了一眼还在嘀嘀咕咕的方兰生,心里想着,自己命运已是定数,无论如何,希望眼前这个大少爷可以一生平安喜乐。

      各种妖物越来越多,方兰生见了哇哇大叫,“还成群结队!现在这样真是没天理了,存心让人没活路啊!这恶心怪物!”
      小屠苏听后侧脸看了他一眼,方兰生立刻补充道:“小木头脸,你可不要以为本少爷是怕了!”说完他暗自念叨:“看我一鼓作气,全力以赴打倒这些怪物,让那小木头脸开开眼。”

      陵越一边击退几只说不上是什么的怪物,一边说道:“妖物如此集中,像是被什么特意召唤而来。”
      百里屠苏忙闭目双指掐算,引导体内星蕴循环游走,以神识感应四方,“东北方匿有极重妖气,应是召唤这些小妖之处,我们腾翔过去查探,这里全靠你二人。”
      方兰生有些忐忑,“这些怪物一两个还好,多了可真不容易对付,你们、你们得多加小心啊。”
      陵越听后抱拳,“陵越相信事在人为,万事不可轻言放弃。那处妖气冲天,二位少侠多加小心。”
      “自当尽力。”百里屠苏淡淡说了句,便腾翔而去。
      “死木头脸,也不知道等等我。”方兰生见状丢下一句“打不过就跑,可千万别死心眼”,也紧跟着念起法诀飞走。

      一饮烟楼醉百年,半眠雪洞卧千秋。
      昆仑东北是连绵玉珠雪峰,冰封千里,雪覆万年,云雾裹缠,自有一番巍峨情态。方兰生见此,不由想起了当年花满楼前任楼主侯无心归隐之时发出感叹。半眠雪洞卧千秋,纵是说得如此豪情,拈花公子最终还是选择了山明水秀的武夷山脉隐居。

      “这里天寒地冻的,那怪物鬼鬼祟祟不肯现身,也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得想办法让他们滚出来!”方兰生哆哆嗦嗦从布兜里掏出紫阳丹取暖,一边埋怨着。
      不知为何,百里屠苏一到这里便感到有些心神不宁,看到周围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整个人莫名烦躁了许多,想也不想催动体内星蕴之气,施展出流焰飞火的法术。顿时,周围燃起熊熊烈火。
      “喂喂喂,木头脸你突然发什么神经,受什么刺激了?”方兰生手忙脚乱地闪躲着周围的火焰。
      百里屠苏却无暇理睬,他此刻体内煞气翻涌,眼眶发热,眼前这一片苍白颜色刺目得紧,恨不得立刻用手中红莲宝剑把一切破坏殆尽。

      心中像是有黑火烧灼,长期以往的阴暗情绪全被引发出来。
      眼睁睁看外人屠村却无能为力、自幼不得学习御剑之术、被冤伤害肇临而有口难辩……
      太子长琴获罪于天,缘何要自己来背负这命运!
      杀戮之气益发浓重,百里屠苏双拳青筋暴起努力抑制,连带着全身也颤抖起来。

      “澄心定意,抱元守一,存神固气,凝神内敛。”耳边传来熟悉的话语,他听到松了一口气,随之调整心神,体内煞气果然平复了下来。
      一人缓缓从天而降,百里屠苏看到立刻恭敬地跪下行礼,“弟子拜见师尊。”
      “何以私自离山?”听到质问,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前些时候自己魇魅入梦,还是师尊甘冒风险魂体相离施展镇魇之术才救回一命,他却因此仙体抱恙不得不闭关,现如今却……

      不对!
      百里屠苏蓦地直起身子,这里明明只是十年之前的幻境,魇魅入梦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眼前这紫胤真人何以认出自己。
      他仍旧跪着,抬头四处打量了一下,惊觉不对劲之处,方才还叽叽喳喳聒噪不已的方家大少爷,不见了。

      “不识轻重!”紫胤真人拂袖怒喝,“还不速与为师回去?”
      这确实是自己的师尊,可方兰生怎会平白消失不见?“弟子不肖,令师尊费心。敢问师尊可见到我的同伴?”
      紫胤真人负手走近,面容冷峻肃穆,“你那同伴,自然去了应去之处,倒是你,也该与我回去天墉城中。”
      百里屠苏心中一动,照师尊所言,他们应是已出幻境,方兰生看来也是回了安陆。
      私自下山确实不该,可眼前只差一步,娘亲马上即可死而复生,就这么回去,并不心甘。

      “启禀师尊,弟子并未谋害肇临师弟。只是现在弟子心中尚有牵挂之事,日后定会回去昆仑请罚,望师尊恕罪!”百里屠苏说完,弯腰叩首。
      “胡闹!人天相应,顺应其命!天墉城乃天下清气所钟之地,你身上煞气,只有回去才能得到抑制!”

      榣山之时,已由悭臾口中得知,体内凶煞难抑,终会迷失心智。
      只是,那又如何?
      上古战龙征战一世,得意时曾畅游天地饮风雷,最终亦逃不出死生轮回,但等待死亡之时只说一句无惧无悔,让人动容。

      “下山一趟,便觉再无顾忌?不返昆仑,身中煞气如何抑制?将性命视同儿戏?!”耳边传来师尊怒喝,百里屠苏心知紫胤真人是为了自己,诚心说道:“弟子已知身中封印之事,然有些事不得不做。”
      “昏懵至极!生于自然,死于自然,任其自然,则本性不乱!还不与我回去,将那凶煞之气稳下!”
      紫胤真人说的确是正理,可百里屠苏却心生奇怪之感,自己明明已经挑明封印一事,缘何师尊只当不知?再者,师尊明明痴迷于剑术,何曾像妙法长老一般口口声声道家法则?

      这么想着,紫胤真人便消失不见,眼前只有方兰生半蹲在地不住地摇晃着自己,“喂喂喂,木头脸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是真的变成木头了?这下惨了惨了,两个人不会交待在这里吧?呸呸呸,本少爷可还没活够呢。”
      方才的师尊如此真实,难道也是幻境?
      “师尊……”

      听他开口,方兰生长长呼了一口气,“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瞪着眼睛不说话,难道是睡着做梦了?快跟我说都梦到什么了?唉,算了算了,木头脸的梦肯定不好玩,不会全是大大小小的木头吧?大木头、小木头,哦,对了对了,还有木头肥鸟。”
      百里屠苏低声说道:“我看到师尊,他要我顺从其命……”
      “你怎么这么不开窍!”铁柱观之后他已向众人讲明身世,只是隐去榣山一事未说,就算如此,方兰生也能听明白顺命的含义。
      他猛地甩开百里屠苏的胳膊站了起来,右手直指对方,恨铁不成钢道:“顺从其命顺从其命,难道你不知道除了知命、顺命以外还要立命、正命?”
      “再说啦,刚才我可什么都没看到,你眼睛一眨不眨,我看八成又是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幻境。”他越想越觉得可能,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那一定是幻境,哈哈,没想到木头脸你也有着道的一天!”

      地面剧动,冰雪逐渐消失,不远处现出一株成年男子高的灰白色肉灵芝,层层叠叠甚为臃肿,只是整株歪歪斜斜摇摇欲坠,堆叠之处更是冒出腥臭的黑色液体。
      百里屠苏猜度这便是方才施展幻术的怪物,约是同时还要召唤妖物的缘故,幻术失败之后遭到了双重反噬。
      方兰生听他说完自己的想法,颇为好奇地走上前去,“好哇,原来是你在捣鬼,这次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用剑的被剑杀死。”
      说完连忙扭头补充,“木头脸,我可不是在影射你。”
      百里屠苏无奈抚额。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有剑者必死于剑,有谋者必败于谋。

      “木头脸,你快看!”方兰生好像发现了什么,蹲下身来。
      “万事小心。”百里屠苏听后向他走去,却看到对方已经站了起来,右手拿着一个黄铜材质的圆盘,正是仙人杂宝镜。
      还未开口,只感到一阵地动山摇,他连忙抓紧身边的方兰生,等一切平息,两人竟然已在安陆城外。

      “果然是那个镜子的原因,哼哼哼,什么逐风浪侠,忘恩负义以怨报德,本少爷记住了。对了木头脸,你说这像不像我跟你说过的梦中说梦?”
      合眼梦,开眼梦,觉后空空无大千。
      百里屠苏微微点了点头,大步向前走去,安陆城内,还有人在等待。

      悭臾话语言犹在耳,天无尽、地无涯,无惧无悔,死又如何?

      世间万物,死生相成。
      天地永寿,动情亦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梦中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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