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凌霄剑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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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剑客
一条长街，两侧是葱郁的六年香，笔直指向尽头大气威严的楼宇。
正午的阳光正盛，透过繁茂的枝叶铺在那画栋雕梁之上，映得高门之前的的匾额也泛着细碎的金光。
匾额之上是一个龙飞凤舞“茶”字，只此一字，刚则铁画，媚若银钩，风流尽现。
高门两侧朱色柱子上挂着一对楹联，章草书就八个大字，“书论英雄，弦唱春秋”，龙蛇飞动，放荡不羁。
这里正是茶家。
江湖中人，无人不知茶家。
昔年，其初代当家只用一管仅一尺两寸长短的花钢判官笔，凭一己之力大败江湖五大高手，之后又创建了侠义榜，此榜除了传递消息之外，还登记各地的奇事难事，等待大江南北各路豪杰英雄揭榜。
百余年来，侠义榜日趋成熟，上有江湖百位英雄名谱、通达五湖四海，任务完成的质量之高速度之快，让官府中人也忍不住参与到其中。
正因为如此，侠义榜的名号在寻常百姓之中也是尽人皆知，就连琴川七弦河边牙齿没有长全的垂髫小儿也会张口唱念：铮铮侠义榜，飒飒侠客行。磊落止干戈，意气素霓生。
而茶家，也因此声名鹊起。
现如今，茶家的当家却是一尚未及笄的少女，闺名小乖，年纪虽不大，却稳稳坐牢这第一把手的位置。惯用武器是一根黄色鲛绡，足有丈余长，平时缠于腰间，对敌之时灌之以真气，甩动起来，当真如同一条蜿蜒金龙。
软兵器最讲究虚实兼顾、刚柔相济，施展起来要用巧劲，这也就更考量使用者的手上功夫。茶小乖年纪不大，却能把丈余鲛绡舞动得如龙腾云起，见过她舞绡的人都这么形容，“玉手金绡，刹那芳华”，由此可见其武功不低。
然而，她的成名却是凭着一张利嘴。
这位当家不爱财不贪名，只喜欢江湖上的那些是是非非。整日抱着一把古旧的小三弦东奔西跑，心情好了便溜到当地茶馆，开场词一念、三弦琴一拨，就开始说将起那江湖故事。
不论是门派纠葛家族恩怨，抑或儿女情长郎情妾意，她都信手拈来，述说地都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因此得了个“翻云覆雨”的称号。而茶家门前那幅楹联，正是云间墨客听她说完金刀艳客女扮男装打劫滑飞凤的段子之后，抚掌大笑三声，泼墨挥毫而就。
可谁能料到，几个月之前，这恣意江湖的翻云覆雨转了性子一般，回到茶家闭门不出，一待就是小半年，直至十几日之前更是在侠义榜发布了一条任务，赏金虽高，内容却语焉不详。
这自然在武林中引起轩然大波，好奇的人不少，却无人揭榜。毕竟，连江湖第一的茶家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想要插手，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金银固然可爱，可也得有命来花。
岂料这榜昨日被人揭下，据知情者所说揭榜之人竟是两名英锐少年，这消息一传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诸人纷纷结合侠义榜上排名猜测那二人的真实身份，更有好事者，甚至跑到青龙镇郊外的茶家门外守株待兔。
谁知大半日过去，仍旧是不见人影，连那些看热闹的都不耐烦起来。
“恐怕是哪个小娃娃胡闹吧，毕竟这可是我‘断铁刀’贾大单都不能保证完成的事情。”开口说话的是一个捕快打扮的青年人，瘦削的脸上带着些轻浮之色。
另一个方脸捕快凑上前来，紧握腰间朴刀说道：“就是就是，还有我‘五虎斩龙刀’吴勇，连我们两个都不敢乱闯，那些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子家简直就是胡闹！”
其他几人不知这二人深浅，单看他们出身公门，不敢得罪，也在一旁连连称是。
“扑哧。”头顶传来几声轻笑，众人抬头看去，原来是两个童子隐在枝桠之间，穿着一模一样的对襟小衫，男童着金衣，女童着银衫，皆是粉面朱唇，目如点漆，可爱之极。
贾大单看着这对令人喜爱的童子，复对着众人笑道：“这两个娃娃胆子倒是不小，竟然偷偷爬到树上去了。还未自我介绍，我乃琴川衙门中赫赫有名的‘断铁刀’贾大单，旁边这位人称‘五虎斩龙刀’的吴勇！”
吴勇听到自己的名字，赶紧上前一步抱拳，刚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树上的银衫女童打断，“哈哈，颜闭，你说这两个人可不可笑，一个是假大胆，一个是无勇，怪不得榜都不敢揭只巴巴地凑到人家门口看热闹。”
甫一开口，便把底下的众人都得罪了个遍，话是没错，可被当面捅开，自然是难堪不已，可谁也抹不开脸面和一个小孩子较真。
吴勇红着脸喝道：“你们这两个黄口小儿懂些什么！需知行走江湖，最要紧的便是小心谨慎。”
两个小孩子听了之后笑得前仰后合，动作大得连树下的众人也担心他们会突然掉下来。
半晌，那男童止了笑，歪头说道：“应梅，我早就说过，这些大人们最会为自己的不是找借口，现在你可信了？”
没等那叫做应梅的女孩答话，下面有人发出一声轻呼，“颜闭、应梅，这、这分明是英雄名谱上的金童子银童女！”
话一出口，刚才还聒噪不已的人群马上安静下来，江湖中人，但凡有些雄心野望，谁人不想把自己的名字摆到英雄谱之中。可世界之大，习武之人万万千，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能跻身于江湖前百人之中说起来简单，实则很是艰难。
这两个孩子才十岁摸样，竟然能在那上面排得上号，自然是不可小觑。
贾大单听后，脸色都变了，连忙堆起笑点头哈腰，“原来是两位小大侠，小人先前不知情，如果是两位小大侠揭榜，肯定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颜闭听后哂笑道：“应梅，我说过什么来着，这些大人最是油滑世故，你看你看，刚才咱们还是黄口小儿，现在竟成了什么小大侠，啧啧。”
应梅哼了一声，右手用食、中二指拈了片槐叶，其余三指微屈，真气凝于那二指指间穴，把那片树叶射到贾、吴二人之间，“谁稀罕！”
那两人只觉得耳边一凉，便看到几缕鬓发缓缓飘落下来，吓得腿都软了，连忙不停作揖，“小小小小人嘴贱！求两位小大侠饶命呐！”
在这关口，天空缓缓落下两个人来，原来是两名正值舞象之年的少年。一位一身黑衣，身后背一把长剑，面容冷硬，连嘴角也是紧紧抿着；另一位个子稍矮，做书生打扮，眉眼柔和，斜挎一赭色布包。
正待众人打量这二人之时，只听天边一声长啸，一只白色海东青俯冲下来，稳稳落在那黑衣少年肩上。
“啊，原来是肥鸟大侠！”贾大单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抱拳说道：“原来大侠不仅会降妖除魔，还会这些腾云驾雾的仙术！不知大侠可还记得小人，之前在翻云寨……”
他突然噤声，只因一柄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之上，谁也没有看清那黑衣少年何时拔的剑。
“大大大大侠，你你你你这是做什么？”贾大单浑身打颤，却竭力站直，生怕自己腿一软脖子就被划开一道，“小小小小人不知哪里冒犯了大侠……饶、饶命啊……”
“我早已说过，你再把阿翔叫做肥鸟，决不轻饶！”
“啊！不敢不敢、小人再也不敢了！”贾大单突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连忙哆哆嗦嗦地求饶，“小人蠢如猪狗，眼残昏花！阿香怎么会是肥……我是说，阿香大王英明神武、英姿勃发，分明是神鸟下凡，鸟中霸主！让我等凡夫俗子不敢直视……”
“噗嗤。”那蓝衣书生听后笑得眉眼弯弯，“哈哈哈，神鸟下凡，鸟中霸主，简直笑死人了。”他一边笑着一边用胳膊轻轻撞了撞那持剑少年，语带调侃，“喂，木头脸，你把这肥鸡养成这样，还不让别人说了”
黑衣少年只是冷冷看着贾大单，然后收起剑来，对同伴说了句“休要胡闹，完成任务要紧。”然后大步向着茶家大门走去。
众人哗然，原来这两位长相俊美的少年竟是那揭榜之人！
人群中一名中年剑客小声说道：“看他刚才拔剑之快，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只是不知这二人到底是何方高人，会不会是琴剑双绝和玉扇公子。”
应梅从树上跳下，撇嘴说道：“那两人早已年逾弱冠，黑衣剑客、蓝衣书生，这分明就是最近崭然见头角的焚焰剑与百末君子，你们连这都不知道，巴巴跑到人家门口凑什么热闹。”
颜闭跟着跳下来，一边拍打身上的浮土一边补充，“焚焰剑百里屠苏，百末君子方兰生，半年之前大败碧山的利刃蜈蚣精，四个月之前除掉武夷山化蛇妖灵，三个月之前生擒摩尼三尊首，就在上个月，他们还与孤魂双剑大战一场，胜负未知，单看这两人现在还活着，还接下这个任务，就知道结果。”
众人听后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孤魂双剑此人武功几近巅峰，双剑合璧施展起来更是威力无穷，十五年前单枪匹马连挑五大门派，一战成名，笑傲江湖几多年。与他过招，哪怕仅仅只是不败，便很是了不起了。
像是验证这两名童子的话一般，茶家大门突然大开，从里面出来一位翠衫青罗裙的圆脸少女，盘着简单的丱发，一根黄色鲛绡束结于身前，让人一眼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茶小乖此时叉着腰对那两名少年喊道：“屠苏哥哥，方兰生，我一大早就在家等着你们呢。”
“这木头脸有什么好的，凭什么叫他屠苏哥哥，轮到我就连名带姓一起叫。”
蓝衫少年开口抱怨，茶小乖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他，“你哪里看起来像是哥哥？”
少年马上就开始炸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自己比我还矮呢！再说你知道什么，我才十七，还会再长的！”
茶小乖并未回应，只是又问了一遍，“你们怎么才来？我等了好久呢。”
对方是女孩子，方兰生也不好太过计较，撇着嘴嘀咕了几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茶大小姐，是谁昨晚飞鸽传书让我们跑去华山营救上官情，本少爷和木头脸可是一夜没睡！”
茶小乖听后眼前一亮，“你们把上官情救出来了？她人呢？”
少年人抓了抓头顶发髻，嘟嘟囔囔说道：“我们把她救出来之后人家就自己走了，还有，我怎么看她一副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果真如此。”茶小乖低声叹了一句，复又皱了皱眉头，慢慢说道：“我说方兰生，凌霄剑客上官情是华山派掌门人左不悖的私生女，这件事早就传开了，难道你不知道？”
“什么！”方兰生听后大叫了起来，“你竟然让我们把人从她自己家劫走！”
茶小乖很是无语，也不搭理他，只是拍拍脑袋一屁股坐到院中的透雕圈椅之上。
“嘻嘻，真是人不可貌相，外面都传百末君子清雅如瘦竹，高洁比美玉，今天见了才知道……”金童子颜闭从门外走来，一边说着一边飞扑到茶小乖身上。
银童女应梅紧跟其后，拍着手接道：“才知道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笨笨的。”
方兰生看着那两个牙尖嘴利的童子，一口气憋在胸口，“你说谁呆呆笨笨！”同时弯腰揉着自己的头发，小声嘀嘀咕咕，“连这两个小孩子也这么说，难道我真的……打住、打住！本少爷虽不似少恭那般公子如玉，可、可怎么说也算是腹有诗书吧，而且我还有些功夫傍身，哪里呆了！”
伸出手指点了点应梅的额头，茶小乖语带宠溺，“小颜小梅不要调皮。”然后她抬起头来理理腮边的鬓发，“上官情幼时被左不悖原配夫人暗算，幸得一散仙所救，收她为徒，方保得性命无虞，去年才被接回左家。但谁知左不悖是个伪君子，只是当她是一件工具，接她回来不过是好为左家攀龙附凤罢了。”
方兰生登时把一双桃花眼瞪得浑圆，侧眼看身边百里屠苏也是微皱着眉头的样子，“怎么会这样，那真是她亲生父亲？怪不得我们把她救出来她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大概是心如死灰了吧。”
茶小乖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她对那人面兽心的左不悖倒也没有多少父女亲情，伤心是肯定的，倒不至于因此消沉，说到底恐怕还是因为她那师父一直没有露面的缘故。”
“哦，女孩子嘛，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方兰生自幼就被几个姐姐教导要对女孩子尊之敬之，虽然从小接触的女子一个比一个强势，可尊重女性的观点并未因此改变。
谁知道对方听了他的话之后只是无奈的拍了拍额头，做出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一旁活泼的颜闭插嘴说道：“上官姐姐武功极好，江湖排名甚至在她父兄之前，才不是什么那种什么都不会遇事只知道依赖别人的娇滴滴的大小姐。”
“哈？”方兰生有些糊涂了，下意识侧仰着头看了看身边的百里屠苏，发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连忙收回视线，心中暗自吐槽，我真是糊涂了，竟然指望起那木头脸来了。
他轻轻摇摇头看向面前的金童玉女，“确实，昨晚看来，那左不悖的武功确实不怎么样，这我倒有些不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上官情怎么又会被困在华山？”
茶小乖一声叹息，“自古至今，大抵女孩子遇到喜欢的人之后都会犯傻。”她随意拨弄着胸前的头发说道：“上官情竟然还傻等着她的神仙师父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前去营救。”
她说完看着方兰生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就知道对方还没有听明白，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一字一顿说道：“凌霄剑上官情，仰慕的人是自己的师父。”
方兰生这才恍然大悟。
一直沉默的百里屠苏此时开了口，“上官情离去之前有句话要我带给委托之人。”他看几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缓缓说道：“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尤旦暮。”
茶小乖听后低头想了想，低声念道：“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尤旦暮……花本无心莺自诉。”然后她抬起头来对着二人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江湖儿女果然豁达，既然她已看开，我们就没什么所要担心的了。”
方兰生自百里屠苏念出那句话之后，就感觉胸口有些发闷，待到茶小乖说对方已然看开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忿，“她师父怎么这么无情。”
茶小乖听后笑得更开，“那人既是谪仙，本就无心情爱，这道理上官情自己也懂，要不然也不会告诉我那两句话，现在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方兰生有些发懵，犹自嘟囔着：“原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对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其实她师父，于我也是有些渊源的。”像是不想多说，茶小乖含混出这句话之后站了起来，“再说，什么消息能瞒得过茶家。”
方兰生看着这个面露得色的小姑娘笑了笑，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上前一步，伸出手来，“呐，任务算是完成了，报酬可以给我们了吧。”
对方只是没好气地笑骂，“亏你还是读圣贤书的书生，怎么浑身一股铜臭味，也不觉得自惭形秽。”
方兰生一边摆手一边说道：“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我们不偷不抢，全凭自己本事挣得盘川，有什么好惭愧的。”
“话虽如此，”茶小乖眯起了眼睛，故意拖长了腔调卖着官司，“可~我也没说任务到此就完成了啊。”
“你你你你你你你！”方兰生眼见自己被人耍了之后，气得两颊都鼓了起来，但对方只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女孩子，只好犹自生着闷气。
正别扭着，发现百里屠苏走到了自己的斜前方，“莫要玩笑。”
“其实、其实是因为小乖不小心把南海龙王的秘密说了出去，他正在追杀我啦，所以我们要去西海避难。屠苏哥哥之前帮了小乖好些忙，是天下最好的好人，这一次也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对不对。”
百里屠苏细想了一下，点头，茶小乖看到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冲着方兰生吐了吐舌头，拍手说道：“屠苏哥哥最好啦！我就知道屠苏哥哥一定会答应的。”
“喂喂，难道说我之前没有帮你？”方兰生看她这样，心中不爽，“唉，男人就是难啊……”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凌霄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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