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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念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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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欲无所求。
浩浩汤汤,他见车队疾驰而去,马蹄无声……片刻之后,半空中颂起一遍遍的长吟:祝君长寿——愿君再来——
转瞬,薄雾乍起,有人踏歌沿河而来,唱的隐约是:……上下未形,何由考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但见来者身形清逸,华冠长剑,袖上沾满芦叶的露水;他心中微微一动,雾猛地退去,那人却一并不见了。
有鼓声震天,他见众人欢沸,齐称台上那人:天可汗!
他微笑不语。
眺望远方,一艘艘巨船正扬帆出海;他只觉胸中说不尽的畅快:四海,天下!
皆收眼底。
然,须臾,他忽见鸡子层层相叠,竟有九层之高;他忽见高墙岌岌,有那巨熊在撞捶拍击;他忽见宝塔威严,却有那白蚁镂蛀不息;他忽见千里长堤,有那硕鼠钻掘不止;他忽见石磨高悬,麻绳摇曳,又有那黑燕叮啄不已。
危,危险啊!
他欲呼喊,却发不出声音;他忽觉自己在一极狭小的蒸笼中,又黑又闷,施展不开拳脚……
转眼,不知怎的已置身薄冰之上,裂隙正在脚下不断扩大,左边洪水滔天而来,右侧烈火挟风而至;他想要逃开,却怎样也赶不上众人的脚步,忽惊觉自己视线只及人膝盖,宛如幼童。
他不顾自己手脚短小,依然狂奔起来。两侧都是万丈深渊,他不忍看身后沸腾喷薄的岩浆,不忍看不断坠下的炙焰,不忍看血色的天空,不忍听无数痛苦的呼喊……
他咳嗽、负伤、然后流血……但决不止步。
硝烟弥漫,路在何方?
身又在何方?走岔了吗?溶洞,静得可怕…有一石台拔地而起,岩浆环绕缓缓流过。洞虽幽深阴寒,前方却无路,他略迟疑便爬过绳桥,走上石台。
突兀地放着一张太师椅,有人在打盹,仪态雍容。他低头见自己配饰尽失、衣衫褴褛,竟有些自惭形秽,不敢上前……
那人轻轻睁眼,眉眼间藏着温和慈爱。
千万般感触一起涌上心头,他只觉得眼前这人无比的亲切熟悉,忍不住扑在对方怀中,流泪不止。那人轻抚他头,也不做声。
他听到自己用稚嫩的嗓音问:为何别人早已启程,他却还找不到出路?为何他如此艰难?
对方眼眸忽黯淡,像是一下老去了许多。他这才发现抱住他的身躯其实瘦骨嶙峋,像是病了许久。
他听见那人用极厌倦的声音道: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天下纷纷…不过如此……
我偏要强扭因果,叫那苦瓜的藤子上结出甜蜜多汁的西瓜来!
他不忿大叫,猛地推开那人。
那人轻轻抱起幼小的他:你怎会是苦瓜的藤子呢?声音中有无比坚定的信任。
然后和他一起纵身跳进岩浆,
前进,战斗,然后重生。
你是谁?
那人平静笑道:我是王耀。
他微愣:你若是王耀,那我是谁?
他猛地坐起身,前额撞在什么上,痛!
有张人畜无害的脸凑了过来:小耀,做梦了?
收好你的破水管,不要乱挥!还有,不要挡住我晒太阳阿鲁!
他掏出算盘拨开伊万。
绿草柔暖,二月春风似剪。河堤对岸,汽车轰鸣。
……竟然会梦到过去的自己。
等等,梦中好像听到过什么?
——小耀,你要看全世界?那让我变成你的整个世界吧!
他有些好笑,也不点破,只凝视河心,眼中流转着说不出的灵动。
有众生的天下,才是我想看的天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