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尾蝶》树海之鱼

16、第 16 章

　　（十六）

　　各大网站与报纸头条都登出同样的一个爆炸性新闻：人气选手宁佳退出魅力新声角逐！一时间热闹非常。惊叹的，惋惜的，质疑的，谩骂的，心疼的，像一锅热腾腾的大杂烩。

　　“宁佳终于压力太大退出比赛了！”

　　“她也知道自己不干净，不退出不晓得还会被揭出什么丑事！”

　　“让黑幕走开！论宁佳的离开！”

　　“还我们一个清净公平的比赛！”

　　…………

　　这个“□□”与“同性恋”的丑闻缠身的宁佳终于离开了舞台。

　　还有很大的一部分人非常惋惜，开始怀念那个个性十足的“宁大侠”，还有她过人的唱功与才情。

　　宁佳的粉丝们黯然神伤。但也没怎么情绪激动，只表示支持偶像的一切选择。

　　倒是宁佳和主办方表达意愿宣布退出后，心里一下子变得轻松。

　　这一场走红，来得太快，太狂热。从开始的一面倒的“大侠”的赞誉到渐渐像有计划有步骤地口诛笔伐的“丑闻”，过程宛如一场梦。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有一种错觉，那个名字，是不是另有旁人？或者是自己在按着谁编写的剧本出演谁的主角？

　　这倒是一个令人一夜长大的地方呢。

　　宁佳凝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露出一个释然而自嘲的笑容。

　　“太可惜了。宁小姐，我们全公司的同事都看好呢。”金秀的一个高层在她身后叹息。她是作最后挽留的，“覃总很自责，没有好好把你保护好。”

　　“呵呵。替我多谢覃总的美意。”宁佳平静地说，“这是我个人的意思。”

　　“覃总说，他的朋友曾经托他好好照顾你栽培你，但他有负所托了。”那个叫杨小姐的微微皱着眉。

　　“他朋友？”

　　“原来你不知道吗？”她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

　　“我不记得曾认识覃总身边的朋友。”

　　“呵呵，就是杜明凯，凯基集团的老总。”

　　宁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蓦地一空。

　　再后来，那杨小姐说什么，她一句也记不起，只记得她一张一合的嘴像红鲤鱼在呼气。

　　徐烟，我在比赛中走这么远，我卷进进□□事件不仅没有被踢出去反而大受重视，全是你的功劳吗？

　　难道你真的……

　　…………

　　可是，我有什么理由指责你？无能的我有什么资格说你？

　　宁佳感到像有一缕冰冷的气息自脚尖蔓延至头顶。

　　…………

　　你为何不想想我的感受？

　　…………

　　“宁佳，你怎么了？”有人在她身边轻声说。

　　回过神，才发现是盛云云。

　　“没什么。”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主办方啊……鬼得很。他们说什么你不要相信啊。”小姑娘刚才进来时看到了离去的杨小姐。

　　“嗯。我知道。”宁佳笑道，“你在剩下的两场比赛好好表现，我给你投票。”

　　“当然！”盛云云捋捋头发，“你和徐烟也要好好过日子，不许欺负她哦。”

　　“我严重抗议你们把这么善良温柔的我妖魔化，把那个扮猪吃老虎的禽兽天使化。”

　　“老公，你不怕一会儿被雷劈么？”

　　“云云，小孩子不听话的时候一般要怎么教？”宁佳皮笑肉不笑。

　　盛云云转身就跑。宁佳一把拖住她，往她PP上打了几下。

　　盛云云嬉笑着躲闪，一不留神差点摔倒，宁佳忙扶住她。她就势跌倒在她怀中，伸手抱住她脖子，柔软娇小的身躯紧紧贴着她。

　　“云云？”宁佳不知所措，忙习惯性向四周看看，只怕从哪里又跳出几个记者。

　　“看你吓成什么样子了，不要误会，”盛云云眼神有一抹挪揄而媚惑的笑意，“你和徐烟都是我好朋友。”

　　“小朋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宁佳笑笑，轻轻拍了一下，“早熟有悖人类生长自然规律。”

　　“我才不是小孩子。”盛云云嘟起嘴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她，“要不是你喜欢徐烟……不说了不说了。你明天也要走了，我们以后见面的时间会很少，现在不抱，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老气横秋，说得我壮士一去不回来似的。”宁佳有点宠溺地捏捏她的脸。

　　“老公……”她欲言又止。

　　“说。”

　　“我觉得你的性格还是改不掉，你老容易把事情乱想。”

　　“小孩今天COS心理专家吗？”宁佳叹了口气。盛云云这小女生，虽然也有娇憨可爱的少女气，但有时候成熟得连她也要自叹弗如。

　　“不是啦。人家是说你和徐烟姐。老实说，我在比赛中也听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关于你的传闻，里面有牵扯到徐烟，我仔细追问下去，才发现几乎都是主办方放出来。所以，你千万不要相信流言哦。你如果爱她，就相信她。”盛云云说。

　　“我宁佳今天居然沦落到被一小破孩说教。苍天无眼。”宁佳苦笑。

　　“你们这一对我瞧着顺眼，人家也想看你们白头偕老。”盛云云笑嘻嘻地说，“难得找到一个喜欢又合适的人嘛。”

　　“云云，你是不是慌报了年龄？”

　　“是啊，我有一千岁！老而不死，成精了。”盛云云吐吐舌头，“不和你说了。我回去睡觉了。”

　　“晚安。”

　　盛云云突然搂着她亲了一下，柔软微温的唇宛如花瓣轻触她的嘴。

　　“耶！偷袭成功！”看着宁佳愕然的神情，她俏皮地一笑，做了个“V”字型手势，一阵风似走出她房间。

　　宁佳半天才回过神，摇摇头笑了。这丫头。

　　宁佳刚下飞机，就看到一大群记者守候在机场了。

　　用手轻轻按了一下胸口：“还好，我早做准备。”

　　果然，记者们没有认出她。她镇定自若没事人般和一个飞机上认识的女孩子边聊天边走出机场。

　　徐烟看到她时，第一个反应是迸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她用手扶着桌子以支撑自己不倒下去。

　　“笑屁！”宁佳悻悻地拿下头上的那顶卷曲的长假发，“要不是你让我参加什么烂比赛，我现在用得着把自己搞得埃及艳后似的吗？”

　　“干嘛拿下来，多让我看几眼！来，抛个媚眼试试，配套一下。”徐烟仍止不住大笑。

　　“我可以抛把菜刀。”

　　“你想谋杀亲夫吗？妖艳风情的宁佳老婆？”对方仍然不知死活地挑逗她的火气。

　　“我一会儿再和你算帐，徐烟老婆！”宁佳狠狠地用纸巾擦着脸上彩妆。

　　徐烟忍俊不禁，抱住她腰肢：“又开始装了。小女人本性。”

　　不知为何，宁佳突然想起杜明凯那张脸。想起徐烟身后杜明凯那个成竹在胸的微笑表情。

　　真扫兴，我想这个干嘛？她暗暗叹了一口气。

　　徐烟没有发觉她微妙的变化，仍然饶有兴趣抚摸着她。

　　这里，这个手，是不是被那个男人牵过？还有嘴唇，是不是被他吻过？……

　　宁佳咬着下唇，极力想抛开脑海中影像。

　　你都是为了我……

　　我和你在一起，难道开始就是个错吗？

　　“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徐烟笑道。

　　她越笑得灿烂，映进宁佳心中越暗淡。

　　日子还在继续。徐烟对宁佳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

　　但宁佳心里却始终梗着一根刺。

　　徐烟每次亲近她，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一直猜测的问题。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应该更爱惜她，但杜明凯这个名字，象一道高高的坎，怎么也难以攀过去。

　　没用的废物……这种感觉始终是伏在心里的蛊。一发作，便让她心里隐隐作痛。

　　“为了确定我不是抱着一根木头，给点反应好不好？”徐烟一边有些无奈地笑道一边抚着她的脸。

　　“我近来有点累。”宁佳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她斗嘴，避开她眼神。

　　“你在想什么？”她有点疑惑地看着她，“我看你精神得可以上景阳岗打虎。”

　　“我又不是少女怀春！”宁佳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背过身去不理她。

　　徐烟莫明其妙地捋捋头发。

　　“宁佳，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宁佳正在宿舍里收拾东西，接到父亲的电话。

　　“呃……那个啊……再等一下。”

　　“我看对方很有诚意。条件也不错，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你闹出这么多事，别的唱片公司都不敢来找你了。从来找的几家，就这一家最好的了。”
　　“别急嘛，爸。”

　　“这个星期五，我约了他们老总喝茶，你也一起来。”

　　“知道了。”宁佳无精打采地按下手机。

　　唱片公司也是她眼前急待解决的的问题了。在初走红之时，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唱片公司找过她和她家人，但当中始终没有她属意的。到后来丑闻缠身时，这些唱片公司都一个个偃旗息鼓。剩下这一间倒是非常有耐性。

　　但是宁佳始终有点失望。她对现在国内的唱片业是没什么信心。一旦走错了，那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而且，她更想和徐烟一起出国。她实在烦了这段期间的纷纷扰扰。

　　“咚咚”，宿舍猛地响起敲门声。

　　“谁？”她的室友问了一句。

　　“宁佳！！！宁佳！！！”外面马上传来疯狂的喊叫。

　　“偶像，你的粉。”室友见惯不惯地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看来我应该练习一下壁虎的本领。”宁佳苦笑，“从窗口上爬下去。”

　　“我帮你打发吧。”室友笑道，然后对外面大声说：“宁佳现在在琴房！”

　　外面喧哗了一阵，然后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谢谢。下次请你吃大餐！”宁佳对室友拱拱手，背上行李就走。

　　刚出门，差点撞到一位中年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宁佳连连道歉。

　　“你是宁佳吧？”那男人毫不客气地凝视着她。他浓眉方脸，眼神像像鹰一样有点阴沉沉的锐利。

　　“我是宁佳。你是……”

　　“我叫徐骥。是徐烟的父亲。”那男人说。

　　“……哦……徐叔叔好。”宁佳有点手足无措。

　　“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那男人虽然是征询她的意见，但语气地是明显的不容拒绝。

　　“好。”宁佳心里一紧。

　　午后的天气很炎热，但靠近江边的茶馆极为得天独厚，清风阵阵，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

　　但宁佳精神却绷得紧紧的。

　　“徐叔叔，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徐骥的表情始终很严肃，“先别急着说。”

　　宁佳一愣。

　　“徐烟以前很喜欢音乐，也喜欢跳街舞，在我这个当父亲的看来，简直是走火入入魔，她把所有的业余时间和零用钱都花在了这上面。她的志愿是中央音乐乐院。我和她妈妈很不同意。那丫头一向很乖，不用我和她妈操心，但唯独这件事上很倔，任凭她妈妈磨破嘴皮也不吭声。最后我说，徐烟，你可以去学音乐，但是不要再叫我们爸妈。我们就当少养一个女儿。”徐骥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自顾自地说起来，“徐烟还不松口。她妈妈急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徐烟在音乐上很有才华。”宁佳忍不住插了一句。

　　“年轻人，谁没经过阶段？但，世事不是努力了就会有回报，我不希望孩子走弯路。作为父母，只望她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徐烟后来还是改了志愿。我们都很欣慰。她一向就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以前她做错事，她妈叫她跪下反省，她足足跪了三个小时也没有一丝怨言。那次不过是一时想不通。”

　　宁佳盯着茶杯里的茶叶浮沉升腾，心也在下沉。

　　“宁小姐，我听说你家也算是书香之家，你父母只有你一个孩子，对你极为宠爱，是吗？”徐骥突然话风一转。

　　“呃。。。是的。。”

　　“你有没有为父母考虑过？”

　　“我父母一向很尊重我的意愿和个性。”宁佳定了定神。

　　“呵呵……年轻人啊，还是不懂父母心。”徐骥微微一笑，“你父母是因为太爱你，但是你是如何回报她们？让你父母因为有一个同性恋的女儿而在亲友间抬不起头来？在工作单位被人指指点点还要强作笑颜？”

　　“我不认为同性恋见不得光。”

　　“年轻人都只讲究个性，但有没有认真静下心去体谅一下父母？你知道作为父母，最伤心的事是什么吗？就是看到女儿一天天变老，却还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和自己的儿女。同性恋在我们国家是个见不得光的丑事。父母已经老了，宁小姐你何不让他们过几天安稳日子？而且，我听说，你以前有个朋友，因为你而和父母起冲突，被车撞到不幸去世。你不杀伯仁，伯仁却为你而死。宁小姐，你于心何忍？”
　　宁佳面色微微一变，握着茶杯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我在这里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家徐烟始终要嫁人的，而且对象也有了，她现在和你在一起也不过是个过渡期。作为父亲，对女儿的性格很清楚。徐烟，是个很为父母着想的孩子。”

　　“我和徐烟也可以很好地生活着，我们都爱对方。”宁佳迎着徐骥眼神，“我们也爱父母。而且我相信我和徐烟完全有能力照顾双方父母。”

　　徐骥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说：“宁小姐，我很感谢你陪伴我女儿，但是，有些事希望你明白，你和徐烟是不可能的。除非徐烟从她妈的尸体上跨过去。她妈身体很虚弱，有很严重的心脏病，经不过什么刺激。”

　　宁佳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我不是吓你。徐烟从前因为要报音乐学院的事，她妈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徐骥紧紧地盯着宁佳失魂落魄的脸，语气变得冰冷，“你想以徐烟的个性，她可能会因为你放弃家庭吗？而且，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无论用什么手段。”

　　宁佳沉默着。

　　“宁小姐，希望你也多为你父母着想一下，不要让两位老人家再为你担心。你们都还年轻，大有前程，不要走歧路。”徐骥招来服务员结帐，“抱歉，我有事要先走。”

　　宁佳像没有听见她的说话，呆呆地看着茶杯发呆。

　　“对了，宁小姐，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年底徐烟就会结婚，新房子也买好了。到时候赏脸来喝一杯。”

　　“不可能！”宁佳听到“结婚”两只字像被刺了一下。

　　徐骥脸上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我这女儿心肠软，不忍让你伤心，因此打算在你留学后再婉转的向你说明。她近来不是挺热衷于你留学的事吗？对了，如果你不相信，今天下午可以兰宣珠宝店看一下，她和她未婚夫会在那里买戒指。”

　　宁佳坐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茶馆。她茫然地走在大街上。

　　人潮来来往往，阳光热辣辣地照射着，亮晃晃得耀眼。而她整个人却像一个空罐子。

　　“喂，徐烟，今天下午有空吗？”

　　“呵呵。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想和你去喝个下午茶。”宁佳极力让声音变得正常。

　　“今天晚上请你去吃日本料理，好不好？下午不行，我有点事。”

　　“哦。好吧。”

　　宁佳按下手机，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乱走。

　　她今天戴上普通的眼镜，把头发扎了个小辫，因此走了好几条街，并没有粉丝认出来。

　　头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无意识地向前走。身边人来人往，却并无一丝声音传进耳朵。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抬头，居然发现自己站在“兰宣珠宝店”的面前。

　　一辆轿车缓缓地开过来，在珠宝店门前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修长瘦高的身影出现在宁佳视线里。然后是气宇轩昂的杜明凯。

　　宁佳使劲揉了揉了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他们两人并没有发现宁佳，谈笑风生地走进珠宝店。

　　杜明凯拣了一枚戒指递给徐烟，徐烟把它戴在手指上试了一下，笑着摇摇头，好像是尺寸不合。杜明凯又挑了一枚。徐烟微侧着头，仔细欣赏。杜明凯不时在旁边说着什么。她不时报以笑容，妩媚而灿烂。

　　宁佳转过脸，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步离开。

　　炽热的阳光笼罩在她身上，比冰雪还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