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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明月夜 ...

  •   周仪宾素来话多,与南宫络又颇投缘,兼之他秉性与常人不同,一向轻男子而重女子,当下兴致勃勃又要拉南宫络去自己家中饮宴。南宫络自从赵笈来了之后不知为何每日都盼着早早回家,对在外流连再提不起丝毫兴致,只是婉言推辞。
      哪知周仪宾正自无聊,忽地遇到南宫络,兴头越发上来,南宫络不肯到他家去,他便缠着南宫络要去她家喝酒,南宫络推辞不过,只得将他带回了家。
      酒桌之上,周仪宾难免又将女子生性比男子聪明若是可以读书科考则世上男子十之八/九比不上女子的陈词滥调一说再说,几杯酒一喝,更是拍桌道:“你瞧,碧落,你便是最好明证!我若能生个女儿同你一般,我这一辈子别无他求!”
      南宫络嘴角微微抽搐,只得道:“子元,你若有女儿,怎舍得她去断案辑盗,风里雨里,同我一般?”周仪宾大声道:“这有甚么不妥!男子做得,女子为何做不得?”又道:“你瞧朝堂之上多少须眉男儿都是吃空饷不干事的?尸位素餐!我才瞧不上他们。”这句却是压低了声音说的,总算还未喝醉,尚知分寸。
      南宫络暗暗皱眉,心想锦衣卫的人到处监听,若是这周仪宾越发说出逾矩之言,被锦衣卫听了去难免会惹祸上身,遂笑道:“子元,背后非议别人可不是君子所为,还是莫要说这些为好。”周仪宾醒悟过来,连连道:“正是!正是!”
      他忽想起一事,兴冲冲道:“最近城里出了一事,你可知晓?”不待南宫络答话又接道:“棋盘街上的裁缝周寡妇你可认得?你日日去都察院,必经过裁缝铺,想必是见过的。”
      南宫络一惊,随即想起那晚周寡妇对她的调戏,脸上瞬时着火一般,只红到了脖子根。周仪宾奇道:“咦,碧落,你一向酒量不错,如何今晚如此快上脸?”南宫络慌乱道:“先前于同知处已喝多了。那周寡妇如何了?”
      周仪宾恍然,道:“噢,唉,那周寡妇死了。”
      南宫络一时怔住,说不出话来。周仪宾想看的便是如此神情,得意道:“那周寡妇死得甚是蹊跷,你道她如何死法?”
      南宫络摇头道:“我如何知晓?”想起那晚情形,一时心中混乱,也不知是惊诧还是怜惜。
      周仪宾绘声绘色道:“那周寡妇明明死在装满水的澡桶之中,却是全身穿戴整齐,你说怪也不怪?”不等南宫络说话,又是一拍桌子道:“不用说,这定是有人蓄意谋害!周寡妇绝非自尽。”
      南宫络立时想起了那晚所追踪的黑影来,心中极是后悔:“我早该预料到那黑影极有可能对周寡妇下手,却因周寡妇打了个岔,我慌乱恍惚,未曾想到要周寡妇搬走,如今竟害她送命。”摇头叹息道:“何人竟会下此毒手?”
      周仪宾道:“此事已报到京兆尹处,京兆尹已当谋杀罪来办,也派仵作验了尸。”
      南宫络点头道:“不错,这是谋杀无疑,谁人能在澡桶中溺死自己?”

      周仪宾直至夜深才走,南宫络虽无醉意,却心里依然混乱,不想安歇,便上了屋顶,想吹一吹晚上凉风。
      她在屋脊上坐下,极目眺望远处,目光所及都是黑黝黝的重重屋顶。她一时想着人死若真地下有灵,不知那周寡妇是否会记恨于她?一时又想着同为女子,那周寡妇何以竟会挑逗她?回想那日,她却是慌乱多过于震惊,无措多过于害怕,若是她那时忘了要推开她,她接下去又会如何对自己?
      但她又隐隐约约察觉自己对此有丝莫名的愉悦,却又说不出为何愉悦。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抱过自己?是因为已到婚配之龄心中隐隐渴望肌肤之亲?
      一念及此,南宫络吓了一跳,她一直从未想过要嫁人,之前以为自己是嫌伺候公婆丈夫的日子极为无趣,如今想像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顿时喉咙一紧,浑身都难受起来。
      夜风甚是凉爽,一阵阵吹来,舒缓了酒后的燥热。南宫络仰望天上的明月,忽地想起那日策马去江南见赵笈时的情形。
      那日旭日未升,弯月未落,她于若有似无的青雾中借着月光赶路,一心只想去见那个小妹妹,竟不愿停下借宿一晚待天明再去,仿佛已知她在等着她似的。
      果然她在等着她。纷纷扬扬的樱花中她向她看来,眼中惊喜无以复加竟至热泪盈眶,她面上的神情分明是欢喜地不知说什么好。
      南宫络想起当时自己心中也是满腔喜悦溢开:原来她也是如此地喜欢她!
      南宫络情不自禁朝自己身下的屋瓦看去,仿佛可以透过屋瓦看见屋中的赵笈一般,只是赵笈此时早该入了梦乡。
      南宫络越发觉得燥热起来,仿佛晚上吹的不是凉风而是热风,这燥热却仿佛来自内心。她仿佛要极力想通些甚么,验证些甚么,急着要使某些事水落石出。
      她却不知该如何做。
      正愣怔间,忽听屋檐下房门“咯哒”一声轻响,有人推门而出,南宫络视线被屋檐挡着,待那人影走到院子中央才从背影看清正是赵笈。月光下只见她衣衫整齐,唯一头长发披散下来,直到腰际。南宫络心中纳闷,不知她半夜不睡走到院中所为何事。
      院子里原栽着一棵红梅树,此时正枝叶扶苏。却见赵笈似略有犹豫,又不欲惊动他人,只轻步缓缓走到那红梅树前,仰头看着天上明月,似在发呆。她此时背对南宫络,无法看清她面上神情,南宫络却觉得她的背影看上去心绪不宁。
      南宫络觉得自己口舌干燥,却又恐赵笈发现自己,一动也不敢动,连咽一口口水都是不敢。只见赵笈又走前几步,忽伸右臂,揽住红梅的树干,身子右/倾,缓缓靠了上去。
      她的姿势,仿佛靠着亲人,又仿佛靠着自己的心上人,依依留恋,许久不愿松手。
      南宫络忽地有些妒嫉起自家的红梅树来。
      过了许久,赵笈松开了手,在月光下慢慢转过身来。南宫络从未见过她长发披散的样子,一时间呼吸不禁为之一顿,几乎失神。
      天上若真有花神,也不过如此模样罢?红梅也罢,樱花也罢,若能化身为人,也不过如此模样罢?
      赵笈面上的神色却是不定,眼神中一时迷惘,一时清明,一时有些欣喜,一时却有些忧愁。
      她慢慢走回房,又轻轻关上房门。南宫络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心跳如鼓,竟如同做了不可告人之事。
      她又等了片刻,确信赵笈再不会出来,才跃下屋顶,也慢慢走到红梅树旁。
      树旁纵然适才有赵笈的气息,此时也早已消散。树干纵然适才有赵笈手臂的温暖,此时也早已冷却。
      南宫络却鬼使神差般地伸右臂揽住树干,将身子慢慢靠了上去,与适才赵笈所做的一般无二。
      红梅,你可听见了她的心声?可否将她的心声转告于我?
      她在想些甚么?她所思所想是否与我有关?
      不知不觉,南宫络又想起那晚周寡妇的强抱来,如果从身后抱住她的人是赵笈,她是否还会极力挣脱?一念及此,南宫络不禁浑身微微颤抖。
      她再度回想那日与阿笈一起缓缓策马的情形,阿笈靠在她怀里,当时她满腔都觉得温暖和自在,只觉得一天的时光实在太短。她却也明白这只是萍水相逢般一场偶遇,纵然投缘,今后路途毕竟南辕北辙,只愿如此姐妹般又好友般的一天同游,给彼此留段美好记忆。因此离别之时她虽有不舍,却也知只能到此为止了。
      偏偏造物弄人,她遗留了书信在道观,赵笈千里送信,偏偏她又是赵宋皇室后裔,赵蕴师徒不忍拖累她,将她托付于她,留在她身边。
      她该如何做?
      南宫络靠着红梅树,陷入迷乱之中,直至一声鸡啼将她惊醒。

      第二日,用早膳之时,赵蕴却向赵笈提出自己不放心师父一人在观里,欲先回家。赵笈先是一惊,略有诧异,看向南宫络时,南宫络不发一言。她想了一想,却也觉赵蕴说得在理,当下点头同意。
      赵蕴看着桌子道:“妹妹,我已和南宫御史说好,我走后,她自会好好照顾你,等你要回家时会将你送回。”
      赵笈觉得姐姐的神情似有些不对,却也疑心不到其他,以为姐姐只是担心师父兼想家,故想早早回去,遂道:“好,姐姐,师父年纪大了,一人在观里是有些不妥,你早些回去甚好,我自己一人去抄经不要紧。”

      赵蕴将赵笈誊写好的《道臧》装进行囊,整理好了包袱,南宫络与赵笈送她出城。临别之时,赵蕴却红了眼眶,不时向看南宫络看去,南宫络自然知道她心思,只道:“蕴姑娘,你尽管放心,我定会照顾好令妹。”
      赵蕴又不舍地看着赵笈,赵笈强笑道:“姐姐别难过,不过是分别几个月,入秋时我便回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明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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