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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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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来时看到的情形,实话实说,对我们两人都是个很不小的惊吓;但比这更可怕的是,有人正在不耐烦地砸着门!
我们误了集合时间了!
我第一个念头闪过,抓起床头的运动衫一边胡乱套上,一边跳下去开门。
“来了——”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嘴就被后面的手猛地一把捂住。
他探身过来,头摇得像拨浪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这才反应过来,是在他的房间里……
他无声地向我指了指浴室,然后咳嗽了一声:“等等。”
我飞快溜进洗手间,还配合地拉了一下水箱,哗啦啦的水声里我听见他开了门,安迪穆勒和布雷默的声音传来。
“尤尔根,你跑哪儿去了?领队昨晚一直找你,你的飞机票是不是改签了?”
改签?他要改到哪里?
我自己也没去领机票,这种小事领队一般会为我照应。
他回答的声音很小听不清,然后是布雷默的声音:“你看见洛塔尔了吗?早餐我们也没有见到他。”
我的心脏顿时几乎停止跳动。
然而安迪的不忿的大嗓门打断了布雷默:“我们怕他又去找你麻烦了!马特乌斯从来都以为赢了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输球全是别人的错。我看他嫉妒你简直要发疯了。”
安德雷斯好像说了什么制止了他,过了几分钟,一切安静了。
他推开浴室的门,已经神奇地穿戴整齐,我还是半裸,这场景其实很滑稽,但我们一点也笑不出来。
尴尬地安静了片刻,他垂下眼帘,“恐怕你得在十分钟里回去收拾好,主教练正在找你。”
我点点头,“改签机票是怎么回事?你不跟大家一起走?”
“回头再说。”
“就现在说。怎么回事?”我走过去,想扳过他的肩膀,但他敏感地躲开了。
“洛塔尔,昨天的事是个纯粹的意外,”像深思熟虑似的,缓慢低声却很清楚,“我想,你和我都需要时间消化——”
“我问你机票是怎么回事?”天啊,又来了典型的克林斯曼式应答,虚伪狡猾的外交辞令,他就永远不能放弃这一套!
他抬头看了看我,“好,我告诉你。我不回德国,我有私事去伦敦。”
“私事?”我突然记起,世界杯之前,媒体上一度盛传他要转会到英超踢球。
“你真要去托特纳姆热剌?”
他不置可否,而表情已经默认了。
“尤尔根,”我望着他叹了口气,“别再四处漂泊了,回德甲吧。”
他淡淡一笑,“斯图加特现在买不起我,如果我去拜仁,你会欢迎吗?”
我一时语塞,我会欢迎吗?
我们踢的位置并不冲突,但是一支队伍不允许有两个精神领袖,工资结构也是个麻烦,而他绝不可能甘心屈居人下。
何况,我们在国家队的恶劣关系有目共睹,任何俱乐部的高层都不可能不考虑这点。
“你瞧,”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非常柔和,非常平静,连一分惆怅和感慨都找不到,“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在贵宾通道的安检口,我远远看着他和基尔斯滕、穆勒和沃勒尔拥抱,我拖着皮箱站在福格茨身后,队伍的最前面,甚至没能和他握手道别。人人都觉得很正常,所以什么都没有改变……
然而最后他终于抬起头,向我们挥手,目光相遇的那一刻,他在对我微笑——一如既往的明朗灿烂,毫无阴影;甚至我仿佛看见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只有独自留在候机室的身影,依然那么孤单,一如他每一次来,每一次走。
我坐在机舱最后排,依然戴上了墨镜,门将伊尔格纳在邻座默默看报纸,这是个成熟安静的人,谢天谢地。
起飞了,从舷窗我看到色彩斑斓的大地缓缓倾斜,美丽的海岸线在不远处出现,往常坐飞机旅行,这是我最喜欢的时刻,但是今天我突然害怕离开地面,仿佛有一根细细的线,系在我和大地之间,系在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上,我害怕,飞高了就它就挣断了,飘走了……
年轻球员在和兴奋的空姐们开着玩笑,他们已经开始从输球的阴影走出来,青春真好,什么样的伤口都可以飞速愈合。
窗外,洁白的云海稳稳托住机翼,阳光在蓝天上明媚安宁地照耀,像要晒干所有灵魂的潮湿水洼。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心底萌发,音量渐渐越来越大:
为什么你不能?为什么你明明牵肠挂肚还要装做若无其事?
难道为了无聊的顾虑、争执、虚荣,为了那些精明冷酷的计较打算,真的应该让心爱的人在外流浪?
等等,心爱的人?!
手里的饮料杯子砰然落地,液体汩汩流在地毯上,伊尔格纳吃惊地看着我,一位殷勤的空姐飞快赶过来料理。
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木然怔在座椅上。
米兰的影子,比赛中扑向我的影子,球场上长跪的影子,巴伐利亚寒夜里的影子,庭院里月光下的影子,漫天烟花中的影子。
记忆被影子纠缠不放,这个我讨厌了8年的人,不停让我陷入麻烦的人,叫我不得安宁的人。
不,他说的对,我需要时间,需要好好考虑这一切……
在两万英尺的高空,我想我应该做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