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关于上帝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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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你好，我叫立野。”
即使在自我介绍的时候，中年管家依然挺直着腰杆，并没有表现出谄媚或讨好的神色。
搜查课里从来都没有空闲的时候，不断有人在堆叠得杂乱的资料文件中穿梭往来，看得多了，就会让人不由得心生烦躁，觉得在椅子上坐一刻都会是种罪过。
光也不例外。作为课长，他的办公桌面比其他属下的都要来得乱。而那些乱糟糟毫无规律排序的纸张上面，现在正放着一张精美的名片。竹纹纸上烫金的字样，仔细嗅一下的话，还有点诡异的香味。
作为一个男子汉，怎么可以去碰香水古龙水这种娘娘腔的东西。还有，这个人来到警察局，怎么还一副过来做客的闲散模样，他真的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光一贯善于掩饰内心的各种喷薄思想，他只是用食指和中指把面前的名片夹起来，匆匆扫了一眼，不带感情地“恩”了一声，随手甩到了抽屉的文件上头。
“那么，立野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是关于我们家少爷的事。”
“少爷？”光皱了皱眉。青少年犯罪归搜查一课管，所以他经手的少年还真不少。立野这么一说，他脑海里根本浮现不出相应的形象来。
立野看穿他那张扑克脸，自主解释道：“就是星期二时你和同僚带回来的，在上帝公寓伤人事件中的犯罪者，是我们家的少爷。”
“哦，那个非主流。”好歹当了这么久的邻居，光总算想起一张顶着五彩发色和深黑眼圈的青涩的脸，“你是他监护人？”
“不，我只是个管家而已。”
“得了吧，还玩什么富家少爷的游戏。管家？少爷？真是白烂的称呼。”光终于忍不住，讥讽地耸了耸肩，“他不符合保释条件，在上庭审理前他得一直在局里待着。如果想探望，你可以找他监护人来。”
“我认为整件事有什么误会。”立野道明来意，“少爷虽然任性了些，但不是心地歹毒的人。请妥善调查后再下结论，这会极大地影响一个人将来的人生，我想你应该明白这点。”
在说这番话时，他的语速一直保持着平淡的均匀，连脊背也没有一丝松懈，那是良久以来的生活方式造成深入骨髓的礼仪。但在光的眼里看来，对于只能住在破烂的公寓里的他来说，面前这个人满满的都是看不起的态度。
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语气！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搜查一课，见过犯事的青少年没一万也有几千，难道还需要他一个什么管家来教他怎样调查！？
“不是心地歹毒的人？不是心地歹毒的人会用吉他把另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砸得满头是血？人家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上田警官拉都拉不住他！”
光一巴掌拍在立野前面的桌面上，震得上面的文件抖擞了几下。搜查一课里像打仗一样混乱，人声嘲杂，没有人注意这边的声响。
“现在日本的青少年，一个比一个脆弱，随便一个借口就可以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你说他是你家少爷？正好，就是你们这种溺宠的家教，才教出了撒旦！”
“我不是这个意思，警官。”立野的坐姿没有一丝变化，也不气急败坏，“我知道少爷的确是伤人了，我并不是要帮他辩白，关于这一点他是应该受到惩罚的。但我听说，少爷是因为被人陷害，气急攻心，才做了傻事。我只是希望警官能调查清楚，酌情处理，而不是一面倒地单只责怪他一个。”
“哈！陷害？”光不屑地笑出声来，“你是说人家一个高等学校的优等生，去陷害你一个连学校都不去上的败家子？别笑死人了。就他那种打扮那种个性，完全不为人考虑，任性独断，晚上回家的话还要故意把楼梯踏得震天响，一点也不考虑别人的睡眠。就这种人，会做出怎样恶毒的事来，我可是一点都不会意外呢！”
“警官先生，你这样说话是不是有所偏见？”
光不耐烦了，在他的面具完全脱落之前，他选择了转身站到窗子前，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上一口：“你的来意我已经明白了，我没什么好说的。门在那边，请回。”
立野在原位坐了一会。
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光的背影，如果那时候你绕到他前面去，或许只会觉得他在发呆而已。因为他的眼神平缓，没有一丝波澜。
最后，他挽着臂弯间的黑西装，平静地站了起来，平静地对着光的背影说：“你会后悔的。”
【Tuesday】
搜查课里的新进小员工鬼鬼祟祟地趴到老前辈身边，说：“前辈，今天又是那个日子吗？”
“恩？什么日子？”
“那个啊。”小员工指了指那边的上司，“课长会情人的日子。”
“哈哈哈哈，你这个八卦精。有那时间观察这些，还不如赶紧过来帮我把这些文件搞完！”前辈一把揉过他的头发，把他揪进工作堆里去，“不过话说，课长他去会情人，我们就要加班，真是不公平啊！”
光从超市里出来时，是满载而归的状态。从接到娴子电话的那一刻起，他的扑克脸就挂不住了。
或许这样善于挑选蔬菜、讨价还价，还可以收拾房屋和做得一手好菜，才是最适合他的形象。
在通过二町的小巷时，他已经可以看到上帝公寓的灯光。
其实，201的他不在，202的进了局子，203的还在医院，而娴子小姐的家在未经清洁之前，是绝对找不到灯开关在哪里的。所以亮着灯的，也就只有206那个小姑娘。
可是对现在的光来说，那盏灯就等同于正在等他的娴子，令他的心瞬时温暖起来，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只要走过这条黑暗的小巷，就可以到达那个温暖的彼方。
他的脚步突然一顿。
灯光在他视线范围里，突然越来越高，逐渐向天上飞去。
在他倒在阴暗潮湿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时，巷子里几个黑影移动，像是魑魅魍魉一般。从地底爬出来，又归回地底里去。
留下的，只剩一句似曾相识的话句：“我警告过你的。”
在他没有仔细看边随手把名片扔掉的那时候起，他就不会明白，为什么天地君的家臣，总是穿着笔挺的西装。
娴子在黑暗中坐着。
她很喜欢黑暗，又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
可是今天，她突然没来由的一阵恐慌。
那个家伙，也太慢了吧！是到哪里的超市去买菜了，都快饿死她啦！
离她刚给他电话的时候，过去了多久呢？
……话说回来，刚打完电话的时候，她把手机扔到哪里去了？
娴子站起身来，在有限的空间里转了一圈。没办法，光线太过于吝啬，障碍物又太多，她根本不可能找得到自己的目标物件。
垃圾，还是先清一点出去吧！虽然主要的清洁还是得依赖他来做，不过，腾点地方好让两个人坐得下，其实也不错。
娴子想完，就下了决心，随手摸起离自己最近的两袋垃圾，踩着崎岖不明的道路向门边摸去。途中，当然又是不知道撞倒了些什么，发出好大的声响。
才把垃圾提到楼梯口，她就后悔了。从没拿过比笔重的东西，现在是真的觉得累了。
从中学时认识光，从一起出来日本闯荡，到现在基本已经成了固定但却诡异得不成体统的相处方式，娴子短暂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青春，不由得老气横秋地笑了。他说过“离开我，你都不知道怎么生活了吧”，那个时候的语气，的确是志得意满的。
看来，他说得没错。
娴子站在楼梯口，随手把两大袋垃圾往楼下一甩。重量和离心力，差点让她也跟着一起滚了下去。等她稳住身子，两袋子不知道内容为何的黑团团，已经滚出了那昏暗路灯可以幅及的范围。
——反正，也离垃圾回收处不会远到哪里去吧。
娴子拍了拍手，很满意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墙壁上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敲击声。
真是的，隔壁的住客又嫌弃她吵闹了。
娴子鼓了鼓胸脯，故意大声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知道啦知道啦，我在收拾而已。又不是睡觉时间，既然做得了邻居，就要相互体谅嘛！明明是那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小器量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叉着腰回到房间里，关上门。
门板传来微弱的“喀哒”声响，把外面街道的光线掩盖住，房间恢复了黑暗。
黑暗中，娴子小姐愣住了。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如此清晰，那抽搐的起伏，刺耳得难听。
刚才敲墙壁的声音，是从左边传来的。
不是她一直认为的右边，206的住户。因为被垃圾山掩盖住，麻痹了她的方向感。
一直，都是，从左边传来的。
左边是204。
204没有住人。
那敲墙壁的是谁？
娴子突然一个激灵，汗毛直竖，从头冷到脚。为什么她以前一直没有注意过这么恐怖的事情？没有人住的204里，是谁住着？总是敲击墙壁指控她太吵的，从没见过面的邻居人，是谁？
娴子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隐约看得见屋里物体的轮廓，这不是个好事。那些毫无章法堆积着的垃圾袋，在现在的她眼里看来，就像各种能够想象得到的魔鬼。
而且，而且，谁知道这个黑暗中，又有没有藏着谁呢？那些垃圾袋的后面，会不会藏着204挖的通向这个房间的洞呢？不行，得先开灯。可是，灯开关在哪里？
对、对了！光！那个家伙不是说马上过来吗？到底到哪里了！好歹是个警察，让他查查204到底怎么回事！手机、手机扔到哪里去了？得赶紧给光打电话。赶紧！
娴子在房间里像盲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身边不断碰落了物件，甚至有些尖锐的棱角划破了她脚底，她却完全顾不上理会。她只想快一点找到手机，拨打排在第一位的那个号码，让他揶揄几句也好，要对着那个令人安心的声音说救命，还有，如果可以的话，一起住吧！
她的脚底突然一滑。
找不到可以支撑的东西，娴子整个人摔倒在地上。不知道地面散落的什么东西咯得她背脊生痛。她下意识想爬起来，却突然又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体积庞大，狠狠地砸在她腹上，不止一件，接二连三。
她越是挣扎，掉下来的东西就越多，也越阻止了她爬起来的动作，造成了越大的声响。
204的隔壁一直在敲着墙，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大，似乎对她造成的噪音十分不满。
直到一个塑胶触感的大面积重物，把她的口鼻埋葬。
短暂的翻腾后，黑暗的房间恢复了寂静。
隔壁的敲墙声，终于停了。
【Friday】
“好啦好啦，我现在就出来了。”未美用耳朵夹着手机，两手在匆忙地往衬衫领口打蝴蝶结。今天她破天荒地睡过了头，因而动作匆忙。
昨天不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事，发出很大的声响，并且持续了一段时间。她从梦中惊醒后，就一直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才合了一会儿眼。
她不是喜欢责怪人的孩子，所以也并没有埋怨隔壁邻居的行为，只是抓紧了准备的动作。
等一切收拾妥当，她拎着书包跑出门，电话那头的小西还在不停地唠叨：“快点啦，今天是修女巡礼，迟到一定会被记过的！我在十字路口等你啊，快来快来，用跑的！”
“知道啦，知道……啊！”
手机，飞舞在空中。
挂着兔子钥匙圈的钥匙，折射出晨曦鲜亮的光芒。
我们的未美，正是最美好的时候，皮肤白皙，面色红润，穿着修整的女子学校制服走过广场时，有不少男生都在偷偷地张望。
她是与这个破烂的上帝公寓完全不一样的，美好的存在。
而现在，她也正以一种美丽的姿态，躺在生锈的外露铁楼梯上。她有一只鞋子，不知道飞出了哪里，而另一只脚，踏在一个黑色的垃圾袋上。被讨厌的乌鸦翻找过后，袋子周围一片残骸，还有分辨不出原貌的滑腻的液体。
她乌黑的秀发杂乱地披在楼梯的阶级上，渐渐有汩汩血液地顺着发丝逃离。滴在楼梯正下方的白色地面，开出美丽的花。
啊，下雪了呢。
那样轻柔，那样美丽。
渐渐地覆盖在这位少女的身上，像是圣母温暖的抚摸，要将她从这个不适合的破烂公寓带走，带到天堂里去一样。
【Saturday】
有两个主妇从超市购物回来。她们手上拎着沉甸甸的蔬果，还一边天南海北地聊着天。
经过上帝公寓时，她们匆匆把头低下，加快了脚步。
即使如此，还是改不了八卦的天性。压低了声音也好，要继续把话题说下去：
“听说了吗？那个公寓，短短一个星期，里面的住户就全部出事了。”
“是啊是啊，真是像被撒旦附身了一样。”
今天，是周末了呢。
上帝，该放假了。
【Sunday】
有女生拨开公寓前警察立下的黄色警戒线。
在不远处的小巷子，同样的带子也缠得四处都是。
她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就迅速地跑上上帝公寓的二楼。她长得是那样平凡而不起眼，以至旁边守着的警察，都没注意到她的出现。
她径直走到204的门前，敲了三下：“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出来吗？”
那时正是傍晚，夕阳将整个公寓浸染昏黄，看起来既端庄，又辉煌。
良久，女生面前的门，打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关于上帝的故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