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下花》December_blue

12、第十二章

　　江牧雨站在门外，没有灯火的房子像一座沉寂的坟墓。

　　不用进去他也知道屋里没人。也许别人不知道，但江牧雨从小在这屋里进出，对屋里的各个机关异常熟悉，苏樱设置的长明灯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打翻，是永远不会熄灭的。

　　但江牧雨还是想进去看看，即使只有一分的可能，也许苏樱还在屋里。

　　他想了又想，却迟迟迈不动脚步。

　　黑黢黢的大门像一张大嘴，等待着吞噬新的猎物。纵使江牧雨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候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却步了。他不知道屋里是否还有人，或者还有多少人，有多少人他能对付，或者有多少人他不能对付。

　　人在面对未知的危险时是会感到恐惧的，江牧雨也不例外。

　　最终江牧雨也没有进屋，因为有人出来了。

　　这人勾着背，拿着一束火把，火光下面目狰狞，活像一只大老鼠。

　　江牧雨愣了一愣，他从没见过长的这般丑的人。

　　这人也看见了江牧雨，咆哮着向他冲过来。他一把扔掉火把，红色的亮光在他身后划出一道火线，点燃了黑暗。

　　江牧雨急急避开迎面袭来的掌风，回首一掌拍在这人背上。这人趔趄几步又向江牧雨扑过来，一对手掌勾起像一对钢爪，杂乱无章的出拳直往江牧雨身上乱抓，似要扒下他一层皮。江牧雨躲闪了几下忽然一踩地腾空跃起，抬腿一脚踢在这人面门上，这人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

　　时间停顿了一下，因为江牧雨又愣了一愣。他第一次见到这样丑的脸，也第一次见到绿色的血。

　　被他一脚踢翻的怪人像被抽了筋一般手脚不住抖动，倒在地上一会就不动了。惨绿的血像一条惨绿的蛇，蜿蜒着从怪人身下爬出来，挣扎着爬向江牧雨。

　　江牧雨捂住鼻子，绿色的血奇臭无比，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时房子已经熊熊燃烧起来，只是过了两招的时间，火光冲天。

　　江牧雨急得跺脚，这人出来时一定在屋里撒了燃料。他咬咬牙，脱下外衣罩住头顶，一头冲进火里。

　　叶榕看在眼里，从黑暗里走出来。她一直跟在江牧雨身后，轻盈的身形在黑暗中穿行，竟完全没有惊动江牧雨。

　　当她看见江牧雨冲进火里，她也走出来，看也不看地上的人，作势也要冲进火里。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她的胳膊。

　　一只白嫩纤细的玉手，是铁心兰。或者说是装扮成铁心兰的梅花玉。

　　梅花玉冷笑：“怎么，你想陪他殉情？”

　　叶榕被点了几大穴道，瞪着梅花玉动弹不得。

　　过了一会江牧雨带着一身浓烟跌跌撞撞滚出火焰。

　　他狼狈的爬起来。让他开心的是苏樱不在屋里，让他不开心的是他看见一柄刀抵在叶榕脖子上。

　　这个场景不久前才发生过，歹徒从男人换成女人，从陌生的陌生人换成熟悉的陌生人。

　　江牧雨皱起眉。

　　梅花玉绝美的脸上是冰一样的笑容，她笑道：“咱们又见面了，小牧雨。”

　　江牧雨只是冷笑。

　　他的确不熟识铁心兰，却也知道不远处的女人不是真正的铁心兰。

　　梅花玉并不在意江牧雨的回答，自顾自笑着：“觉得奇怪吗？呵呵呵……”

　　江牧雨冷冷道：“很好笑吗？”

　　梅花玉道：“当然，你竟不认得这人是谁。”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死尸身上。

　　江牧雨道：“我有必要认得一个死人吗？”

　　梅花玉轻飘飘一笑：“的确没有必要。但如果你不知道这人是谁，就不知道苏樱去了哪。”

　　江牧雨转了转眼睛，道：“你知道苏樱不在屋里？”

　　梅花玉哈哈笑了几声，道：“对，我知道她不在。”

　　江牧雨死死盯住梅花玉的脸。

　　梅花玉道：“你是不是在想是我抓走了你娘？”

　　江牧雨道：“不，我在想你抓她去了哪。”

　　梅花玉道：“如果我没抓她呢？”

　　江牧雨道：“那么你知道什么人抓了她。”

　　梅花玉的脸上绽出甜美的笑容，仿佛她刚刚听到世间最甜蜜的情话。

　　她柔声道：“难道苏樱从未告诉过你，她原是魏无牙的养女？”

　　江牧雨道：“没有。”

　　梅花玉道：“那么你现在知道了。你要怎样感谢我？”

　　江牧雨面无表情。然而他的心脏就像被捅破了一个洞，源源不绝流淌着恐惧。

　　他冷冷道：“凭什么谢你，告诉我这个有什么用？”

　　梅花玉挑起两道柳眉，娇嗔道：“你明明是个聪明的小孩，为什么要装傻呢？”

　　江牧雨不答话。他无法回答，因为他确实在装傻。

　　但他很快就露出一个笑容，甚至旋起两个酒窝。

　　他笑道：“你说的对，我娘从未告诉过我，所以我也不认识魏无牙是谁。”

　　这也是实话，魏无牙的名字是江牧雨第一次听到。

　　梅花玉娇笑道：“好你个精灵小鬼，你父母都不告诉你的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江牧雨道：“既然你愿意告诉我魏无牙，就肯定愿意告诉我更多，只不过你也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梅花玉银铃般笑起来，抵在叶榕脖子上的刀岌岌可危，似乎随时能切断她的脖子。

　　江牧雨道：“先放开她。”

　　梅花玉停下笑声，道：“你似乎没弄清楚你的处境，我来告诉你，这里我知道的比你多，我的武功也比你强的多，所以你不能让我放开她。”

　　江牧雨道：“但你也应该知道，你抓她威胁不了我。”

　　梅花玉道：“如果我抓她不是要威胁你呢？”

　　江牧雨道：“那你想做什么？”

　　梅花玉道：“她一路跟踪你到这里，刚才趁你进屋时想跟进去杀了你。”

　　江牧雨道：“难道你的意思是你救了我？”

　　梅花玉道：“你不相信？”

　　江牧雨不答话。

　　他相信与不相信亦已经不重要，他是个聪明人，有着与小鱼儿一样敏锐的触觉，对危险的触觉，他知道即使刚才他没有被叶榕杀掉，等会也会被这个装成铁心兰的女人杀掉。

　　人在遭遇危险时往往总有些出人意料的举动。

　　不等梅花玉再开口，他往后一跃，纵身跌进火海。

　　梅花玉跺脚，明亮的火焰中哪里还有江牧雨的身影。

　　叶榕也没料到江牧雨会选择自杀，瞪大了眼。

　　向虎从一边走出来，咋舌道：“这小鬼居然自己跳进去了。”

　　梅花玉冷哼一声，道：“不能信江小鱼的儿子。你在这里等着，等烧完了看他是不是真死了。”

　　向虎道：“苏樱真的被无牙门的人抓走了吗？”

　　梅花玉道：“我也不确定，但如果她真的被无牙门的人抓走，倒省了我的事，她一定活不了。”

　　向虎道：“为什么？她以前不是魏无牙的养女吗？”

　　梅花玉道：“谁让她看上了江小鱼，魏无牙是江小鱼杀的。”

　　向虎不做声了。

　　叛徒的下场总是死。

　　她答应江玉郎杀了江小鱼妻儿的承诺已经兑现，梅花玉带着叶榕离开了恶人谷。

　　太阳拨开云层，照耀着昆仑山的一草一木。

　　昆仑山如往常般走出黑夜，披上晨雾的轻纱。

　　苏樱还没醒过来，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昨天夜里胡药师带她逃走时太匆忙，她的衣着单薄，身体在清晨清冷的空气里轻轻颤抖。

　　铁萍姑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山洞外的阳光穿过细密的树根藤蔓投下破碎的阴影，她脸上的泪痕仍然湿润。

　　胡药师死了，一夜之间她已是一个寡妇。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她甚至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样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她甚至还没理清头绪。

　　但她知道，这一次她再也逃不掉了。

　　她曾经逃出了那个地方，现在却不得不回去。

　　移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