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灵君王的退休旅行》异界地缚灵

6、关于神弃之城萨拉丁

　　神弃之城萨拉丁，是个举世闻名的地方。在整个艾米拉大陆，它只能算是中等规模，没
　　有帝国首都拉斯特那样繁华，也不及神圣联盟中心城市卡斯加那样规整有序，充满了光
　　明神的气息。相较于其他的城镇，它更像是个大型的垃圾场。神明们将所有让他们厌恶
　　的，但还没有沦落为敌对的东西抛弃在这里，让他们自生自灭，他们的信徒则有样学样
　　，将那些违抗他们的，不追随他们的，但又无法随意处置的异端们流放到这里，并将这
　　种行为堂而皇之的冠以神的名义。而那些恶魔也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的人们对神明都
　　可能不屑一顾，又怎么可能会对那些似乎更低一级的魔鬼屈膝？是的，他们也需要粮食
　　和金钱，他们可以暂时为了这些与你合作，但不要妄想轻易得到他们的灵魂，连那个号
　　称万能的光明神都无法蛊惑他们奉献忠诚，那些简单的魅惑术又有什么用呢？至于武力
　　威胁……也许会成功，但你要时刻提防那些萨拉丁人的反噬。那些人连神通广大的教会
　　都无法处置只能流放，又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货色。——一个既不属于所谓的正义，又
　　不能单纯的归为邪恶的城市。
　　——当夏日的晨晖洒落在萨拉丁长满苔藓的城墙上时，两个穿着破旧铠甲的野蛮人打着
　　哈欠推开了散发出一股腐朽味道的城门，已经在门口坐了好半天的阿尔法下意识的拉了
　　拉斗篷上的兜帽，遮住了自己的面孔。回头推了一下靠在身边的半卓尔。
　　刚刚还一副沉睡模样的路易斯立刻张开了眼睛，暗红色的瞳孔在晨光的照射下骤然缩小
　　，不自在的眯细了眼睛。他沉默的站起身来，黑色的长发像是滚动的水银一般从肩头泻
　　下，晃动着如同水波般的光泽。
　　修长的身影在金红色的光亮中挺得笔直，一只手自然的上举，遮住洒在眼前的晨光，被
　　朝霞衬得血色饱满的精致面孔转向自己的同伴，平静而又温和的神态，仿佛一位神灵的
　　俯视。
　　“…………进去吧。”用兜帽的阴影遮住所有的表情，阿尔法淡淡的说道，先行转身，
　　进入了萨拉丁。身后传来长袍细微的摩擦声，另一道细长的影子在他的脚边亦步亦趋。
　　……尽管这萨拉丁城已经来过了不知多少次，但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流淌的滋味
　　，倒是第一次品尝到。阿尔法茫然的环顾着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的街道，下意识的放慢了
　　步子。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冷清大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数的人都带着武器穿着铠甲
　　，从那些各式各样的老旧建筑里钻了出来。对于完全被斗篷遮住的阿尔法，以及他身后
　　漂亮冷漠的半卓尔，除了最开始会好奇的打量几眼外，谁也没有更多的给予关注。他们
　　的眼神就像这座城市一样，冷漠古板。——这里永远都不会缺少陌生人，以及死去的人
　　。
　　——路易斯停下脚步，暗红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一个方向。那里有个挂了招牌的破
　　烂旅馆，此时它正张开黑洞洞的后门，扔出了几个白花花的东西。
　　——有明显切口的几块残肢断臂和一颗半兽人狰狞的头颅，以及两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她们的脸上被血水糊的一塌糊涂，皮肤苍白而又布满了褶皱，就像是储存在冰层下面的
　　冻肉。
　　三个佝偻着腰的老人仿佛早就准备好一般从街角冒出来，一边含糊的祈祷着，一边将那
　　些死肉装进几个肮脏的裹尸布中。
　　“……不要看，也别去管。”一只粗糙的大手按住了那双干净的暗红眼睛,——尽管对路
　　易斯来说并不妨碍他的视野。——黑精灵游侠揽住半卓尔的头，将他慢慢拉到自己身边
　　，远离那些肮脏的场景。“……这是萨拉丁的生存规则，不是谁都能干预的。”
　　被遮住眼睛的半卓尔温顺的随着年长者的动作转回正确的方向，并在放在背后的手的推
　　动下自觉的向前走。——阿尔法放下心来，还好，这孩子没有问多余的，也没有做出什
　　么冲动的事。看来拥有卓尔的血脉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起码能比常人拥有更多的冷静。
　　那个黑漆漆的门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贪婪而又阴险的窥视着那个刚刚转过身的美
　　丽半卓尔。阿尔法横跨一步，遮住了路易斯的身影，曾经属于地底城最强大的武士长的
　　气势猛地放出，冰冷的杀气从兜帽下的紫红瞳孔中一闪而逝。
　　门里的东西似乎权衡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关上了破旧的门板。阿尔法又紧盯着那个旅店
　　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的退开。

　　尽量躲避着阳光，阿尔法在街边建筑投下的阴影里飞快的疾行，心中暗暗的焦急。——
　　萨拉丁城的黑暗从来都不屑于隐藏，那些贪婪的、恶心而又邪恶的家伙们，怎么可能不
　　去注意一个带着生命法杖的半卓尔？！但愿路易斯别走的太远，……该死的，为什么自
　　己忘记给他也买件斗篷？！
　　位于萨拉丁中心的立法者雕像，大概是整个城市中唯一还保持着当年荣光的物品。这座
　　巨大的雕像是用大量的白铜铸成的，尽管做工粗糙到连五官都不是十分的清晰，但那位
　　500年前伟大立法者的气势却是体现的十足。——他结束了萨拉丁一直以来的混乱和无序
　　，给予了这座被遗弃的城市自己的规则。也许并不完善，但他让萨拉丁活到了现在。—
　　—不论是贵族还是妓女，只要是萨拉丁人，就会从心底敬畏这位伟大的立法者，甚至高
　　过神明！
　　但现在，就算刚刚升起的太阳为巍峨的铜像镀上了灿烂的光晕，阿尔法也无法像以往那
　　样满心敬畏的瞻仰它了。——立法者那拉的长长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从夜色中生长出来
　　的美丽生灵，他的面庞比前者更像是完美的雕塑，暗红的眼睛一动不动的凝望着他，仿
　　佛一直为他等在那里。
　　也许阿尔法一辈子都不会喜欢阳光，但那一瞬间，他觉得那片阴影才是世界上最明亮的
　　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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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太阳慢慢爬过城墙的位置时，带着自己的同伴的卓尔游侠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住处。—
　　—一个名为“死者”的小旅店。他谨慎的四下望了一眼，然后才打开门，像一只护着鸡
　　崽的老母鸡一样将路易斯带了进去。
　　身为一个高阶亡灵，路易斯对旅店的名字充满了亲切感，他满心期待的踏进去，却发现
　　里面的情况似乎与想象差距很大。
　　远离街道的那一侧的墙上，几乎被窗户占满了。所有的窗户都开着，让能刺瞎眼睛的阳
　　光肆无忌惮的闯进来，铺洒在所有它们能抵达的地方。屋子里放了10来张木质的餐桌，
　　满满当当的只留下了勉强能走路的缝隙，而靠着楼梯的大柜台是用结实的橡木制成的，
　　一个带着面纱身材魁梧的女人站在柜台里，心不在焉的看了这边两眼，然后继续擦拭手
　　里的杯子。
　　阿尔法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把年轻的半卓尔安顿在那里，他轻车熟路的越过那些碍
　　事的桌子，径自走向那个魁梧的老板娘。
　　看了眼正在柜台那里低声交谈的两个人，路易斯安静的坐在角落里，注视着在阳光中舞
　　动的灰尘。
　　一个裹着灰色斗篷的人用力的拉开大门，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正在与老板谈价钱的阿
　　尔法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两个人似乎都僵硬了一下，不约而同的绷紧了肩膀。
　　………………
　　过了好一会儿，黑精灵游侠首先放下了戒备，扭过头去继续和老板娘交谈。那个新来的
　　似乎有些尴尬的啧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他的身边，用拇指弹出了一枚金币。
　　“——老样子！”那个人大声哼道，本应该很是清朗的声音被他压的怪异极了。
　　魁梧的老板娘二话没说，转身进了后面的厨房，不一会儿就端着一大盆炖肉扔在了柜台
　　上。——在这期间，那个家伙一直在不礼貌的盯着阿尔法的脸。
　　“——什么时候连卓尔都可以在白天出来了？！”那个家伙用手指敲了敲柜台，很是轻
　　佻的问道。
　　阿尔法冷冷的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好了！你这个无赖！快滚到一边去！别挡我的生意！！”老板娘终于皱起眉头，
　　将那盆炖肉一把塞给那个家伙，挥着手把他赶开了。
　　——路易斯震惊的盯着那个魁梧的身影，无法想象那个粗犷豪迈的嗓音为什么会从“她
　　”身上传出来。——
　　不过，似乎除了初来乍到的路易斯外，没有其他什么人会对此表示惊讶，那个新进来的
　　毫不介意的哈哈笑了一声，抱着自己的炖肉坐到了离他不远的座位上，摘下兜帽后毫无
　　形象的大口吞咽起来。
　　看清他的相貌后，路易斯立刻明白阿尔法和他最开始的僵硬是怎么回事了。——尽管左
　　脸上有一个焦黑丑陋的逆十字烙印，但那纤细精致的面孔，仿佛细碎阳光的毛发，还有
　　那对似乎比阿尔法更加细长柔嫩，透出淡淡粉色的尖耳朵，很充分的说明了这个新来的
　　家伙的身份。——自然女神海撒因的宠儿，永远沐浴在光明温暖的神光之中的稀有生灵
　　，堪称最纯洁的白精灵。……也是卓尔精灵们永远的死敌。
　　路易斯颇为好奇的看着这个吃肉的白精灵，这很明显是个违逆了自己的主神的叛徒。带
　　着叛徒烙印的他只怕永远都无法回归自己的故乡。——但毫无疑问，比起以前见过的那
　　些白精灵，这一个很强！几乎不亚于来自地底城的阿尔法！如果不是他的相貌以及过于
　　轻佻的行为，路易斯在最开始时几乎以为那个和阿尔法对峙的也是个流浪卓尔。
　　发觉到路易斯的视线，那个白精灵抬头看了一眼，看见对方是个漂亮的半卓尔后又是一
　　惊，但再扫了一眼那根朴素的生命法杖，他又放下心来，继续大口的吞食面前的食物。
　　——就吃相上来看，他或许是在野蛮人的部落里长大的。
　　不一会儿，阿尔法也回来了，手上端着两份正在冒热气的餐点。——和刚才那盆炖肉相
　　比，是十分正常的分量。
　　他将食物推给了路易斯，然后不舒服的眯起眼睛，关上了身边的窗户。
　　“吃点东西吧，我在二楼定了一个房间，吃过早饭后就在那里休息吧。”年长的卓尔坐
　　到路易斯对面轻声说道，示意他在两份食物中挑选一份。路易斯低头看了看，一份是配
　　了鲜红浆果的馅饼，另一份则是大块的面饼和不知什么植物的根茎与肉块炖成的杂菜汤
　　。
　　尽管食物储备依然充足，装满空间戒指的黑布丁能将这间小店淹没，但伟大的死灵君王
　　不介意偶尔换换口味。——他仔细权衡了一下，挑选了那盘装饰了漂亮浆果的馅饼。
　　阿尔法微笑了一下，将那盆落选的杂菜汤端到自己面前，掰碎了面饼泡在里面。——还
　　没吞下第二口，两人的桌子边上便硬塞进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带着烙印的白精灵端着自己硕大的食盆挤到了别人的桌子上，塞满肉块的嘴巴飞快的蠕
　　动着，两只碧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路易斯……怀里的生命法杖。
　　“……美人，能给我看看那个法杖吗？！”极其不雅的咕嘟一声，白精灵终于咽下了那
　　一大口肉，腾出功夫的嘴巴马上变得巧笑倩兮。
　　路易斯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当初随便削出来的生命法杖，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用这么
　　热切的目光盯着它。身边的白精灵笑的仿佛一朵灿烂的向日葵，路易斯毫无防备的点了
　　点头，将那个木头钩子递过去。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白精灵的笑容显得有些生硬，他强压下激动的情绪，伸出了手。—
　　—一只黝黑粗糙的大手先他一步，将那根很像是黑琉木的法杖推回了它的主人的怀里。
　　抓空的手停在那里，那双如同上好翡翠般的绿眼睛陡然闪过一抹阴影。白精灵缓缓转过
　　头，紧盯着那双同样冰冷的紫红色眼睛的主人。
　　“……肮脏的卓尔，你想要妨碍我？！”一种压迫感十足的气势突然从那个纤细的身影
　　上迸发，原本套在他身上的灰色斗篷像是被涨破的气球一样发出一声闷响，裂开无数道
　　细小的裂口。
　　“……离我的同伴远一点，你这虚伪的阿里亚！”一手迅速的将路易斯连人带椅子的拖
　　到身后，阿尔法以卓尔特有的低柔嗓音嘶嘶的说道，就像是一条毒蛇在低语一般。本就
　　有些破烂的黑色斗篷在外露的气劲拂动下，仿佛海底的水草一般缓慢的摇曳着，那种与
　　对面的白精灵完全不同的，仿佛粘稠血液般的气劲如同水波一样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消
　　化对抗着从对面传来的威胁。
　　在两股巨力的压迫下，摆放着各种食物的桌子早就裂成了碎块，但那些汤汤水水和各种
　　碎片却诡异的在双方的挤压下漂浮在空中，在两人不断推拉的气旋中来回摇摆。
　　白精灵此时心里后悔不已。——作为一个魔弓手，他本应该用自己敏捷的身手和精湛的
　　弓技干掉这个多管闲事的卓尔才是，可现在却在傻乎乎的和这个很可能是高阶战士的混
　　蛋比拼斗气！虽然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得到最后的胜利，但这种平衡一旦打破，那种爆炸
　　式的后果也不是他能承担的。——除非两人能同时收敛气劲，但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那个该死的卓尔似乎是铁了心要和他杠上了，那件黑斗篷上的烂布条像是美杜莎的蛇发
　　一样嚣张的舞动着。白精灵的脑门上不由得有些见汗，胜利的信心多少松动了一点。—
　　—……也许这该死的卓尔不止是个高阶的战士？
　　正在两人咬牙硬拼的关键时刻，那个引发争端的半卓尔从阿尔法背后探出了头，好奇的
　　看了看表情愈发狰狞的黑白精灵，然后把手伸向了兀自在半空盘旋的鲜红浆果。
　　——这白痴！——还保持着一点善良本性的白精灵下意识的收回了能把岩石搅碎的斗气
　　，随即脸色煞白。
　　——奇迹一般的事发生了。那个卓尔居然和他同时收回了力量，恐怖的斗气漩涡在一瞬
　　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悬浮在半空中的东西哗啦一声掉了一地，只余下三个人还坐在椅子
　　上大眼瞪小眼。
　　看着摔的烂糊糊的浆果，半卓尔惋惜的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混蛋！知不知道我的桌子有多贵啊？！”被响声惊动的老板急匆匆
　　的从厨房跑了出来，在看见满地狼藉后猛地咆哮了一声，在柜台里摸出一把剑就冲了过
　　来。
　　黑白精灵再一次达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默契，他们几乎同时架住了还没明白情况的半卓
　　尔，几个起落就越过了那些桌子，一头钻出了低矮的门框。
　　路易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眼角不自然的跳了一跳。——老板娘单手挥舞的那把剑
　　，巨大的仿佛是一扇钢铁制成的门板。起码路易斯相信，那东西绝对能把他挡的严严实
　　实的。
　　————一个巨剑士级别的……人妖吗？
　　黑白精灵的脚程飞快，不一会儿就把那个挑战视觉极限的老板娘甩得无影无踪了。——
　　一直被架着的半卓尔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刚才那次野蛮冲撞，大概就损毁了店里一半的
　　桌椅了。……也不知道阿尔法是不是已经付过房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