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世界》月*见

7、序章 封魔之役

　　频频回望身后的伙伴，白伦恩的眼中满是担忧。被敌方压倒性的力量击退，甚至心理防线都即将彻底崩溃的伙伴，令仍坚持站定的白伦恩难掩心中的不安与畏惧，无法相信两者之间居然有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
　　他希望以眼神，以同仇敌忾的气势来激励众人，但却只有失望。这使得他只能努力将愤怒和仇恨的视线投向了眼前的敌人——眼前的魔族不是魔王，但是这个自称库伯拉的高等魔族，居然就已经像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横亘于己方前面，令己方寸步难行。
　　仍站立的，勉强支撑着的只有亚蕾，以及未明确显示过战争能力的墨斯特，而真正能成为助力的，亚维拉、含冰、卡米拉、水月和维等人——却不知因何种原由，耽搁了约定聚合的时辰。这时候还没赶到……他们是不是遇见魔王或魔族的大部队了？但是为什么在这重要的阵势附近，守护着的，居然……不是魔王？是我们被小看了，或者，是我们一直高估了自己？感到怪异的同时，白伦恩的担心更加深了几分。
　　果然……还没有做好和魔族战斗的准备，真正正面对决的日子就已经来到了吗？但是，为什么魔族居然也会赶到乌兰山呢？是因为他们知道己方的计划吗？但是……它们又能从何处得知呢？
　　那个……曾亲如兄弟的人，那个充满野心的……伪善的背叛者，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自裁了吗？那……还有谁可能泄露这一秘密呢？
　　久远以前，包括极小部分地族在内的各族联盟，将坠落为魔的大部分地族驱离地面，更布下了初始之阵，封印了暗魔神王……虽然当时能胜利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创造世界的圣明之神的协助和指导。但不放弃任何一个希望，在墨斯特的提议下，大家到此来找寻，看能否找到遗留下来的线索和方法，以再度击退魔族和封印魔王。
　　终于，大家在古神殿那复杂地下通道找到了些许踪迹……找到了胜利的可能，凑齐了可能的满足条件……能在此失败吗？
　　只有墨斯特可能知道如何使用阵势，而现在，也只有亚蕾还有能力掩护他了……
　　“你们先上去，我一定会拦住他的！”这样想着，白伦恩朝墨斯特与亚蕾大叫。但他相当清楚，自己并无多大把握——即使以命相搏，也不见得能拖延多久。
　　眼前的事实，令自信的他也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能力。高等级的魔族，难道真如传言一般，是不死之身？只要能接触到大地，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多重的伤都会痊愈？受了那么多的集中攻击，那么多的伤……却连流血的痕迹都没有留下，而如果是人，却早已经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被称为“神性之光”的亚蕾，冷漠的半妖精少女没有答话。只有墨斯特淡淡笑道：“可是你受伤也不轻啊，不会……是想送死吧！”他习惯性的微笑一如平常，但白伦恩却看得出其中的苦涩——连一向乐观平静，信心满满的墨斯特，也会这样吗？
　　白伦恩想接口，但插话的却是一直沉默，敌不动，我不动的库伯拉。
　　“陛下，您玩够了吗？戴克利殿下可是一直相当不满的。特别是那次，您居然出现‘死亡地带’参加那场无聊的战役，而且……还一一救出他们之后……”库伯拉的声音中有着恭敬，和几许无奈，“您到底想干什么呢？如果是因谨慎而想知道他们的实力，到了这种地步，还有陪他们玩耍的必要吗？”他的话如晴天霹雳，轰得白伦恩想和其他人一般，干脆昏死过去。但他终究还是支持住了，却直盯着墨斯特，想听他究竟会说些什么。
　　不要，不要辜负我们的信任！不要再来一场欺骗！不害怕艰苦的战斗，但无法再承受背叛之后，心灵受的痛苦了！
　　先是如父如兄，亦师亦友的奇洛兰斯投靠了魔族，成为依附魔王之力生存，不老不死的亡魂骑士——虽然现在终于知道，他是为了报复制造一切悲剧的葛瑞德王，报复害他家破人亡的挚友葛雷，是在诅咒瞎眼的自己，居然茫然不知将敌人一心视为兄弟……但是即使如此，仍始终无法接受他的堕落。
　　然后……身为诸国联盟的盟主，葛瑞德，那家伙居然会是一切事端的发起者……召唤魔王，和魔族合作，将恐惧、血腥、痛苦带给整个世界——身先士卒，和大家一起冒险血战过的他，经历过朋友、同伴间的生离死别，也曾哭过笑过的他，会不顾一切的帮助、关心别人，痛恨一切不公正现状的他……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野心？怎么能全然抛弃人类的情感？天地间的神明啊，共同经历了生死的挚友，究竟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或者……他所展现出来的真挚情感，那些忧国忧民的神情，对于不平等的世界的愤慨，全是一种假象？就好象葛雷这个名字，……这个只是他所编造的名字一般，他的人……也全是个虚幻？
　　否则，为何他在真面目被揭发时，居然还能平静的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还能一脸无所谓的坦白，毫无愧疚、歉意？那种神情，那些微笑，似乎……他只不过是一个游戏的失败者，那些坦然，那种直接……仿佛做错的，反而是我们？
　　“这时候，何必用离间计！”亚蕾的话不多，但是从来没有错过。因而当她用自己独特的清澈嗓音如此说到，白伦恩这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一些，更自责于自己的动摇——居然只凭对方的几句话，就……又怀疑一起走过的同伴……
　　白伦恩更不由得嘲笑自己——墨斯特几乎可说救过队伍中所有反抗魔族的成员；每到存亡的危机关头，也总是他凭借智慧拯救大家。如果他还是魔族……甚至，是已方要打倒的魔王，那将是多么可笑，多么奇异的事情。
　　尽管他来历不明，身份神秘，行为举止暧昧；尽管只知道他学识渊博，智谋过人，总是能在最后的危急关头出现，力挽狂澜……
　　不过，没展现过任何战斗能力的墨斯特，他又怎么能做到这些呢？真是单凭智慧？或者是——
　　“停！”在心中这样对自己下着命令，白伦恩更叫了出来，重整心情瞪向只扫了自己一眼的库伯拉,“你不必再说这种废话了，离间计是不会成功的！不要发呆，你们快上去！我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但我绝不愿白白牺牲！”他没有望墨斯特和亚蕾，而是绷紧身体，不容许自己有丝毫松懈。
　　血汗交织的右手重又握紧剑，左手虽然因不堪魔力负荷而血迹斑斑，可微微下垂的同时，白伦恩又开始在心中默念咒语。
　　“……只要一阵大风，估计就可以吹倒你，我有必要用什么计谋吗？”库伯拉显然不把白伦恩放在眼中，即使他并未表露得明显，“何况……即使你完好无损，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的！”
　　“不要小看我们人类的斗志！”白伦恩厉声呵斥，“你们还不走？”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库伯拉，自然清楚，库伯拉的确是将更多心神放在墨斯特身上——而且，那的确是下属对上级的一种关注和尊敬……
　　“……人类的斗志啊……如果不是陛下一直在袒护着你们，我们根本不会对你们有丝毫留情的。”库伯拉淡然说道，“戴克利殿下一向讨厌放水，最不喜间接培养你们人类所谓的勇者英雄……死亡地带的那场战役，还没让可笑的你们明白吗？谁能调离我们这些指挥者，谁能驱散将你们重重围困的魔兽，谁能毫无畏惧的安慰你们，自己不受伤害……你们，其实早已应该死了的。”
　　不能动摇，绝对不能动摇……虽然已经接受过太多背叛，虽然心已经变得容易怀疑，但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更多的信任！所以……不能回头望，不能用审视的眼神看墨斯特……因为这时候回头，将会令已破碎不少的世界彻底粉碎！白伦恩拼命告戒自己，只能将手抓得更紧。
　　“唉……”然而，墨斯特的叹息悠长传来的同时，没有解释的异样平静还是令白伦恩觉得身心阵阵发冷。虽然，只能由库伯拉的神情做出揣测的他，还未从库伯拉的神情中发现什么异常……
　　墨斯特始终在笑着，尽管此时只能看到白伦恩略显僵硬的背面，但目光敏锐的他终究还是发现，自己的叹息没让库伯拉的坚持有所松动，反而影响了白伦恩。他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终于有所行动了。
　　墨斯特的手缓缓挥至半空，然后又放回胸前。那一伸一缩之间，居然从虚空中拉出一串黑色的晶石。
　　“魔晶？”难得开口的亚蕾也不由微露愕然，难有情绪波动的眼中似有银浪翻滚。而山一般的库伯拉，也情绪化的晃了晃身体。这自然使白伦恩终于忍不住回头了。
　　“咦……这就是魔晶？”白伦恩看着这熟悉的事物，“这不是……葛……特意要我们收集过的……？最后他不是……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无法置信的白伦恩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幕，那关于曾深信的伙伴的……最后的一幕：葛瑞德王……葛雷大笑着，以这一串魔晶抵消了众人的第一次合击。然后，他看着大家震惊的神情，明白大家终于消除了最后一丝情谊，决定不顾一切的合攻，他居然平静地喃喃自语起来。最终，在墨斯特最后赶过来的时候，似乎有所忌惮的他，居然做出了不合情理的举动——用不成熟的空间魔法，将这珍贵的，来自不易的，以众多牺牲收集，沾满了同伴们鲜血的魔晶抛到了异空间……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墨斯特，难道已经能熟练运用，古神殿遗迹中记载的空间魔法了吗？但是，打开同一个空间需要相同的力量频率，他和葛瑞德王能亲近到熟悉彼此力量频率的地步吗？那么，可能只是巧合吗？为什么，他为什么不告诉大家？
　　然而墨斯特没有作出任何回答。仍在笑的他，打断了白伦恩，拎起那一长串魔晶对库伯拉说道：“单个的魔晶，只要持有者真心祈求便很有可能实现他的愿望。但聚集起来后，这些魔晶的功能便只有一个了——”
　　“而这一串……虽然差了几块才能满足原始的数目，却已经满足——”墨斯特似乎想唱独角戏。
　　“陛下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和以前一样，还是什么都不愿多说？”库伯拉虽然语气平静，可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即使能力有限，但我们……都希望能替您分忧的！独自承担一切，您不觉得太累吗？”其气势和情感，令和魔族没有多少交流的白伦恩不由心情复杂了——原来，他们还是有感情的？也会关心他人？不单纯是血腥杀戮的象征？
　　“……”这使墨斯特苦笑起来，“我不想骗你，即使让你误认为我是魔王会有利于我行动。但是……我不愿给你们以虚幻的希望。这些魔晶构成了‘魔心印’，根据法师塔的那些隐法师所言，这是活动的封印之阵，甚至能封印魔王，所以你……”
　　“您的意思是，您见过所谓的监督者？”似乎丝毫未感觉到自身可能遭受的危险，库伯拉神色未变，“而我们所感受的气息，是从这些魔晶透露出来的？”看着墨斯特苦笑点头的神情，库伯拉极力保持心中的平静默然，并未有所行动。
　　虽然这些对话令白伦恩略微放下了心，但在难以忍受的平静中，白伦恩已分不清是因自己体力已到极限，还是因眼前的汹涌暗波而有了昏眩的感觉。想休息，哪怕一会儿……这样想着，身子猛然一晃后，白伦恩立刻清醒了过来——不对，这是战场！即使，此地的对手只有一个；即使，对方……居然没有杀气，甚至斗气……
　　“你说的法师塔的隐法师……是遵循奇利安陛下的教诲……而出现的监督者吗？那样的话，你就是妖精们曾说过，继承奇利安陛下尊称的‘圣尊者’？”亚蕾的话令从未听说过这些的白伦恩好奇心顿起，也使墨斯特和库伯拉不得不多看了她几眼，“那就难怪魔族会认错了。能拥有，并能使用这么多魔晶……只有魔王和圣尊者吧。”
　　“……你知道的相当多。”墨斯特笑得有几分勉强，“你又从什么地方知道呢？有些超出我料想——”
　　“所有生命都有秘密的。不过我也不介意多说，在我出生之地……我曾见过传说中的木之主。”亚蕾慢悠悠地说，然后难得露出了短暂的笑容，“但是……我们似乎太悠闲了。墨兄不打算使用魔心印，除去阻碍吗？而且，据说有魔心印在，便可以不用赶至山顶，能随意控制魔法阵组及封魔空间吧。”她边说边望了望身后——那里仍在进行着残酷战争……是魔族和以人类为主的各族联盟军的军团混战。
　　“老实说，我还有些无法掌握。不上去借用魔法阵组……而在这里使用的话，我们都有危险的。所以，库伯拉你让开……如何？”说是对亚蕾说，但墨斯特望着库伯拉。他说得轻巧，似是威胁，更似在劝解。
　　“……我希望陛下您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然而库伯拉只是摇头。“戴克利殿下没有来，是因为我隐瞒了关于您会出现的情报。因为我担心，他在见到您之后便会失去冷静。而且……我私心认为，您可能愿意对我——一直全心执行您命令的我，做出指示。”他的坚持令墨斯特只能苦笑，望望同伴，却无法回答。
　　而微微沉吟了一下，沉默中库伯拉又再度开口了：“属下不知道陛下究竟意欲何为……只能愚昧认为是这些人阻碍了陛下。所以如有逾越之处，事后必任陛下随意处罚！”他越说越严肃，眼神也凛冽了起来。然后，他的杀意更首次涌现，直对白伦恩和亚蕾。
　　知道高等级的魔族可幻化为人类，但白伦恩第一次看见由人形向魔形转化的过程。库伯拉全身被一阵白光掩盖，只能隐约看见他脸及上半身都在变形——长出长长鬃毛的同时，下半身也在变粗变长，如同巨蛇的尾巴。不过就在其变化未尽，形体未成，光芒未散之时，那条巨尾居然便带着千钧之力，和着呼呼风声扫了过来。
　　亚蕾轻巧的避开了，但白伦恩如同绷紧的弹簧一般一触即发。不退反进，右手剑砍估想中的七寸，左手爆裂球连袭库伯拉脸部。他的攻击毫不留余力，因为太清楚上部如狮，下部如蛇的库伯拉绝不是法师的合成兽那般容易对付——即使其在人形时，自己也可能不是对手的……但……不能退，一定要找到他的弱点！
　　虽然是这样想，但致密滑润，且极坚硬的鳞片令白伦恩的剑难以着力——即使那剑是由圣王洛加西处流传下来的名剑“真实”；而令白伦恩失血更多，伤口更深的爆裂球也随着库伯拉的几声轻吼，在其所发出的气球的对撞之下，纷纷宣告终结……
　　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将要到来的巨尾，新力未生的白伦恩只能在心中叫道：“避开，一定要避开！我的身体啊，从无数次死亡中活过来的身体，拜托你不要在此时失去力道！”
　　伴着风声和土石崩裂的巨响，巨尾砸到了地上，轻易便是一个深坑。不过白伦恩却已飘在了半空，避开了那足可致命的一击。但白伦恩清楚，这并非自己的力量。身心皆忍不住颤抖，他望向了墨斯特，而库伯拉也并未追击——不知是因墨斯特已出手，还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动弹——不过毫不慌乱的他并未引起他人的关注，因为所有的视线全集中在了墨斯特及其手上。
　　在极平静的墨斯特的手上，魔心印正散发着黑色的光芒——但是，能清楚感觉到的，居然是黑夜的恬静，生命尚在孕育之时的祥和，世界开创时候的欣欣向荣，万物归于沉寂时的深沉平淡……同时，一种无形的波动更在迅速扩散，似乎将他，甚至整座山，还有这一片天地，都欲封锁吞没一般。
　　“那么……还是先结束这一切吧！”带着无奈的笑和叹息，墨斯特的声音传来。而当白伦恩反应过来后……一切果真正在结束。
　　不要采取危险的方法，不要牺牲自己……应该对墨斯特说的，但白伦恩却发现这一请求居然说不出口。因为自己还不敢动弹，因为心中的畏惧……仍无法消除。然后，被强大的冲击力量震昏前，他最后看见的只是大片浓黑和隐约闪现的两点炽热火红。
　　黑……那是魔心印的光泽，也是被那黑洞吸入的大批魔物，那么红……是什么呢？终其一生，白伦恩都未找到答案。
　　是年，“血与火的时日”结束，幸存者们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重建了家园。
　　然而……心灵的创伤失去了愈合的机会……越辉煌，奋战的时日越多的人们，伤痛越深。
　　于是，流传中虽然又出现了大批英雄的名字，但这些辉煌名字的拥有者，却大多不知所终，似乎……大都在拒绝着英雄的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