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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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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根头发的事情王遗风没有解释,他也无从解释,而且,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
他是个身体健康的正常男人,有欲望要纾解,他不觉得是错。
他只是有些尴尬,以及,挫败。他清楚谢长生对他的心思,而且很卑鄙地利用了这份心思,甚至是在有意加深它,好让谢长生能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可是这个少年看似单纯低顺,心墙却甚难打破。他向来游戏风尘,潇洒无拘,于那情事上也是个中高手,这半年来对这少年自认已使出浑身解数,那些手段放在任何人身上怕是早已百炼钢化作绕指柔,他原当会喜欢男人的断袖也和女人一般,原来竟然不是。就算是喜欢同性的男人也是男人,永远不可能像那些女人那样,只要他多看她们一眼就欢喜雀跃。
他只执着地要他的一颗心。
心是那样好给的吗?何况,要心有什么用呢,他对他还不够好吗?
还是说,他要的是……
如果,是他的话……
他倒也,并不介意试试。
这样想着,隔天少青传了个讯过来,却道三天后是谢长生的生辰。
讯中提到,那人有些想念枫华谷的杏花酒。
王遗风便连日派人快马加鞭,去枫华谷平顶村取了数坛杏花酒,赶在他生辰那天送到,带着它们去逍遥天找他。
路上碰到一只失了妈妈的幼雪狐,突然觉得他也许会喜欢,就也捉来带上。
那雪狐小小一只,雪团一般玉雪可爱,睁着两只黑亮亮的大眼睛,呦呦直叫,被他放入袖中便老实团着。他突然觉得那样子有几分像谢长生,不由叹息,要是谢长生也这样容易搞定就好了。
到了逍遥天,谢长生见到他带来的杏花酒,眼睛一亮,总算露了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王遗风从袖中捉出那幼雪狐,轻轻放在谢长生膝上。那小小雪团细声细气叫了几下,许是觉得暖和,转了几圈,便在上面团成了一个团卧着不动了。
谢长生有几分惊喜地看着这小家伙。
王遗风看他虽是面无表情,目光中却明显是喜欢的,心里高兴的念头也很明显,便暗自庆幸没有看错,果然相似的小动物是会互相吸引的……
谢长生觉得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他喝得最尽兴的一次。他知道王遗风是好酒之人,却未想到竟然那么能喝。两人一坐一半卧,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酒坛子,他都搞不清究竟有几个,只知道他和王遗风一直是一人一碗这样平均喝下来的,现下他半歪在那里,连王遗风的脸都快看不清了,对方却仍是端正地坐着,正又满满斟了碗酒,稳稳地向他唇边递了过来。
他打个酒嗝,目光朦胧地望着那个风神如玉、举止风流的男人,觉得能认识他,能得他这般对待这段时光,便没有白来这奇怪的世界一遭。
他努力维持清醒,咬着字句,说:“你,你知道吗,我,我很……喜欢你……”
“嗯。”那人目光清醒地望着他。
“但是,你不喜欢我……”
“……”
“你知道吗,我很想,很想看一看,好好看一看,这大好河山。以前,以前我没有什么内力,常常望着,那些高高的青山,真高啊……我就想,那山的上面,会有什么呢……后来,上去看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对吧?”
“你喝多了。”王遗风伸手,替他擦去眼角的一滴眼泪。
“没、没醉……你知道吗,我以前,听过一首歌,特、特别喜欢,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好。”他从来没听过这人唱歌,此时竟有一分期待。
那人便轻声唱起来。
第一句出口王遗风正端着一盏酒要喝,直接被呛得轻轻一咳。
那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的一把嗓子啊。想不到说话声音那么好听的人,唱起歌来却根本是五音不全。
他却唱得很投入,半仰着头靠坐在那里,散着一头长发,眼睛闭着,断断续续、口齿不清地反复唱着一首很长的歌。
歌词半文不白,说是唱也不像,很多时候根本是在念,念着念着又唱起来……饶是王遗风聪明过人也一时听不出来到底唱的是什么。也亏得谢长生高兴,反复唱个没完,最后竟被他将那奇怪的歌词听了个差不多:
说这一路啊安徽,浙江,河北到山西,
广东大海辽望去,渔民撒网满船鱼。
旧茶挂新绿,睡到昆明听听雨,
或在贵州苗疆喝酒哼曲,
南普陀的佛光让我心境平息,
雁荡万里闻有神仙月下对弈,
昆仑山麓金沙江水波涛急,
让我妄想一步跨到璀璨的星河里。
幽壑篝火,月落乌啼飞黄鹤,
峡谷中,听雷波,峰回路转见崖刻。
哦~~春秋走过,清风明月一阙歌,
我睡着,冻醒了,就掌把纸伞赏山河。
古径深深至桃园,我看群山又往南。
明朝听溪绕过一块菜花田,儿郎摇头读书卷,
用水墨画作帆,摇摇晃晃谈谈笑还在耳畔,
乐趣是这,题过岩,
泡着泉还躺在塘亭等一晚新莲,
说路荒且长,适当走其半,
又不用太赶,山水让人庸懒,
分分合合又未必看得淡,
天色当晚,就打尖住店~
故人的书,雪月风花迈一步,
随历史,去浅读,走过一生的路。
往夕如故,藏尽人生一些苦,
品尝过,又笑的出,才胆敢走上这旅途。
我写着歌,即使浩雪覆长河,
安静的,也快乐,裹着棉袄看花落。
渔火晚朝,你不畅饮怎听潮,
爬树梢,敲铜锣,醉人此生天涯客。(注*)
那少年反复唱个不休,王遗风有些地名是听过的,有些却很陌生,但他从歌里听得出来,这个人,是真的很喜欢走遍天下。
那少年渐渐唱得累了,声音低了下去,闭着眼睛不动了。
他以为他睡着了,便抱起他放平,又拉过被子替他盖上。
他却突然开口了,依然闭着眼睛,问:“我真的,很想离开这里,到处走走。你,又不喜欢我,那,到底,能不能放了我?”
王遗风沉默半晌,道:“不能。”
说完,俯身拾起地上一个酒坛,仰头,将半坛残酒一饮而尽。
装做没有看到那少年眼际流下的眼泪。
抱歉,不爱你,所以不能用我的痛苦去换取你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