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瘾更深》盈月流光

45、Part.45

　　青灰色的伞慢慢的占据了叶扬的一整个视线，接着简安的脸庞出现了。那张面容看上去似乎非常的疲倦而劳累，就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连夜赶回来似的。他的那一双眼睛空灵透彻，就像天边遥远的繁星。
　　叶扬眨眨眼，发现那不是幻象。
　　“叶扬，是不是很难受？”简安站在雨中，轻声问。
　　被全身的疼痛折磨着，听见这样复仇得胜性的问话，叶扬冷笑了一声，侧过头去。然而他这一侧，便感觉到罩着自己脑袋的雨伞忽然掉地了，暴雨大量的冲刷下来。下一秒自己就被简安托起，抱在怀里。
　　叶扬有些惊讶的侧头，就看见简安紧紧的抱着自己，眼睛已经红透了。
　　“叶扬……对不起，对不起……”
　　狂风暴雨中，简安的话语很快就被淹没了。叶扬可以感觉简安的身体在瑟瑟发抖，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任由简安抱了一会，而后轻轻的抬手，覆盖上简安那早已湿漉漉的头发。
　　简安只听他轻声说道。
　　“没关系。”
　　一瞬间，简安的哭声更大了。
　　叶扬听着简安的哭声沉睡，觉得世界万物都离自己远去。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叶扬刚从床上坐起来，就看见简安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家居服在阳台上跑来跑去，洗衣服晒被单。他有些吃惊，觉得这样温馨的场景，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空气中飘荡着洗衣粉清淡的香气，叶扬不禁闭上眼睛，连连呼吸了好几口。
　　“扬？醒了？”眼见简安又晒好一件衣服，他朝着房间里看了看，正好看见叶扬坐起来。
　　“嗯。”叶扬点头。
　　“桌子上我做好饭了，洗漱好了就去吃吧。”
　　坐在早餐桌上的时候，叶扬才恍惚的回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
　　后来自己被简安强行拖着进屋后似乎清醒了不少，简安说他跟那个贩毒队拆伙了，现在无处可去。自己就让他和自己一起住下了。这样好有个照应，也可以一起戒毒。之后简安的眼睛又红了，活跟个小白兔似的，与以前再无区别。

　　说句实话，叶扬是很希望简安留下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叶扬特别缺乏亲情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对亲情的需求总比一般人要多得多。他总是对弟弟妹妹之类的小孩子没辙。他喜欢当老大，喜欢被人崇拜，喜欢照顾别人，有了好玩好吃的东西也第一个想与别人分享。
　　简安就像他的小弟弟，他想把世界上美好的一切都奉献在他面前。

　　叶扬每天去上班，简安就在家里打扫房间，做饭，等叶扬下班。
　　这样的生活看似非常的美好，如果其中没有戒毒这一环节的话。两人之中，叶扬算是比较有信念，意志力也比较坚定的。而简安是看着叶扬坚持下来的。
　　但是当叶扬离开了他的视线，他便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房间里简安留给叶扬的苏烟被高高的放在书架上，简安独自一人无法承受那种超越身体极限的戒毒痛苦的时候，就会爬上去取下来一支，偷偷的吸两口，久而久之他的毒瘾便很少犯了。

　　两人一起戒毒，最怕的就是其中有一人放弃。

　　试想，当其中一个人浑身发抖，冷的打摆子，头晕恶心想吐，站都站不稳的时候。另一个人却舒服的飘飘欲仙的坐在自己面前，浑身散发着自己渴望的味道。那个时候，几乎不用努力，另一个人的意志就会立马被摧毁。
　　尤其是简安不忍心看着叶扬疼的满地打滚，主动先替叶扬投降的时候，戒毒简直就成了空谈。

　　当叶扬再次重吸苏烟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
　　他一直都这么天真，总以为万事万物都是善良的，总以为只要努力事情就一定能有个好结果。这颗水晶一般的心总是在浑浊的迷雾中闪烁不息，怎么也掩盖不去他的光华。
　　然而，终于有一天，这个肮脏污秽的世界全部坍塌下来，以实际行动强烈的告诉他。
　　这个世界……是黑色的。

　　重新吸毒后的日子确实比之前好过了很多，生活正常了，也不用再忍受犯毒瘾时候的痛苦。偶尔吃饭起来还有些味道，闲暇时间居然还可以看看电视。
　　这一天叶扬看电视看到很晚，简安先是在一边跟着一起看，最终支持不住，趴在他圈起来的腿上睡着了。叶扬低下头一看，简安睡颜舒展，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有些不明所以。叶扬甚至有种错觉，他觉得对于简安来说，这种吸毒的生活似乎比他以前的日子还要快乐。叶扬想不通，所以也不去想。
　　他弯下身，把简安抱在臂弯间，轻声说：
　　“简安，晚安了。”

　　把他送回二楼的房间后，叶扬还是无法入睡。就在他准备继续会客厅看电视的时候，手机出乎意料的想起来。他拿起手机一看，浑身轻轻的颤抖了一下。那张自己非常熟悉的俊逸笑脸就出现在屏幕上，两个星期后，他终于又打电话来了。叶扬的脑子一下子有些乱，他不会说谎，也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如果林衍一问，自己绝对彻底露馅。
　　但是……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为什么呢？
　　因为……太想听见他的声音了。

　　“喂？”叶扬有些紧张的问了一声。
　　“喂……”电话那头传来了林衍的声音。林衍似乎有些醉了，说话也不是平常的语调。叶扬还隐约听见了KEN的声音，似乎是要帮林衍脱去外衣，但是被林衍踹走了。“……媳妇？”
　　熟悉的呼唤响在耳边，叶扬忽然觉得眼眶热了，他轻轻的点点头。
　　“媳妇……？媳妇……你在不在？”显然林衍那边并没有获得什么信息，还在一遍又一遍的叫着。
　　“我在。”叶扬说。
　　“我跟你说……你父亲的仇，我马上就能替你报了。”林衍的声音有些小小的得意，但是叶扬也想不出什么场合，能把林衍都给喝醉了。“你今天要是在就好了……就可以好好看看魏承秦的脸色……肯定能笑死。他、他完了！哈哈哈哈哈哈……这天下，谁能斗得过我？谁都不行！除了你……除了你……叶扬……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叶扬……只要你要……我就把这个世界捧在手心里……送给你。”
　　“你喝醉了。”眼睛湿漉漉的一片，叶扬忍了好久才说。
　　“我没醉……没醉。我明天就回去看你，不管多晚，等我。”
　　一听到或许明天就能看到林衍，叶扬不自觉的渴望的浑身发抖起来。他正想说什么，却发现电话被小四接过去了。
　　“喂？叶扬吗？”
　　“嗯，是我，林衍怎么了？怎么今天听起来不太对……”叶扬有些担心。
　　“我们在酒桌上把印蓝帮干翻了，但是衍哥的状况也不太好。”小四立马回答道。叶扬顺着小四的电话背景音还能听到林衍的呕吐声和KEN的抱怨声。“还有，如果衍哥说了什么，请别当真。”
　　“什么别当真？”
　　“时间紧迫，我要先帮衍哥醒酒，不然现在的处境就会很危险。先不多说了。”
　　干脆利落，小四很快的把电话挂断了。
　　叶扬握着电话站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两个抉择。第一，继续守住父亲留下的企业。第二，现在就放弃所有，回到林衍身边，还跟以前一样跟林衍一起拼搏。
　　然而这个抉择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的选择，早已决定。

　　叶扬花了一晚上得时间收拾房子，他把地下的每块砖都擦得亮亮的等着林衍回家。他把自己的胡子剃了一遍又一遍，也不感到满意。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还是停不下来。到了早晨简安醒来的时候，叶扬还在换衣服。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简安侧头看。
　　“嗯。今天林衍回家。”叶扬难掩喜悦的表情，笑着回答。
　　“是吗，那我今天多准备几个菜。”
　　“简安，快帮我看看，这衣服……”
　　叶扬就这么说着，转过身，却发现门口刚才站着简安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

　　很早的，叶扬就下班回到家里。一进房间他就开始四处找，看看有没有林衍的痕迹，但是一直在简安提醒了两三次之后，他才渐渐的接收林衍没有来这个事实。可是叶扬并没有气馁，仍然坐在桌子前面等着。他劝简安先吃了几口饭，自己却说什么都不吃，一定要等着林衍一起。
　　时间慢慢流逝，天黑了。林衍没有来。
　　十一点了。林衍依然没有来。
　　凌晨两点。林衍还是没有来。
　　简安拿着桌子上的饭菜去热了又热，发现叶扬简直就像一座雕塑，自从坐在位置上就再也没改变过动作。由于叶扬知道林衍要来，今天刻意没有吸毒，不知道算不算点心理上的安慰。凌晨三点的时候，叶扬的眼神中已经缓缓的开始露出点失望的神色，简安说林衍今天不会来了，叶扬不信。

　　因为他记得，林衍说了。
　　『我没醉……没醉。我明天就回去看你，不管多晚，等我。』

　　到了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叶扬觉得自己的毒瘾稍微的有点犯，开始喝起酒来。他似乎觉得酒能减缓人类等待焦急的渴望心情，因而简安给他倒多少他就喝多少。
　　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一直喝到没有意识。
　　等叶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脑子还是非常的模糊，却发现屋子里所有的灯都关了。
　　他再一对焦，发现有张模糊的面颊离自己很近，这种近度几乎就要贴上自己的嘴唇了。叶扬低笑，以为是林衍回来了，才把自己扛回床上。
　　想也没想，他抬手就把那人搂了下来，吻了上去。怀中人的身体一瞬间很僵硬，但是被他亲吻上了之后，并没有拒绝，反而小心翼翼的回吻起来。
　　叶扬想……林衍什么时候也学会害羞了。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语言交流了，完全的顺理成章，还让叶扬爽了一把。因为他好歹换成上面那个了。他全身心舒畅，一点都不疼。
　　混乱的思绪中，叶扬忽略掉了一些东西，少在乎了一些东西。
　　一晚上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回，总之叶扬是心满意足了。事后，他也没多做清洗工作，就这么沉甸甸的抱着怀里的人入梦去了。

　　“叶扬。”眼见叶扬就要睡过去，简安叫了一声。很显然，叶扬没有回答自己。
　　简安就这么透过月光，看着叶扬熟睡的侧脸，忽然觉得很幸福。
　　他从来也没想过能得到叶扬。哪怕就在叶扬吻他的前一秒钟，他都没想过。
　　是，他把叶扬扶回床上休息后，他又折回来了。不过……他也只是想多看看叶扬。他神往叶扬时常微笑的嘴唇，他时常幻想那双晴朗的唇能够吻上自己。当然，那也是他的幻想罢了。
　　就在他克制不住诱惑，准备一满心愿的时候，叶扬醒了。
　　那一瞬间，简安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然而叶扬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又或者把他当成了什么人……
　　简安看他只是低低的笑了一声，然后就把自己拉近怀里，亲吻起来。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挣扎中，简安选择接受。
　　那一刻，简安想。即使……即使现在就让他死去……他还有什么遗憾？
　　叶扬。
　　他最爱的叶扬此刻就在他的身体里，驰骋，释放，一次又一次。
　　恍惚的，简安觉得，自己的梦，成真了。

　　那是一场来自于地狱的邀约。
　　接受了邀约之人，最终即会堕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叶扬在注射了□□之后唯一的感慨。
　　那种极度升入天堂又极度降入地狱的感觉，一般人很难以用语言来描述。他深深的知道了毒品的魔力，也深深的知道了，毒瘾是一种比万丈深渊还要深的东西。他像个黑洞，能吞噬世间万物所有的光明。
　　毒瘾能够使人丧失道德，人伦，理智，亲情，爱情，以及一切的一切。

　　才几个月的时间，叶扬已经完全记不得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渐渐的，他也记不得林衍的样子，记不起叶岩的样子。他觉得，自己一定属于吸毒历史上堕落最快的那种人。自己每日正在以光速跌入黑洞里。
　　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出不去了，也不想出去了。

　　有时候他习惯性的向身边的简安问一句。
　　“林衍还没来？”
　　“没来。”简安回答。
　　“没来电话？”
　　“没来。”
　　“没来短信？”
　　“没来。”
　　“没来就算了。”叶扬合起眼睛，笑：“不需要他来了。是不是？”
　　每当问到这个的时候，简安在叶扬的胸口露出一丝妖娆的笑，他慢慢凑近叶扬的双唇，而后轻声道：
　　“是。”
　　接着，一场淫靡奢华的光景又在屋内上演开来。

　　是的。
　　一开始早已说过，叶扬已经失去了身为人，最基本的理智和道德。

　　圣诞夜，天空下起了下雪。
　　简安把房间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跟叶扬在屋子里过节。他们的节日无非就是注射上一点□□，然后就开始床上游戏。今晚，叶扬似乎累了。他选择了最省力的玩法，就这么躺平了，看着简安自己在那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自我陶醉。
　　叶扬觉得自己的心坏了，黑了，烂透了。
　　看着简安那个样子，他除了感觉到一点戏谑以外，再无其他。

　　这个世界还是之前的世界吗？
　　他还是叶扬吗？
　　简安……还是简安吗？
　　他们现在这个样子，还有谁会认得？
　　不……他不是叶扬，简安也不是简安。

　　叶扬这样告诉自己，因而觉得心里好过了一些。

　　眼见简安哆嗦了两下，似乎是快要到高潮了。却不料，这时候卧室的房门被推开了！
　　叶扬的目光扫过门口，就看见一身风霜的林衍站在那里，是那么真实。
　　几乎没有其他的反应，叶扬挑眉，笑。
　　林衍的眼睛里凝满了冰霜，他二话没有多说，直接冲到叶扬身边，把坐在叶扬身上赤身裸体的简安一下子拽飞起来摔在地上！就在简安抬头的瞬间，林衍毫不留情的狠狠的甩给了简安一耳光！简安一瞬间觉得鼻子和嘴都懵了，然后很快的流下鲜血来。
　　他捂着侧脸，回头与林衍对视。一双美瞳妖娆不息。
　　“滚出去。”林衍说。
　　简安就这么与那冰山一般的眼睛对望了一会，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随意扯了一个床单把自己一裹，走出门去。
　　出乎意料的是，楼道里站满了人。为首的一个青年，一个少年看自己的眼神比林衍还冰冷。就在简安将要下楼的时候，房间里又传来了林衍的声音。
　　“别再出现在叶扬的面前，不会给你下次机会。”
　　也不知是不是玩笑话，反正简安是笑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笑。
　　他就这么披着一件床单直直走出叶扬家的别墅，消失在白雪纷飞的世界中。

作者有话说

　　烧了N天的流光……顽强的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