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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打算 ...

  •   终究是重伤初愈,骆贤只与顾三莲说了几句话,便觉得没了力气,她并不肯老实入睡,只一味硬撑,时间不长就被顾三莲看了出来:“阿洛,先歇着吧,说话劳神。”

      骆贤因为眼皮沉重得要打架,不停地眨眼睛:“再等会儿。”

      “我陪你。”顾三莲知道她留恋自己,小心翼翼把手覆在骆贤的手上,轻轻攥住她的手指,哄婴儿似的微微摇晃,“睡吧。”

      骆贤神智已经又迷糊起来,不一会儿就睡熟了。然而半夜里,她却又发起烧来。正一子早在方子下写了诸多事项,顾三莲知道骆贤是余毒未清,虽然忧心,却不慌张,给骆贤喂过药,她端了一铜盆药汤进门,小心翼翼将骆贤扶坐起来,用浸了药汤的热毛巾替骆贤热敷几处穴位。她一面热敷,一面觉得骆贤瘦削单薄极了,本就是纤细的小人儿,好容易在洛州时养出的一点肉在这几个月里消耗殆尽,如今几乎成了皮包骨头,手腕细得仿佛能轻易折断。

      “阿洛,”她低声问骆贤,“身上疼不疼?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骆贤睡了近两个时辰,正是神智清醒的时候,并不把那一点痛楚放在心上,她见顾三莲目光一味在自己身上逡巡,自觉身上多了许多狰狞伤疤,又躺了这许久,实在经不起人看,便奋力伸手去抢顾三莲手里的毛巾:“我不疼。莲娘,我自己来。”

      “说什么傻话?”顾三莲一手轻轻拢住她的手臂,一手将那毛巾覆在骆贤小腹。

      骆贤那脸瞬间便红透了,身子不安地挣了挣。“莲娘!”

      顾三莲这时才觉出她那点心思,不由得好笑:“又不是第一次这样,阿洛怎么害羞了?”

      “那不一样!”骆贤扬起小脸,长长的睫毛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满全是不安,“我现在不好看,我身上全是——”

      “我们是夫妻。”顾三莲将铜盆毛巾收拾了,回身上床,轻轻把骆贤搂在怀里,“阿洛,夫妻之间不说这样的话,难道阿洛觉得,等我老了,不好看了,就该回避阿洛了?”

      “莲娘什么时候都好看!”

      “孩子话。”顾三莲虽然这么说,却在骆贤小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她这几个月都睡得提心吊胆,总觉得半夜里就有人会破门而入,告诉她些不好的消息,就像那一天夜里陈强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骆贤送到她眼前一样。此刻骆贤一身药味地偎在她身边,她却觉得心里悬了许久的一块大石终于踏踏实实地落了地。

      “阿洛。”她见骆贤并不见睡意,那眼睛只望着她,仿佛是看不够似的,伸手去轻轻拍抚骆贤的后背,“怎么还不睡?”

      骆贤小脸贴在了顾三莲的胸口,也觉得纯然的安心,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说出了口:“看不够,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呢。”

      顾三莲心里一热,低下头去看骆贤,骆贤也仰着小脸看她,两个人对视良久,骆贤攒足了力气挺起身子,将唇印在了顾三莲唇上。见顾三莲唇边绽出一抹笑容来,骆贤眼睛便立时笑成了月牙。“莲娘,”她那声音里半是亲热半是撒娇,“我要你亲我。”

      “阿洛,”顾三莲含着笑,在她唇角蜻蜓点水似的碰了一下,语气里一点儿责备的意思都没有,“不要闹,现在可该睡了啊。”

      安安静静在紫阳观里养了四五天,骆贤脸上终于现了血色,同时夜里也不再发烧了。因为正一子的药方上注明了“五日一换”,而小道童又没能送新方子来,腊月二十六这一日清晨,顾三莲早早起了身,亲自往山上跑了一趟。

      她其实并不放心骆贤一个人留下,但又觉得自己亲身走一趟最妥当,临出门前,先将两个女道童叮嘱了一遍,又叮嘱骆贤:“有什么事,尽管让她们帮忙。陈异人要是到了,你也别勉强起身——”

      骆贤已经听她说过了几遍,早已倒背如流,当即便乖乖点头,等顾三莲出门后过了两柱香功夫,骆贤估计她已经走得远了,撑起身子,双臂猛地用力,便从床上滚了下来!

      两个道童惊呼一声,不约而同抢步上来搀扶,骆贤一摆手:“你们两个出去!”她年纪虽小,眉目间自有一股冷淡煞气,板起脸来堪称不怒自威,道童们对视一眼,便都犹豫着停住了脚步。

      “出去!”骆贤咬着牙,扶着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那身体久不行动,经络又有伤损,这么一番动作下来,几乎痛出一身冷汗来,“我没事,就算有什么,也是我自己的事,顾大家不会怪罪——出去!”

      她那声音里带出了恼怒,道童不敢再留,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门,只留骆贤独自一人在室内活动手脚。道虚当年传授她刀法时,便有意把她养成个亡命徒的性情,故此骆贤虽然知道自己这一次伤得不轻,但既然没了性命之忧,便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她总觉得自己手脚与刀法是一样的,就算动作生疏了,只要重新练习,自然就灵便了。

      骆贤在房间里跌撞滚爬了许久,院里突然起了一阵喧哗,她自地上直起身子,拍打衣襟手脸上的尘土,房门已经“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骆贤知道自己这时候形容狼狈,干脆弯下腰去努力咳嗽,同时用衣袖继续偷偷擦拭头脸。

      “阿洛,”那人立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才迈步进门,“你现在已经能起来了?”

      骆贤十分意外地抬起头来:“你来了?”

      “是我。”陈强见她一身狼狈,手脸上满是尘土和细微的磕碰伤痕,回头让道童打水过来让骆贤清洗,自己半托半扶地把骆贤送到床前,同时又摇头苦笑,“上次可真是吓坏人了。我现在看你这么摇晃就心里不踏实。”

      骆贤并不理会他的殷勤,垂着眼睛想了想,便条理分明地开始询问陈强如今外面的情形。
      顾三莲其实已经说过一些,只是她不知内情,许多地方说的并不真切,而骆贤并不愿将她扯进这团乱麻里,更不多开口。因此她虽清醒了五六天,对外界情势却除了怀王确实已经起兵造反,占据了淮州以外,都并不十分清楚。

      “你取了龙袍的第二天,不等朝廷责问,怀王就先下手为强造了反。淮州本来就是他的地盘,如今正打算经洛州靖州直接夺取京城,已经派人攻打过一次洛州了,”陈强向她解说了一遍,又感叹,“哎,看这架势,年前还得再打一场,如今这江南几州,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骆贤对天下大势并不感兴趣,知道怀王绝无可能杀到眼前,就转移了话题:“那清虚道长呢?”

      “清虚?”

      陈强不明就里,老老实实地答话:“陪着平靖小侯爷回了平靖侯府。我看他们府里人对你还是有些芥蒂,阿洛,日后你可得小心!”

      骆贤心知肚明平靖侯府与自己如今已经成了生死冤家,但也并不点破,接着问道:“那邵云峰呢?你们拿他去领赏了么?”

      “这件事就有些蹊跷了。”陈强挠着脑袋吞吞吐吐,“我们把邵云峰的脑袋送去了京城,可那张海捕文书刑部就是不撤!听说是皇帝觉得骆十八能做出那许多大案,必定非一人所为,一日不能一网打尽,一日就不罢休,而且如今怀王反叛,这骆十八的恶名放在他身上,更能显出朝廷大义名分——阿洛,我们这几个人人微言轻,这件事,眼下实在有些棘手。”

      骆贤并不说话,她明白并非陈强等人不尽力,而是骆十八这棋子好用,朝廷还打算继续用下去,只要一日怀王府不彻底一网打尽,那骆十八的同党想必也追捕不完,自己也一样要提心吊胆,过不了安稳日子。

      她并不觉得自己算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却总是莫名其妙地卷进大人物争斗的漩涡里去,此时心底便陡然升起一阵厌烦:“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诚王赏了一面金牌给你,”陈强自怀里抽出个精致的锦囊,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给骆贤看,“有了这个,你就是诚王的人,没人能说你是骆十八!”

      骆贤看了打着璎珞的金牌一样,恨不得把这鸡肋扔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同时觉得眼前人讨好的笑脸也很想让人狠狠揍一顿,她垂着眼睛,极力掩饰自己的恼怒和不耐烦:“我若不是诚王的人,难道诚王还打算把我当成骆十八抓起来不成?”

      陈强听她语气不善,心底的心虚就又涌上来了:“怎么会?诚王还夸赞你刀法过人呢!”

      “我的刀废了!”骆贤冷冰冰地顶了回去,“没法再给诚王效力了!”

      陈强知道骆十八仇家众多,所以诚心诚意想替骆贤另找一个靠山,也觉得倘若骆贤为诚王效力,平靖侯府便不敢对骆贤起些旁的心思,听骆贤这样一说,他半晌没言语,良久,才咬着牙一跺脚:“金牌还是你拿着,有诚王的名号在上面,总能唬人;诚王那里,你不乐意,那我和徐涛再商量,反正,有我们在,总不能让你吃亏就是了!”他说着站了起来,望了望天色,“阿洛,不是我不留,实在是眼下军情紧急,我还有要事,得先走了!”

      骆贤并不挽留,看着道童把他送走,心里一会儿恼火一会儿怨恨一会儿又是委屈:她拼了这条命,只为了换下半辈子平平安安度日,可如今却依旧是拖泥带水地脱不出身去!她想得明白,诚王想必是看上了自己的刀法,存心拿捏住自己的把柄,有意扯住骆十八不放;自己在怀王府多年,以怀王的手段,想必早已布下些能致骆十八于死地的棋子,只待对景时候发作;只要骆十八一天没光明正大地明正典刑,她就只能在诚王的庇护下委屈度日一天了!

      “也未必一定要如他们的意,”骆贤想了半晌,心里渐渐有了新的主意,“如今世道正乱,就算是诚王,也没能耐掌控全天下,我和莲娘孤身两人无牵无挂,还不能一走了之寻个僻静地方过活么?”

      这样的想法她之前并非没有打算过,只是知道这样顾三莲就只能和自己一起隐姓埋名埋没荒村,再不能光明正大地现身人前,所以并不想采用——她舍不得顾三莲吃苦。但倘若给诚王效力,顾三莲虽不用吃苦,但却必定为诚王暗自控制起来——如今她与顾三莲的种种情形早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虽不一定猜到十分,但两人关系密切,却已经瞒不住人了!她领教过许多大人物的计策韬略,绝不肯顾三莲重蹈自己的覆辙,不声不响拿定了主意,骆贤把金牌收进锦囊,自己继续活动手脚:既然拿定了主意,早一刻养好身体脱身,也是好的。

      顾三莲是掌灯后才回来的,骆贤早已将那两个小道童威逼利诱地封了口,自己早早洗漱更衣上床,伪装得几近天衣无缝,就是手上脸上那几处伤痕,依旧透出几分蹊跷。

      顾三莲却是心事重重。“阿洛,”看着骆贤没滋没味地将药汤一口气喝下去,她低声问,“这药汤是什么味道的?”

      骆贤一怔,顾三莲手指抚过她的小脸,几乎心疼得浑身颤抖:“你现在,尝不出味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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