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十七章 心事 ...

  •   上清观与仙宗门许多代前本出自同门,观主清阳子算起来还比顾三莲高上一辈。青阳子对这师侄十分关爱,觉得小道士们粗手粗脚地不好服侍,送了两个十五六岁的女道童服侍顾三莲日常起居。顾三莲在法虚身边过惯了清静闲散的野人日子,并不喜欢人服侍,除了日常三餐外,都一应自己动手,骆贤一来,她连日常三餐都亲自打理了——她知道骆贤挑嘴,如今又孤僻,有顾三莲以外的人在,就总绷着根弦似的,旁人看不出来,她看得出。

      骆贤身上的伤刚刚收口,担心顾三莲看出破绽,只在顾三莲屋里的小榻上和衣过了一夜。凌晨时她悄无声息地起身,转身推门便想不辞而别,可手碰到门栓的时候,就又犹豫了一下——她这一次走,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顾三莲了!

      静悄悄反身回来,她轻轻蹲在顾三莲床前,借着将明未明的天色将顾三莲又细细看了一遍,顾三莲闭目安神睡在锦被里,黑缎子似的长发铺了一枕,发梢就在骆贤手边,微风把帐子吹得一鼓一鼓,那发梢也一颤一颤,骆贤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嘴:“莲娘!”

      她心里尚存理智,故此声音极轻,几近无声。接着她又停了一会儿,听着顾三莲依旧是呼吸均匀,就转过身,轻轻拉开门栓,把房门推了一条缝儿。天边已经泛白,骆贤转过身,想借着天光最后看一眼顾三莲,可回过头,她就愣住了:顾三莲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

      顾三莲并不出声阻拦,仿佛知道阻拦也没什么用处似的,她只是默然看着骆贤,眼神仿佛要把骆贤整个刻在眼里心上。骆贤的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她受不住这样的眼神,只好转身继续推门,可手却突然没了力气。手掌在门上按了一刻,她狠狠咬了咬牙,突然破罐破摔似的转过身,“呯”的一身将门关紧。

      “我不走了。”把夹袄脱在榻上,她只穿着里衣站在顾三莲面前,小脸绷得紧紧的,“只要你不问,我就不走。”

      顾三莲目光在她身上伤口上来回打量了一会儿,安静地点头:“我不问。”

      她话音未落,骆贤掀开锦被钻了进来,单薄冰冷的身子贴上顾三莲的手臂,让她打了个冷战,骆贤朝床边挪了挪,轻轻打了个哈欠:“我昨天没睡。”

      顾三莲笑了:“我也没睡。”

      两个心怀异梦的人彼此对看了一眼,就均觉自己那些个算盘都在对方预料之中,彼此都微微一笑,安心同床做梦。骆贤这三年独居惯了,虽然此时十分困倦,却睡不着,她怕顾三莲察觉,只是小心翼翼在床边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顾三莲觉得心底那个小猫似的孩子如今长大成人,同床共枕时便觉尴尬得手脚有些没处放,两个人各有隐忧,故此彼此不约而同,都往床边挪,胜在罗汉床够大,两人各据一边,中间还能空出一条半人宽的缝隙来。

      然而骆贤依旧是睡不着。最后她忍无可忍地翻身,伸手握住了顾三莲的手。手掌温热柔软,把她的手也捂得微微发烫,骆贤顺着手臂摸上去,轻轻扳住顾三莲的肩头:“莲娘,我睡不着。”

      深深看了顾三莲一眼,她像三年前那样整个人合身滚进顾三莲怀里,双臂揽住顾三莲,就势把发烫的脸贴在了顾三莲的胸口——顾三莲的身体蓦然僵硬,骆贤的胸口怦怦直跳,她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

      “阿洛啊。”仿佛无可奈何似的,顾三莲在骆贤头顶轻轻叹息一声,将一只手抬起来放在了骆贤头上,开始轻轻拍抚。骆贤半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嗅着顾三莲的气息,就觉得那睡意这一次潮水一样涌了上来,眼皮越来越沉,再也睁不开了。

      这一觉十分深沉,骆贤直睡到第二天午后,顾三莲比她早了近一个时辰起身,早早打点好了一桌好菜等她,等骆贤洗漱了出来,顾三莲自小厨房里又端出碟桂花糕来:“这是我学着做的,阿洛,你尝尝。”

      骆贤提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依旧是干巴巴的没半点味道,但就着顾三莲看她的眼神,就仿佛又有了味道。三口两口点心下肚,骆贤拈起一块递到顾三莲嘴边:“好吃,你也尝尝。”

      她眼神里是纯净的期待,仿佛还是那个仙宗山小院里给忙碌的顾三莲端茶递水的孩子,顾三莲一口咬下去,看着骆贤接过自己手里的小碟放在桌上,又替她舀汤盛饭,就不由自主地微笑了。

      顾三莲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对骆贤的伤口还是担忧,吃过饭便把骆贤赶回床上闭目养神,自己拿了针线,想把骆贤那夹袄改得大些——她担心衣裳太紧,箍到骆贤的伤口。骆贤趴在床上安安静静看着,觉得心底一片满足,等入夜顾三莲放下针线,熄了蜡烛上来把她搂住,就似乎真的别无所求了。

      两人都是自幼离家,孤身飘零,顾三莲在风尘中打滚许久,早早绝了风月之念,也深信人心隔肚皮,面上虽然和善,内里却并不跟人轻易交心,只对骆贤一个总是牵肠挂肚,而骆贤刀尖里讨生活久了,更是冷淡不亲近人,也只依恋顾三莲一个。两人在上清观里小院里闭门不出,与世隔绝似的过了几天清静日子,竟没一个觉得寂寞无聊,直到青阳子遣小道童将积了厚厚一叠的请柬书信送来,顾三莲才放下手里活计,重新支应那算学大家的差使。

      “阿洛,”她怕骆贤一人在上清观里无聊,一边坐在桌前一边文不加点地挥毫泼墨,一边一心二用地叮嘱,“且在观里随便走走,等过两天你身子好了,我把衣裳做好,咱们一块儿回城里。”

      “我只在观里转转,你别担心。”骆贤点点头,将床上那件还差两个袖子的新夹袄折好放起,就自己一个人出了院子。

      正是赏桂花的好时候,上清观西苑里游人不绝,香火极盛,但骆贤对洛州城没半点兴趣,对上清观也一样兴致有限,看在顾三莲面上,她到大殿里上了一炷香,就逆着人流向东边走,一边走一边思索自己新生的心事。

      她觉得自己和顾三莲在一起,总是呆不够,总是固执地生起个长相厮守的念头。她知道这一点任何刀头舔血的人都难以做到,骆十八也一样无能例外。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奢望——在这世上,她对金银权势全不在意,也不在意旁人,满心里只有一个顾三莲,要是怎么也抓不住,那简直就是白活一场了!

      可事到如今,不做骆十八,她一样没活路。就算那些个仇家都一股脑大发善心地不与她为难,怀王也容不下她这样的心腹不受掌控,就算连怀王都发了疯,她自己也过不了正常日子,除了杀人,她什么都不会。

      也未必什么都不成,慢悠悠走在小路上,骆贤带着点不服气琢磨,太平行当里用刀的也不少,杀人不成了,总还可以用这手艺去杀猪,再不然杀鸡宰鱼,屠牛割羊,凭自己用刀的力道,总能胜任。就算再退一步,也还可以去砍柴切草。

      边上正是个小柴房,骆贤心里一动,拐了进去,提起木墩上的柴刀试了试分量,左手提起块木柴,右手扬刀,那木柴落地时已成了整整齐齐的四半。她兴致一起,又提起一根,往空中一扔,提气运刀,这回木柴被她劈成了齐整的八根。

      这样的手艺,实在不济,也够得上到天桥上摆摊吃饭了,这个念头只在骆贤心头一闪,背后已经有人喝彩:“好刀法!”

      两个声音一个熟悉一个陌生,骆贤打了个冷战,提着柴刀转过身,却见老郝陪着个佩剑的年轻人站在院门口,年轻人上前一步,拔剑在手,俊秀眉目间闪过一丝凶光:“小掌柜果然名不虚传,今天邵某冒昧讨教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