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伤了爱》浅痕无声

11、第十章 爱情，如果只剩下谎言

　　坐在回韩国的飞机上，金范低下头，小心而轻柔的摩挲着膝盖上的西装，手背上是凝固的伤口，扯了扯嘴角，像是梦呓一般的吐出一句，“温度，好像要消失了”。

　　经过12个小时的航行，金范终于抵达了韩国首尔仁川机场。

　　走下飞机，首尔明媚的阳光，几乎灼伤了金范的眼。
　　忽然之间，他是那般想念巴黎漆黑的夜色。

　　走出机场大厅，径直走向等候多时的豪华轿车，坐在车内，望着一路的风景，金范始终沉默不语。

　　半个小时之后，车抵达了目的地。

　　“少爷，您回来了，苏夏小姐，正在客厅等你呢。”林妈站在大门口，恭敬的弯下腰，小声的说着话。

　　“我知道了。”金范淡淡一笑，揉了揉有点酸疼的眉心。

　　“苏夏小姐，少爷回来了。”林妈一边替金范打开大门，一边提高声音说道。

　　苏夏坐在沙发上，直了直脊背，慢慢地转过头，望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最后，只是轻轻的唤了一声，“范呐。”

　　“你的脚，还好吧？”金范走到苏夏面前，低下头，眼底映入了厚厚的石膏绷带，白的有点刺目，微微皱了皱眉。

　　“我。。。我很好。”苏夏抚摸着缠着绷带的右腿，笑了笑，很小声的回应，其实，你回来了，一切都是好的，这句话，她只是小心的藏在了心底。

　　“为什么会这样，你怎么会摔成这样。”金范小心的问，眉心再次深锁。

　　“就是，走楼梯的时候，踩空了，不小心，摔下来的。”苏夏低垂着眼帘，压低了声音回答。

　　“你该好好照顾自己的，不应该这么不当心的。”金范坐在了苏夏身边，语气温和的说道。

　　苏夏的心，突然有点生疼，她很想念记忆里那个在她受伤时，会抱着她，不停地对她说，“夏夏，你这样，我会心疼”的金范。
　　只是，那样的金范，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遇见了。
　　有多久了呢，她也记不清了。

　　“范呐，你可以告诉我，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接我的电话吗？”苏夏慢慢抬起眼，微笑着问道，只是，这一抹笑，几乎用尽了她的全力，话问出口的瞬间，心变得异常惶恐。

　　“昨天，我遇见了。。。”金范几乎要说出实话，但是，抬起眼的瞬间，他在苏夏的眼底，看见了深刻的悲伤，低下头，视线扫过苏夏受伤的腿，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谎言，“我遇见了沈总，聊了很久，所以，忘了接电话。”

　　“哦。。是这样的啊。”苏夏从一旁拿起拐杖，朝着金范笑了笑，轻轻的说，“范呐，我想上楼休息一下了。”

　　“林妈，你先把拐杖拿到楼上的房间去吧。”金范起身，朝林妈吩咐道，又走到苏夏面前，蹲下身，将她轻轻背起，朝着楼梯走去。

　　“范呐。”苏夏趴在金范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淡淡的笑了。

　　金范却很久没有回应，此刻的他，每走一步，那场大雨中的记忆就清晰一分，心就痛楚一分，他很想知道，远在巴黎的她，还好吗。

　　“范呐。”苏夏察觉了金范的异常，又不甘心的唤了一声。

　　“素恩，你还好吗？”金范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整个人还陷在回忆里，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叫错了人。

　　听到这句话时，苏夏的笑容，垮了下来，明亮的眼眸，蒙上了雾气，金范的背，很温暖，只是，她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最后，她只是固执的继续轻唤一声，“范呐。”

　　“怎么了？”金范终于晃过神，停下了脚步。

　　“没事。。”苏夏将脸埋在金范的背上，闷闷的回答。

　　“其实，昨天晚上，我是遇到了。。”金范站在原地，回忆像巨大的漩涡，不断的撕扯着他，这一刻，他突然很想说出实情，只是，当谎言快要褪去色彩时，苏夏却慌乱的说了句，“我们到了，我想休息了。”

　　“你好好休息吧，睡一觉吧，受伤的人，应该多休息。”金范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只是，将苏夏小心的放在床上，走向了门口，离开前，转过身，轻轻的抛出一句。

　　关上门的瞬间，苏夏捂着自己的嘴，泪水汹涌。
　　如果，心受了伤的人，也能睡一觉就痊愈的话，那么，该有多好。

　　“范呐，其实，我也对你说谎了。”苏夏抹去脸上冰冷的泪，低着头，很小声的说。

　　闭上眼，回忆风起云涌。
　　她看见了自己站在楼梯口，握着手机，绝决的模样。

　　过了很久，苏夏按下了一连串的号码。
　　电话接起的瞬间，她只说了一句，“妈，我想，你是对的，我已经耗不起时间了。”
　　电话彼端，沉默了片刻，平静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苏夏抬起眼，泪痕未干的脸上，却浮现出坚决的神色。

　　一墙之隔的距离外，金范坐在地上，仰头望着水族箱，久久无法回神。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房间内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生生扯回了金范的思绪。

　　走到电话机前，接起，电话里传来母亲的声音。

　　“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法国时间应该才只是清晨5点，这么早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金范的口气并不好，透着一丝厌烦。

　　“我只想和你说一件事，一件重要的事。”电话彼端是平稳的语气，却在重要一词上刻意停顿。

　　“说吧，我听着呢。”金范冷冷的回答。

　　“我和你父亲已经决定在下午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你和苏夏的婚讯了，十天之后，苏夏就会成为你的妻子了。”电话彼端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调。

　　“结婚？我？苏夏？”金范机械性的脱口而出，几秒的愣神之后，眼神冷了下去，一字一句的说，“如果，我不答应呢。”

　　“听到这个消息，你该高兴，不是吗？”听筒里传来了温和的声音，一句反问，答非所问，却透着无法忽视的强势。
　　“尹善夕。我的婚姻，不是你的。”金范握着听筒的手，指节泛白，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愤怒。

　　“金范。”尹善夕拔高了音量，透着寒意，顿了顿，缓缓开口，“很久以前，你就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金范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儿子，那一年，当你活下来的时候，你就已经注定亏欠了苏夏。这笔债，注定要用一生一世的照顾去偿还。这是你命里的劫，你只有承受。”尹善夕的语气柔和了下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些年，我和你爸也把苏夏当做亲生女儿一般抚养，我们也早就认定了这个儿媳妇。”

　　“一生一世的照顾？”金范下意识的重复。

　　“儿子，这是那一年，你在机场，亲口向苏夏许下的诺言，你应该记得吧。”尹善夕望着窗外的景色，一点一点的褪下黑夜的外衣，轻轻的继续说道，“有些话，一旦赋予了诺言的涵义，就是挣脱不了的责任，这一点，你该懂的。”

　　“一定是爱情吗？”金范答非所问的吐出一句，有一种无力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儿子，你应该知道，苏夏要的，从来都是爱情。她爱你，你该知道的。”一字一句，尹善夕说的很用力。

　　“应该知道，哈哈哈”金范大笑出声，笑声里透着凄楚的悲凉，“应该知道，我真是讨厌这样的词语，我恨这样的词语。你们永远只会说应该，多可笑。”

　　“这个婚礼，已经迟了很多年了，现在，应该是时候将一切都完结了。”听筒里忽然传来低沉威严的男声，然后，就是无尽的忙音。

　　“金尚宇，你就是这样做父亲的。”金范将电话砸到了地上，向后退了一步，坐在沙发上，双手扶住额头，无声的笑了，笑容惨淡。

　　闭上眼，很久以前的记忆，像潮水般汹涌而至。
　　那段灰暗的往事，仿佛清晰如昨。
　　尖锐的刹车声中，有暗红色的血液，不断的蔓延。
　　温热的液体，将他的白衣染成了灼眼的颜色。
　　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有着温润的容颜。
　　救护车的声音，路人嘈杂的议论声，将他推入恐惧的深渊。
　　消毒水味道浓重的医院里，熟悉的，陌生的身影，不断的涌入。
　　站在手术室门外，母亲抱着他，泪水汹涌。
　　后来，那个男人蒙着白布，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
　　后来，年幼的苏夏，坐在地上，恸哭出声。
　　那一刻，他突然走到她面前，揽她入怀。
　　那一刻，他用稚气十足的语调说，不哭了，好吗。
　　那一刻，苏夏哭着说，我只剩下爸爸了，为什么，现在连爸爸都不要我了。
　　那一刻，他紧紧拥着她，莫名的，很心疼。
　　下一刻，她在他的怀里，渐渐止住了哭泣声。
　　彼时，他10岁，苏夏9岁。
　　彼时，他获得了生的权利，却欠下了沉重的债。

　　“咚。。。”
　　“咚。。。”
　　“咚。。。”

　　三声沉闷的叩门声，拉回了金范的思绪，睁开眼，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疲惫，“进来吧。”

　　“范呐，我刚刚接到妈的电话了。”苏夏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语气很淡然。

　　“在你之前，我也接到她的电话了。”金范苦笑了一下，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

　　“范呐，明天陪我去挑婚纱好不好？”苏夏小声的问。

　　“夏夏。。。”这是今天以来，金范第第一次这么叫苏夏，却没了以往温暖的感觉，有点生硬，有点生疏，“其实，我和你说谎了，昨天晚上。。。”

　　“范呐，我可以选择相信谎言吗？我并不想知道真相。”苏夏再次打断了金范的话，清亮的眼眸里，闪动着泪光，却不落下来。

　　“夏夏，爱情，不应该是谎言的。”金范慢慢起身，走向苏夏，语气里是久违的认真。

　　“范呐，如果我说，我愿意生活在谎言下的爱情里，那么，可以吗？”金范向走前一步，苏夏就向后退一步，眼神里有了乞求的情感，轻轻扯了扯嘴角，是悠远而凄惨的微笑，“范呐，我们就要结婚了，我们会幸福的，不是吗？”

　　“夏夏，你。。。你怎么了？”金范突然觉得这样的苏夏，好陌生，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莫名的，有点心疼。

　　“范呐，我很好，真的很好。”苏夏摇了摇头，淡淡的一笑，“我就要成为你的妻子了，我很高兴，真的。”

　　金范站在原地，喉咙有点生涩，说不出话来。

　　恍然之间，他仿佛看见了六年前的苏夏。
　　六年前，他正在迷惘对苏夏的感情。
　　六年前，他打电话问苏夏，爱情该是什么样子。
　　然而，隔了一天之后。
　　苏夏便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时候的苏夏，紧紧的抱着他，一直不停的流泪。
　　那时候的苏夏，不停的重复着，我爱你，请不要离开我。
　　彼时，他20岁，苏夏19岁。
　　彼时，他遇见金素恩，正好一年的时间。
　　彼时，他爱上金素恩，正好365天的时光。

　　“少爷，苏夏小姐吃饭了。”林妈的声音突然响起，金范的为完结的回忆，只能戛然而止。

　　晚饭期间，苏夏和金范各自沉默。
　　整个饭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一旁的仆人们，畏缩的站在一旁，一脸疑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