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洛洛哥是纯洁的大螃蟹》冉天音

7、Chapter007 生命

　　在机关暗格被库洛洛打开的一瞬，玄妙而飘渺的歌声飘进了萝瑟的耳朵里，然后她感到大脑处一阵既柔软又尖锐的疼痛跳动了起来，失去了控制的身体双手下意识地护着肚腹，然后慢慢在年长男性的臂弯里软了下去。
　　念力在消失——不，生命力所构成的念力正受到音波所造成的奇特共振而失去了防护的效果，被还原成了最原始的生命能量。
　　对现实的听力和视力也渐渐地，像流沙一样消融了。
　　随之而来的，是那个轻柔的歌声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带着羊水般温暖的流动感蹭过了脸颊——
　　“她”。是的，是“她”。
　　“她”的小手拍在萝瑟的脸上，带着一种天真而可爱的固执劲儿，仿佛硬要把这精神状态不好的年轻女孩叫醒来似的。
　　——呐呐，我说你啊，你知道人鱼是什么样的生物吗？
　　某个幼嫩的声音在这样问道。
　　——当然啦。让我想想……美丽，神秘，唱歌很好听。
　　人鱼？这可是她研究了很久的课题啊。萝瑟的潜意识笑了出声。
　　——那么听说过海妖塞壬吗？那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萝瑟很惊奇地发觉即便看不见，“那孩子”“歪了歪头”的感知仍准确地传达到了大脑中。
　　——和人鱼很相似的，懂得迷惑人心披着人皮的凶兽。
　　萝瑟耐心答道。
　　——下一个问题。人鱼和塞壬海妖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询问声带上了恶作剧般的撒娇。萝瑟甚至感觉对方拍打着尾巴绕着自己打了个转儿。
　　——哦，这个简单，是对同个存在两个侧面的描述啊。
　　就像被催眠了般，回答的话语非常顺溜地离开了萝瑟的唇角——
　　人鱼和塞壬，是对于，同个存在两个侧面的，描述啊！
　　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描述啊——
　　奇特的回音涟漪般随着少女话音声的消失带着既柔软又可怕的力量迅速荡漾开来，周遭的空间就同被按下了enter键一般瞬间凝滞了起来，奇特的森寒感电流般迅速从心脏窜到骨骸四肢，在□□之眼彻底闭合的一瞬打开了精神之眼——
　　“回答正确。欢迎来到真正的克里斯托。”
　　轻柔的女声如气泡般串成一串相互撞击着，慢慢碎裂散逸了在精神世界里。
　　萝瑟睁眼一瞬，整个人就已被带着魔性的金色竖瞳所锁定——
　　那是个有着孩童样貌和成熟身体的美丽生物，它有着墨玉一样的鱼尾，海藻一般的长发，白璧也似的肌肤，还有压在头顶流动着神秘蓝色的精致皇冠。
　　“你的孩子非常漂亮而强大呢。但是，它是不受期待的吧？”
　　人鱼——又或者海妖丰润的粉色嘴唇一开一合，动作如噩梦般在萝瑟视线里放慢了轨迹，“不如让给我吧，我会让它成为最受宠爱的海公主。”
　　“孩子……？”萝瑟愣了，然后她护住小腹，面色变得坚决起来，“不。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期待它的到来。”
　　“但是……对于它的父亲来说，你的亲人不会祝福它；对于你来说，他的亲人也不会祝福这个孩子。”含恨的火红眼不断在虚空之中浮现出来，紧紧包围了咬紧嘴唇的小母亲，“它注定是被否定的存在啊。”
　　“让她变成一位海公主不好吗？”
　　不要。绝对不要。
　　她比任何人都要期待这个孩子啊。她爱这个孩子，也爱它的父亲。所以绝对不要……
　　泪水从萝瑟眼角渗下，少女嘶声痛哭着，天空般纯净的蓝色瞳孔瞬间燃烧成了火样的红——
　　“谁都不能抢走孩子……谁都不能，谁都不能……”
　　话音刚落，仿佛能将天地燃尽般的色彩便瞬间将整个空间烧灼得焦黑扭曲起来！

　　……
　　…………

　　嘀。嘀。嘀。嘀。嘀。嘀。
　　消毒药水的气味灌进了鼻腔里。眼睛很难受，上面用绷带缠着清凉的镇痛药膏。
　　书页翻动的声音，平稳的呼吸声，还有肚腹处正孕育着的新生命。
　　“醒了吗，萝瑟。感觉怎么样？”男人平稳如大提琴的声音传入耳蜗。
　　“还好，就是眼睛不太舒服……”女孩低声说着，只觉眼睛里有什么灼热的液体要涌出来了。
　　哪，库洛洛，是你的话，就已经知道了吧。
　　人类童话里有人鱼转化成人求爱的传说，而在人鱼一族的传说里，也同样有人类化成水族的故事。而事实上无论人鱼化人还是人化人鱼，最终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生存。她会晕倒并被操控，说明了她潜意识里觉得孩子的命可能会难以被保住……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错，你差点谋杀了孩子的爸爸。”库洛洛难得拿自己开了一次玩笑。
　　“孩子……是女孩？”萝瑟迟疑了一下，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是个小公主没错。”库洛洛应答着，也把手叠上了萝瑟的腹部——
　　这里面正孕育着他的孩子，一个小小的窟卢塔，一个……也许并不会被萝瑟父母接受的孩子。
　　世仇也罢，天敌也罢，彼此之间有着再多的悲哀也罢……
　　“我会把她生下来，我爱这个孩子。”
　　萝瑟看出了库洛洛有所犹疑，于是她加重了语气，碧蓝如矢车菊的眼眸驻留在情人身上，“好不容易和喜欢的人有了孩子，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抛下她呢……库洛洛，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会给她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所以……”
　　少女说着略为紧张地闭上了眼，感受到自己脖颈处正被那个人的手轻轻抚过，“所以——”
　　“所以我们就结婚吧。”男人用那并不细腻的、甚至是长满了老茧的手捧起了萝瑟的脸，轻轻地擦掉了她的泪水，“我的身份有点困难，大概就只能捏造一个身份出来了……要什么好呢，国王，大亨，渔夫，还是自由职业者？脸的话，就要一张比现在更帅更能迷倒女性的好了，对付库洛大概很有用。”库洛洛说着，很“文艺地风骚着”拨了拨头发。
　　这老男人又来了！女孩勾起了唇。要是他普普通通像任何一个普通小镇里的孩童那样长大的话，也许会变成一个专业骗取女孩子芳心和金钱的糟糕牛郎也说不定？
　　萝瑟不由大乐，她伸出手臂抱住库洛洛，把身体靠了上去。
　　哦，但愿这个孩子能更像她。像爸爸的话……嗯，好像也不是太糟糕？

　　……
　　…………

　　“大收获！Big Surprise！噢小玫瑰你真是太了不起啦，你找到了人鱼繁育的古神殿啊！”
　　萝瑟的上司简直要乐疯了，老教授摸着被拍摄下的照片上那些美丽而精致的纹路，恨不得立马就亲身到那片海域里去研究，“瞧这，是人鱼交合的壁画，还有幼仔诞生的庆典，还有人鱼王的祝福！哦哦还有外族人化作人鱼的仪式？后面……”他惋惜地看着失接下来的照片里那些和海牡蛎一起堆积在死去的珊瑚之间的瓦砾。
　　“后面没有啦。”萝瑟朝他笑笑，“年代太久，被腹足动物们分泌出来的液体毁掉了。在打开神殿之后，本身就很脆弱的墙体因为水压改变和遗迹里留下的残念毁掉了呢。”
　　“真可惜啊。”老教授喃喃着。
　　萝瑟摸着肚子笑了笑，手碰触到放在衣兜里随身的胸针。
　　克里斯托真正的、最重要的秘密已经和无数水族的尸骸一起彻底毁灭在了海底。
　　是这个小东西救了她，以及她最重要的一切……
　　人鱼和塞壬是同一物种这个认知原来是彻底错误的啊。
　　海里的智慧人形水族分为两种——
　　天生便为人身鱼尾、性好和平、进食对象是鱼虾海草的人鱼，以及因为被放逐而在海难中落入海里、为了生存而强行改变自己形体的塞壬。
　　塞壬无法通过正常的途径产生后代，因为那正是它们成为海族所获下来需要付出的代价；但它们却可以把自己的卵放入别的高等生物体中，通过一点点蚕食寄生体的生命力来孕育后代。
　　克里斯托的神殿原本属于人鱼，后来却被塞壬所占；单体武力并不算强而又心思单纯的人鱼早已在塞壬迅速掌握了海域之后皆尽沦为塞壬幼崽的温床——最开始的时候，被撕裂肚腹的可并不是孱弱而一无所知的人类少女，而是作为俘虏和战利品的年轻雌性人鱼——
　　人鱼只好出逃。
　　海王海后死守战地，年轻强壮的海战士们则护着作为他们最后希望的小公主割裂鱼尾爬上了陆地。这些海族为了能在空气中呼吸而异化了自己的腮部，并在长时间的开垦和耕作中磨粗了海族最引以为傲的珍珠一样的肌肤。
　　最终，他们拥有了一个王国。而小公主常常沉默地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瞭望着故国……作为海中的皇族，她的腮部是非常特殊强健而美丽的；然而当她踏上陆地的时候，这份特殊就使得新任女王成了个只能用纸笔下达政令的哑巴。
　　而在统治者失去了说话能力的两百多年后，在互相残杀中数量锐减而非常渴望得到后代的塞壬爬上了陆地，好不容易繁华安定起来的大陆再一次陷入了战乱之中，骑士们战斗至死，皇帝的儿女在战争结束后也有两三个带着他们的护身符一起下落不明……
　　萝瑟得到的胸针，就是其中一脉后裔所小心保存下来的、可与塞壬相搏的护身符。
　　“我真不愿意承认这就是人性。”萝瑟悲哀地叹息着。
　　年轻的女孩想起了很多。
　　她想起来在这片还沉浸在老时光氛围里的大陆上遇见的许多人：那个被飞坦折腾过的男性人蛇，与库洛洛共舞最终被夺去能力的小姑娘，还有那对并不富裕的夫妇……
　　萝瑟尝试着让人去找那对夫妇，最终却只是一无所获。
　　这就是人鱼和塞壬之间上千年的争斗……
　　而它也许已在神殿的损毁中落下了帷幕，也许不。

　　……
　　…………

　　萝瑟回到了优路比安。
　　而她带来的两个消息里除了此次遗迹发掘的大成功外，剩下来的那个简直要让酷拉皮卡夫妇惊呆了。
　　他们的女儿去一趟东边的那篇古老的大陆，居然回来就说要结婚并已经怀孕了——她还不满十五岁！那个一家人护在掌心里的小乖乖、有着库洛美丽的黑长发和酷拉皮卡蓝眼睛可爱的珍宝一样的小女儿啊，居然就这么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要有一个孩子了——那个让她怀孕的人也太混蛋了！
　　“一个老家伙，一个名字连听都没听过的老家伙……”酷拉皮卡在女儿病房外面焦躁地来回走着，“还比我都大！这简直是鲜廉寡耻的诱拐，简直是，简直是……！”比库洛洛小了近一轮的酷拉皮卡骂不出粗话来了，怒气硬生生卡在了胸腔里。
　　“简直是衣冠禽兽。”有着一张温文俊雅美少年脸的哥哥诺伊补充道，看着玻璃窗笑嘻嘻地把手捏出了咔啪咔啪的响声。
　　在那里，换上了一张“能搞定库洛的脸”的禽兽大叔库洛洛正把手放在未成年萝莉萝瑟的肚子上，里面是那个禽兽和小萝莉的孩子。
　　……孩子！！！！！
　　父子俩越看那张脸越觉得眼球充血。
　　不知道为啥就是怎么看那家伙怎么觉得想揍他啊！！！！
　　“那个禽兽……”
　　傻爸爸傻哥哥在病房外面就这样来来回回了无数圈，在看见那在病房里的女婿在捏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的手吻上去秀肉麻的一瞬之后，终于想要各种不管不顾破门而入了。
　　管它的！管它本来是不是打算和新的家人好好相处呢！现在他们只想暴打那混蛋一顿把他扔进海里喂鲨鱼而已！啊啊眼睛好热——
　　库洛感到自己简直要翻白眼了。
　　“给我收敛点！”这年轻的母亲——不，即将要成为年轻的祖母的女人把两个人推了出去，“你们俩快不行了，快先出去转个半个小时冷静冷静！”她说着，把这对难得完全失了形象的父子干干脆脆地赶到了花园里，然后敲了敲门走近了那对正腻在一起的情侣。
　　这对情人依偎着，亲吻着，手握在一起，眼睛里也有着彼此；她那蓝眼黑发的小女儿笑得如此幸福，就像一只终于得到了餍足的猫儿那样。而那个人……
　　“库洛洛，这一次的事情我会把它当做一辈子的秘密去保守……”库洛郑重地看着这个她不知是爱是恨该爱该恨的哥哥，“我最爱的女儿……就交给你了。”
　　“好。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库洛洛沉声颔首，和库洛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得的眼神。
　　那些曾经横亘在彼此间如天堑般长年流下脓血的伤口终于被新的生命温柔地包裹住了。初绽的玫瑰在阳光下吐露出芬芳许许，和露水一同温柔地融化在阳光里。
　　“……妈妈！”萝瑟瞪大了眼，然后她笑了起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
　　“那当然，你可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库洛摸摸女儿的头，“我居然这么早就要当外祖母了呢……对了，库洛洛，叫我妈，快叫。”
　　“……”
　　“……噗！”

　　……
　　…………

　　十年前。
　　“妈妈！”小小的玉一样的女孩在飞艇上坐着库洛的大腿，从公主裙下面伸出的嫩藕一样的小胳膊抱着母亲的手臂，凑过头去好奇地看着母亲手里的照片，“为什么我们又搬家了呀？”她瞄了一眼照片，觉得那上面的人和库洛长得有点像。
　　当时的库洛是怎么答的呢？
　　啊，她说的是“因为有老虎狮子那样的野兽在后面追呢”。
　　“听起来好厉害！”小姑娘一听很高兴，亮亮的蓝色大眼睛简直像两颗没有丝毫瑕疵的迷人水晶，“那我以后也要变成老虎狮子追回去，然后干掉它们！”
　　“为什么要也变成狮子老虎呢？直接扛起猎枪不好吗？”库洛好笑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因为……”
　　“什么老虎狮子？”酷拉皮卡带着诺伊走了过来，“我们买了不少东西……宝宝要吃点什么吗？”
　　“萝瑟要吃老虎狮子！”小姑娘兴奋地叫着，嫩嫩的声音让客舱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包括拐角处用绷带缠着额头的年轻男人，他正饶有兴味地捂住了嘴。
　　“是头漂亮的小野兽啊。”他低语道。
　　小姑娘若有所感地猛一抬头，小兽一样跳下库洛的膝头啪嗒啪嗒冲了过来，然后在探头把周围看了个遍之后有点沮丧地嘟起了嘴，“奇怪，刚才还在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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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啦！这就是原定结局……完全没有缩水（躺
码完我觉得了却心头一桩大事OT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