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狼祭》八寳、

1、{一}

　　大雪方歇，山间浮着薄雾，却掩不住澄明月色。
　　广袤的平原上，分布着一个不大的村落。紧凑的茅屋纵生的火堆，温暖的光从窗子内透出来，给这数九寒天添了几分暖意。只不过奇怪的是，穿梭在茅屋间的人，都披着黑色的长斗篷，看不清容貌。

　　与村子相隔一个树林的距离处，一抹光亮微弱且稀薄。
　　乌发红衣的少女抱膝坐在火堆旁，身边放着一个兽皮包裹，借着火光，映出兽皮中那张细眼尖嘴的小脸儿。

　　“……小奴认识阿吉多久了？”少女幽幽的开口。

　　被裹在兽皮里的小狼眨眨眼睛，暗红色的眼珠儿静静的。

　　“十六年了吧……嘻嘻……十六年了。”自称阿吉的少女痴痴的笑，乌黑幽深的眸中泻出一抹傻气：“真的是好久了呢。”

　　小奴的鼻尖耸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阿吉。

　　阿吉兀自抬头望着月光，笑眉笑眼之间有着自己也琢磨不透的寂寥。

　　她傻，所以她想不通那种被唤作低落的情绪。

　　然而令她低落的事情是——“阿爹……阿爹似乎发现你了。”

　　小奴的胡须似是颤了颤。

　　阿吉看向小奴，忽而嘻嘻的笑开：“小奴也想要离开了吧？你被困在山洞了十六年了……”她的笑容突然变了味道，似哭似笑，也有几分憨傻：“小奴也……也厌烦阿吉了吧？你是不是也嫌弃阿吉傻呢？”

　　小奴将头往兽皮外探了探，凑近阿吉。

　　阿吉用手摸了摸小奴的头：“族里的人都说阿吉傻，连伊萨哥哥也是。可…可阿吉收养了小奴，所以阿吉一点也不傻。”

　　她开心的一把捞起小奴，抱在怀里亲昵的蹭：“阿吉养了你，是不是很聪明？”

　　小奴温顺的贴着她。

　　暗红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挣扎，它窝在阿吉怀里，细细的眼睛微微眯起。尖尖的爪子割开兽皮，悄悄的探向阿吉的身体。

　　“嘻嘻……”

　　阿吉又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秀气的面容，圆圆的眼睛，似是都会发了光。

　　爪子倏地停住，小奴抬头看她。

　　乌发披散，垂髫用红线铃铛系住，她长的并不倾国倾城，甚至算不上小家碧玉。

　　她皮肤偏黑，手指粗糙，只算秀气的五官上，唯有那双圆月般的眼睛分外夺目。

　　可是，她的笑容却格外温暖。

　　如同阳光——在地狱永远也看不到的阳光——恶鬼们妄想追逐的阳光。

　　小奴将爪子缩回去，怔怔的望着兀自微笑的阿吉。

　　她傻的什么都学不会，却唯独学会了微笑。

　　看了许久，久到小奴快要在阿奴怀中睡去。

　　阿吉轻手轻脚的站起身，可那一瞬小奴还是醒了，阿吉愧疚的笑：“啊…吵醒你了。”

　　小奴落在外面的尾巴一扫。

　　阿吉抱着小奴跋涉在雪原上，走进林莽之间后，月色骤然黯淡。四周皆是奇花异草，映着月色，带着几分阴森之气。

　　似乎有危险的气息逐渐逼近，小奴的身体僵硬的起来，处于随时备战的状态。

　　阿吉却毫不察觉，不知是胆子大，还是——傻到不知道害怕。

　　“嗷——”

　　远远的，有野兽的嚎叫传来。

　　小奴的鼻息粗重，喉咙里发出呼噜声，阿吉终于察觉小奴的不对劲，笑着拍拍它的头：“嘻嘻，害怕啦？小奴胆子可真小。”

　　灌木丛细细碎碎的响着。

　　摇曳的树影投映在被污雪染的泥泞不堪的地上，诡异的摇晃。

　　猫头鹰咕咕的叫着，声音空远。

　　“嘶——”

　　一条绕在树枝上的小蛇探下身子，吞吐着红色的信子。

　　“咦……你要做什么？”阿吉停下步子，看着青色的小蛇，探究般瞧了半天，恍悟道：“你饿了？小奴刚才正好剩了些肉呢。”她开心的扒开小奴的兽皮包裹，去寻那剩余的肉。

　　这时。

　　“嘶——！”青蛇突然进攻，细长滑腻的身子灵巧迅速的窜过来，小嘴上也露出了尖利的牙，可惜，它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一抹白影猛的一闪，半路将它拦下，尖利惨白的獠牙将青蛇硬生生的咬断！

　　青蛇啪的落到地上。

　　小奴窜出兽皮，跳到地上，凶狠的咬起蛇的尸体，将其撕成了脆片。

　　血污溅出来，粘腻的蛇皮脆片落的哪里都是。

　　阿吉握着纸包怔在原地：“……小奴你……”

　　小奴转身，柔软蓬松的尾巴将尸体碎片扫到一片，尖尖的嘴角上还带着血渍。

　　阿吉眨眨眼，突然露出了恼怒之色：“小奴你做什么杀了它？”

　　小奴别开头，乖乖的走到她身边。

　　阿吉却躲开了小奴，她绕过它走到灌木旁，蹲下身用手将蛇尸一点点的笼在一起，然后用雪将其掩埋。

　　小奴走到她身边，用尾巴扫了扫她的脚。

　　阿吉侧目看它，懊恼了片刻，便将它抱了起来，然后看着那雪堆，鼻子一皱，似乎是要哭出来：“小奴以后不要杀人了。”

　　在她的世界里，屠杀动物与杀人是一般的。

　　也是同样不可饶恕的。

　　可是，她不会斥责小奴。阿吉扁扁嘴，有泪光闪烁：“小奴不要再为了阿吉杀人了……阿吉真傻，总是感觉不到危险。”

　　阿吉爱笑。

　　她不从因为自己傻而哭，却会因为自己的傻给别人带来了麻烦而哭。

　　小奴抬眸看着她，挣扎的神色又一次浮出。

　　阿吉抱着小奴继续往前走，这一次，她小心翼翼的不再靠近任何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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