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云尽》染紫

92、第九十二章 子母花

　　凝华园内。

　　苏云尽涣散的目光在子母花上久久徘徊，忽然她唇边绽出一点浅笑，伸手将护着子花的母花摘下几朵，不疾不徐地去了听雨阁的厨房。

　　今日中午她与夏婆婆一起吃饭时终于在接连干呕几次后成功吐了出来，夏婆婆见状又惊又喜，急忙为她把了脉，结果竟然真如老人家所愿是喜脉。

　　因为月事迟了几天，所以云尽也曾怀疑过是这种情况，可是她想到在睡莲岛时那次的误会，再想到风逐说过的话，立刻坚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发生了那晚的事情后，这两日她一直心绪不宁，也未曾多想，如今确定下来，让她本就烦忧的心更添苦闷，自己的性命都可能随时不保，这尚未成型的胎儿她又要如何保，何况给她这个孩子的男人，也许下一刻就会亲手杀了她。

　　所以她骗了夏婆婆，让老人家替她保密，说是想给他个惊喜。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端着热腾腾的汤药去了卧房，云尽把瓷碗放在桌子上，动手收拾好床铺，看来今晚只能在听雨阁住一晚了，她不想惊动夏婆婆，那么慈爱的老人家一定会难过。

　　摸了下碗的温度，已经微凉，也不知这药苦不苦？碗放在唇边，心里却有些犹豫，此刻她竟然很想见他，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什么，就是想见见他，那日之后他就未曾在自己面前出现过，也许是雁鸣山的宝藏已有了眉目吧，她是不是应该去凝华园找一味致命的剧毒来熬给自己喝，苦笑了一下，云尽一仰头把浓冽的汤药喝得一滴不剩。

　　下意识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云尽恍惚地觉得好像有什么从自己的身体里流走了，甩甩头，她暗暗嘲弄，是自己太神经质了，哪有这么快，药不是才刚刚喝下去吗。

　　倚在床头静坐良久，暗淡的天色逐渐黑透，白皙的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她伸手擦了下，突然间觉得口很渴，起身想去弄些水来喝，小腹处传来一阵绞痛，拧着眉心爬进被子里，云尽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此刻她多希望他能陪在自己身边，用力抱着她，只是抱着她就好，什么都不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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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沉渊站在凝华园外，漂亮的桃花眼中眸光闪烁不定，挣扎、犹豫，他以为这两个词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可是面对苏云尽时太多不曾体会过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

　　混灵珠，如果能够找到混灵珠，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可是找不到混灵珠，他就会死，一定会死，他必须为她安排好所有后路，所以他只能一边帮助苏云尽修习轻功，教她毒术，一边竭尽所能地想办法让一切在三年之内全部尘埃落定，到时这太平天下，她苏云尽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即使他死了他也是安心的。

　　苏云尽说爱他，他怎么舍得她伤心，怎么忍心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死，所以他只能让她陪自己三年，可是那个女人其实自己心里都不知道究竟爱的是谁吧？洪哥哥？萧月明？还是他林沉渊？

　　那日晚间他要是回来得再晚一些该多好，那样他就不会看到失魂落魄地偎在萧月明怀里的她，也不会知道原来苏云尽留在他身边根本与爱无关，她只是为了箱子，若是箱子没在自己手里或许她早就和萧月明双宿双飞去了。

　　箱子？他早该想到的，不是吗？苏云尽在乎的一直都是她的箱子。

　　抬头望向如墨的天际，林沉渊苦涩地扯了下唇角，苏云尽，我们迟早都会分离，守在我身边的你又是如此痛苦，所以我也很想放你走，若不是担心你的安危，翎箭没入你肋骨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放你走，可是事情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你只能继续痛苦地待在我身边，等除掉一切可能伤害到你的人，我会放手，果断地放手，让你离开。

　　推开紧闭的园门，林沉渊慢慢踱了进去，如果在最后的一年时间里你能恨我入骨倒也好，以后闻了我的死讯，心里定会畅快些。

　　而此时此刻，他想见她，突然很想见她，即使不能抱着她，偷偷看一眼她的睡颜也好。

　　未寻到苏云尽的影子，林沉渊的心莫名其妙慌了起来，跑去夏婆婆的屋子，没等他开口，老人家笑眯眯地说道：“瞧你那副急匆匆的样子，平时那样稳重，怎么一遇上姑娘的事就如此慌张？”

　　“她去哪了？”

　　夏婆婆愣了下，不解地答道：“姑娘不是说要给你个惊喜么，用过晚饭后就离开凝华园了，难道她没去找你？”

　　林沉渊越听心越惊，“惊喜？什么惊喜？”

　　见他如此焦急，夏婆婆也有些隐隐的不安，“本来姑娘让我替她保密的，……您别怪老婆子多嘴，小少爷您忙归忙总该关心下姑娘，姑娘如今有了身孕……”

　　未待夏婆婆说完，他已快步向外走去，出了凝华园急忙往自己的住处赶，或许她会在那里等他吧，而他应该怎样处理这件事情，她有了他们的孩子，他至爱的女人有了他们的孩子，他应该高兴才是，可是若真的找不到混灵珠，他死了，她们母子怎么办？

　　脚步迟滞，他心中涌出些惊慌，此刻他有些害怕见到苏云尽，害怕她问自己这个孩子要还是不要，他应该如何回答她？

　　没见到苏云尽他却更加惊慌，在教中漫无目地搜寻着，他想，苏云尽，这个孩子我要，即使以后你会恨我，但余下的这一年我想与你一起快快乐乐地渡过，大不了等我死后，让风逐给你粒忘忧丹就是。

　　寻到听雨阁时，桌子上乳白瓷碗里飘出的淡淡馨香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望着床上那个蜷成一团的小人儿，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也许他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个女人，原来她根本就不会问自己这个孩子要不要，她只是做了决定，然后把结果呈给自己，这是不是可以证明她真的没有爱过自己。

　　淡淡一笑，笑容里有无奈有嘲弄，林沉渊缓步来到床前，心疼地抚着她被汗水浸湿的长发。

　　云尽哆嗦一下，虚弱地从被子里探出一颗小脑袋，对上他的目光时，眼中的泪水更加汹涌，吃力地握紧他的手，她歉意地说道：“沉渊，我好没用啊，我明明记得大一点的花朵可以安胎的，为什么会这样了？”

　　伸手帮她擦着脸上的泪水和汗水，他柔声安慰道：“没关系，只要你平安就好。”

　　云尽勉强扯出抹笑，握着他的手脱了力，闭眼蜷在床榻上，一阵冷意向她袭来，冻得她整个人都已麻痹。

　　掀起被子时暗红色的血刺痛了他的双眼，隐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在此刻被唤醒，他从来不知道血竟然能让人如此害怕，他合严双目，摸索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他搂着她，死命地搂着她，她的血染湿了他的衣衫，他的体温却温暖了苏云尽冰冷的心，可是无论这心怎样被温暖，她也不能再迷失自己，她要离开他，永远离开他，即使以生命为代价亦不足惜。

　　“沉渊，那日我和月明说的话都是骗他的，他擅闯苍月教我怕他被人发现，所以才会说那些话想让他快些离开，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她必须表现的乖顺一点，这样他才会放松警惕，自己才能有机会逃走。

　　唇在她颊边点了下，他轻轻嗯了一声，“好好养身子，不要胡思乱想，……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