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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八十六章 相爱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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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再醒来时已回到自己的营帐中,那是五日之后的事情。
风逐一直守在她身边,对她悉心照顾,林沉渊始终未曾来过,她不问,风逐也不提。
再过半个月她才知道林沉渊连日来一直带领大军与飒容周旋,飒容占了地利,又有裘敌与张济凡从中作梗,是以一直久攻不下,双方再次陷入胶着状态。
风逐等云尽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时才去了前方与林沉渊并肩作战,有了风逐相助,他们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一直僵持的局面才有所转变,只是飒容固守之地地势险峻,他们始终未想到好的解决办法。
这一日深夜,睡得迷迷糊糊的苏云尽再次迎来了司徒玉艳,林沉渊与风逐都在另一处距宲祎国大军比较近的营地,这里只留了裘敌与小队兵士驻守,裘敌早已暗中倒戈,司徒玉艳来这里更是如入无人之境。
云尽心中暗想,她上次来时和裘敌那一出也不过是演戏给自己看,裘敌多少应该知道些自己和九王的事,也不知他是否能猜到那日晚间躺在帐中的人是自己,因为有此疑虑她这几日都会刻意观察裘敌的举动,他的反应实在平常,看不出任何异样,如此说来裘敌或许不知自己已晓得他的身份,或者他实在老奸巨滑,才能如此的不露声色。
司徒玉艳此次前来细致地问了林沉渊与她的床第之事,云尽如实以告,司徒玉艳神情时喜时忧,直到最后仍是喜忧参半,问过之后她又嘱了几句,只说风逐不日将会动身返回莲真教,不出意外林沉渊应会退守回此处,九王交给她的任务自然是偷取情报。
送走司徒玉艳后苏云尽心中更加惶恐不安,此刻她几乎可以确定曾经那个为她解蛊的四叔一定是莲真教的人,否则飒容怎会如此详细地知道风逐的一举一动。
她越想心中越是忧虑,最后实在睡不着于是决定去外面透透气,出了帐子见远处一所营帐中灯火通明,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近前,一声声绝望凄惨的哀嚎传入耳中。
苏云尽心中暗道不妙,千万别是撞上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此时若是被人捉住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想到这里她急忙转身刚要离去,忽然里面似有人说了句什么话,那人说的十分含糊,但苏姑娘三个字她却听得格外清晰。
停住身形她小心翼翼地扒开帐帘一角,只见林沉渊的几名死士全都一脸肃穆地围站在里面,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胃里的不适感立时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云尽慌忙伸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唇,眼中所见景象却让她莫明地恐惧起来,帐中央交叉的石柱上绑着一个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得不成人形的人,那人身上的肌肉已经腐烂不堪,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腐败的肌肉化成粘稠的液体混合着血水不停地滑落到地上,暴露在外的森森白骨也有多处已被严重腐蚀,残破的脸上一双眼睛早已混沌不清,此刻那双眼睛里却突然燃起一道光,死死盯着帐帘的方向露出哀求之色。
哆嗦着松开扒着帐帘的手,苏云尽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无比恐怖的身影,吐斯沐令人作呕的形状与里面那个人重叠在一起。
强忍着难受的感觉静静在帐外站了一会儿,云尽心中本已挨不住想要离去,这时却听里面一个声音道:“小哥休怪我们公子心狠,那箭就算射在公子身上也不至于搭了性命,你却偏偏将它射向苏姑娘,这可是触了公子的大忌,好在我们公子宅心仁厚,你死了你的家人倒会因你而享尽荣华。”
那人本来口中叫得凄厉,听了此话反倒安静下来,一双眼睛也由帐帘处转回几人身上。
刚刚说话之人又道:“你想要个痛快却是万万不能,这化骨水是公子赏你的,苏姑娘身上的痛你必须以十倍百倍来偿还。”
化骨水?云尽曾听夏婆婆说过化骨水是百花宫秘制之毒,居百花宫所有毒物之首,因为此毒不仅没有解药,更是十分歹毒,用的量越小疼痛则越剧,死的也相对较慢,用的量越多反而可早得解脱,所以施此毒者一般都是用最小的量来达到折磨人的目的,不过无论哪种,中了此毒最后都只有一个下场,化做一滩血水,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耳中听得那人叫声更加惨厉,云尽实在不敢再待下去,急忙施展轻功回了自己的营帐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刚才所见之景与吐斯沐的身影在脑海中交替闪过,血淋淋的场面总是在她的意识里徘徊,好不容易睡去,未过多时又被一阵恶梦惊醒。
为了不让自己去想那可怕的一幕她只能想些别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想到那个解蛊的四叔,她在心中暗暗寻思明日定是要想办法给风逐些警告。
哪想她不知何时又昏沉沉地睡了去,这一觉睡得倒是踏实,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刚起床就得到风逐已返回莲真教的消息,原来辰时风逐曾来与她辞行,见她睡得正酣,实在不忍将她唤醒,便先行离去了。
云尽心中悔恨非常,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改掉睡懒觉的坏习惯,至于警告之事只得下回见了哥哥再说,怏怏地恼了自己一上午,中午时却迎来了风尘仆仆的两个人。
宋翔飞和司徒印环赶到时她正在用午膳,见了两人,她急忙让下人又备了两副碗筷,宋翔飞此人向来不拘小节,与她边吃边聊倒是好生欢快,司徒印环则始终坐在一侧,一双美目意味不明地盯着云尽不曾移动。
吃饱喝足后,宋翔飞实在挨不过司徒印环的恳求,只得不情不愿地带着她去了前方阵营,云尽送走二人,又开始怏怏地反省自己的错失,只希望那个四叔千万不要在此期间对风逐他们起歹心。
自从被风逐从战场上救回来后,她整日无所事事,除了睡觉还是睡觉,天刚将黑,她寻思着宋翔飞他们应是宿在那里了,虽然无甚可做,却也不敢再像昨日那样乱逛,只得命人备了浴具,准备洗过之后上床歇息。
懒洋洋地泡在温热的清水中,肋下结痂的地方痒得让人难耐,手指轻轻碰触那里,一丝细小的疼痛慢慢在身体里散开,她闭上眼,脑海中不期然地浮出一个朦胧的影子,她皱紧眉心,却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向这边走来。
脚步声行到帐外却并未遭到任何阻碍,云尽心中一凛,全身都忍不住抖了起来,是他,一定是他。
帐帘被掀起,脚步声在帐口处停了下来,虽然隔着扇小小的屏风,她却依旧不敢睁眼,直到脚步声绕过屏风缓缓向她走来,她仍然闭着眼睛,双手紧紧地抓着木桶边缘。
宽大的手掌轻抚她脸颊,掌心粗糙的痕疤刮得她肌肤生疼,突然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压制心中歇斯底里的痛楚,呼吸变得沉重,身体依旧颤抖不止。
他的唇软软地压了下来,他吻着她,似在膜拜圣洁的神女。
他的唇离去时,她忽然睁了眼眸,此时她整个人都变得无比平静,展颜一笑,她伸手触了触他憔悴的脸颊。
“你想我了。”
他望着她,面无表情。
云尽呵呵轻笑,在他唇上点了下,“人就是这样,撕破了脸皮连些温存话都懒得再说,我知道,你没想我,只是想这具身体了。”
黑眸中瞬间聚满怒意,伸手掐住她脖颈,手指一点点紧缩。
她在笑,依旧在笑,“我突然想起来了,那时在九王府你就是想要这样掐死我,我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今日我若不死,也许明天就是昨日的重演。”
缩紧的手慢慢松开,他脸上薄薄的恼意中带着浅淡笑意,忽然他双手滑到她腋下,微一用力将她整个人向上提了起来,腰被卡在木桶边缘,他的视线滑向肋间,横在肌肤上的血痂让他皱了皱眉,低头吻上那处肌肤,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呜咽,似一只受伤的兽哀恸的哭泣。
讽刺的笑容在苏云尽脸上闪过,抓住他卡在自己腋下的手,她低声说道:“林沉渊,不管你有没有想我,我都想你了,不涉及爱恨,无关乎生死,我就是如此下贱,想让你狠狠要我。”
动作一滞,他抬起头,黑眸中的疼痛更加清晰,“你变了,变得不像你。”
她摇头,“不,我没变,以前我只是怕死,所以活得谨小慎微,不愿面对一切,所以选择逃避。可是现在我想死,每一日对我来说也许都会变成末日,自然就不会再隐藏自己。”
他闭上眼,遮去眸中的惊涛骇浪,手却依旧卡在她腋下,她不动,只是与他静静对峙,直到外面再次想起脚步声。
林沉渊刚要出去把来人赶走,宋翔飞的声音已在帐口响起,“苏云尽,你没干什么龌龊事吧,我要进来了。”
云尽一愣,急忙应道:“找死啊你,我在沐浴。”
“沐浴?我不信,依你的性子一定会让人替你守门的,你骗我。”
“我骗你?不信你就进来瞧瞧,出了人命可愿不得我。”
宋翔飞哈哈一阵大笑,“这军营中除了沉渊,我还真不知道哪位大侠有本事能要了我的命,我就不信邪,倒要看看你是如何要了我的命的。”
他一直以为云尽在与他说笑,此时竟真的要掀帘而入,云尽闻着声音不对,刚要制止,早已寒透一张脸的林沉渊突然暴出一声怒吼。
“滚。”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宋翔飞一张俊脸罕有地红了个彻底,此时他实在尴尬,也不再啰嗦,急忙转身快速离去,看到不远处司徒印环一张含幽带怨的脸时,他心中不免暗暗感慨,沉渊与苏云尽在里面洗鸳鸯浴,印环这醋酝子可是要翻个底朝天了。
闻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云尽挪动了下身子,附唇在他耳边道:“抱我去榻上吧,这水都凉了,你想冻死我不成。”
把她从水里捞出,身上衣衫立时被弄湿了大半,他也完全不在意,将云尽严严实实裹进被子后,才唤人进来收拾了浴具,又让人送来一床干爽的新被。
云尽替他除了衣衫,倚在他怀里撒娇道:“今晚你想怎么折腾我,若是能被你折腾死,倒也是种不错的死法。”
他哼笑一声,不耐地答道:“睡吧,我累了。”
贴着他躺在榻上,云尽嗤笑道:“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用不着拿我来调和你逆转的经脉,倒是连敷衍都省了。”
厌恶地把她从怀里推了出去,林沉渊转过身,留给她的依旧是一片不设防的后心。
被他推到墙角,身子硌在硬物之上,她知道那是一把匕首,手在上面徘徊良久,最后她下定了决心,脸上笑意盈盈,手中利刃果断地再次向他刺去。
匕首没入身体的位置与上次相差无几,他没有动,她也不动,自己终究是舍不得他死,若再偏上分毫就是心房,他会死,她也会死,这样岂非很好?
刺目的血染红白色里衣,她在等,等他有所反应,他也在等,可是最终等不起的人是她。
起身披了件外衣,她寻了些药物回到林沉渊身边,细致地为他处理着后背上的伤口,揪心的疼痛在身体里慢慢扩散。
他闭着眼,唇角紧抿,神情是超乎寻常的平静。
“我真是个下贱的女人,看着你流血我该高兴才是,可是我的心却偏偏要陪着你的伤口一起疼,……沉渊,这样纵容我对你总不是什么好事,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将这刀刃插进你的心里。”
他睁眼,眼中是漫不经心。
“我爱你,才会这样纵容你,我一直都在给你机会,留在我身边的机会,杀我的机会,……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要选择折磨我们两个人。”
云尽闭起眼,心里的嘲弄慢慢代替了痛,他说他爱她,他竟然说他爱她。
“爱是什么我不懂,你的爱我更看不懂,现在我连自己的爱都看不懂了,曾经我以为自己是爱你的,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地把刀刃插/进你的身体,如果爱只是为了伤害而存在,倒不如不爱。”
黑眸中幽深的目光忽然变得一片茫然,声音也被他压得极低极低,“是啊,爱究竟是什么?若是不曾爱,又怎会如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