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云尽》染紫

48、第四十八章 海上难

　　“铃儿，咱们究竟要去哪里，你这样神神秘秘的我心慌。”晕船中的苏云尽强忍住呕吐的感觉，握着船桨的手使劲摇了两下，恨不得快些到达目的地。

　　指了指那日他们跳下来的悬崖底部纵横交错的礁岩，风铃难掩兴奋地道：“快了，绕过这里，转过去一点点有一个小小的山洞，尽儿姐姐可不要小看那个小小的山洞哦，那可是离开这里唯一的一条路，教里除了逐哥哥和两位护法可以从崖壁上上去，其他人想要出教都是要从山洞中离开的。”

　　晃动两下船桨，云尽兴致缺缺地道：“你该不会想带我离开睡莲岛吧，我们两个出去可是危险了些。”

　　撅起一张小嘴，风铃奋力摇着船桨，恨不得立马插翅飞出去，“对，就是要离开这里，那个姓林的小白脸讨厌死了，不管我们在哪里都要找来，这下看他去哪里找。”

　　提起林沉渊，云尽真的很忧虑，他们七日未见，再出现时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像他自己了，她深刻地怀疑这个男人的脑子绝对受了非常严重的刺激，在她已经完全习惯他一层不变的表情后，他突然会生气，会发怒，会开怀大笑，还会吃醋了。

　　这个太不真实，以至于苏云尽每次面对他脸上除了淡雅笑容以外的其它表情时都还完全处于接受无能的状态。

　　而最反常的则是他对苏云尽的态度，如果说现在的林沉渊最在意的人是谁，睡莲岛上立刻会有无数个声音齐声作答，笨啊，当然是苏云尽苏姑娘，那可是林公子心尖尖上的人。

　　所以云尽完全蒙了，他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看在她眼里是如此的触目惊心无法接受。现在的林沉渊对她还有着一种强烈的独占欲，如风铃所说的那样，除了每日固定与风逐在一起的时间他恨不得时时刻刻与她粘在一起。

　　这样的日子让云尽害怕，现在的她甚至没有办法摆正自己的心态，一次次的同生共死，不可能不感动，可是他的转变太突然，太剧烈，以至于任谁都知道那只是一种假象，如果把自己陷入这种感动中又意味着什么呢？她清楚后果，所以只能尽力不让自己陷进去，但是，又谈何容易。

　　“尽儿姐姐，尽儿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拉回飘远的神思，云尽歉意地看向风铃，“你刚刚说什么？”

　　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风铃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尽儿姐姐，等下你一定要抓住铃儿哦，千万不可以松手。”

　　“为什么？”

　　“前面的水流很急，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掉下去的，这里的水好深好深，深到有一次逐哥哥下去好久好久都没有上来，那次铃儿可是哭惨了，后来逐哥哥上来时还说那么长的时间他甚至都还没看到海底。”

　　“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云尽又问道：“如果我们乘船绕过这座山是不是就可以到达陆地了？为什么非要从你说的那个山洞出去呢？再说那个山洞既然能出去，为什么进来时还要从上面跳下来？”

　　“山洞里有很多道既巨大又厚重的石门，那些石门只能从里面推开。至于乘船吗，听逐哥哥说这里的海水很奇怪，睡莲岛四周布满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旋涡，那些旋涡也不知吞噬了多少生命，从来没有人敢靠近它们的，所以睡莲岛虽是个世外桃源却也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云尽也不再多问，反过来开始劝风铃放弃离开睡莲岛的想法，离开应该是挺容易的，可回来对于她们两个来说就是难于上青天了，再说从万丈悬崖上跌下来的感觉恐怖得很，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次。

　　没想到一副温顺LOLI样的风铃还真不是一般的固执，无论苏云尽如何苦口婆心孜孜不倦地劝导却仍是不改初衷，坚持想要离开，无奈之下也只能任凭她撑船继续向所说的那个小山洞进发。

　　海上的天气如魔术师手中的戏法般变幻多端神秘莫测，原本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聚满了密密的乌云，刀锋般锐利的闪电顷刻间将厚实的云层一分为二，闷雷滚滚以万钧之势直劈到无边无际的海平面上，原来静谧安详的海水在肆虐狂风的吹拂下掀起暴烈的巨浪伴着急风劲雨无情地拍打着摇晃在风雨中踽踽而行的小船。

　　湍急的浪头主宰着船身行进的方向，船上两个弱小的身影显得无比的凄苦无助，云尽紧紧抱住风铃将她护在身下，心中虽然害怕嘴上却仍在安慰她，“铃儿别怕，我们出来这么长时间，风公子他们一定早就在寻找我们了。”

　　握紧手中颤巍的船桨，风铃脸上布满了泪痕，“尽儿姐姐，都是我不好，害你……”

　　轻轻抚着她的背脊，云尽像是催眠一样轻轻地念叨着别怕，别怕，总会有办法的。

　　失去方向的小船随着暴怒的风浪飘浮前进，她们相互依偎给彼此温暖和支撑，暗礁丛生的海域里单薄的小船如进入怪兽口中的食物，即使躲得过锋利的獠牙也避不开坚硬的嚼齿。

　　呼啸的风雨呜咽着落下，一波波闪电接连划过，脆弱的船身随着一道还未发出巨大响动即被吞没的撞击声四散开来，紧紧相偎的两人在电闪雷鸣中清晰地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绝望。

　　抓住一块浮木，识些水性的苏云尽艰难地拖拽着风铃让她稳稳地攀住这茫茫大海上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茫然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形，云尽看到不远处一片巨石林立的区域时心情总算轻松了些。

　　“铃儿，坚持一下，我们想办法漂到前面，那里石头比较多，应该会相对安全些。”

　　虚弱地应了一声，风铃觉得自己浸在海水中的身子逐渐变得滚烫，抓紧木板的手指不免有了一丝松动，她将模糊的视线看向云尽，眼神中含着不舍，“尽儿姐姐，对不起……”

　　心里一酸，滚烫的泪水从云尽眼眶溢出，“铃儿，一定要坚持住，你的逐哥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意识慢慢变得模糊，风铃抓着木板的手指越来越松，感到她的变化云尽赶紧用一只手将她抱紧，另一只手则死命扒住木板不放。

　　拖着风铃艰难地在冰冷的海水中摸索着前行，眼看已到一块露出海面的巨石跟前，云尽用尽全身力气将风铃推到大石上。

　　“尽儿姐姐……”

　　给予她安抚的一笑，云尽死死攀住石头上一块突出的小角，刚想爬上去，凶猛的巨浪如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向她扑咬而来，瘦小的身子被湍急的浪头无情地卷入汹涌的海水中，用尽仅余的一丝力气看到风铃还平安地躺在巨石上，心中终是有了一点点欣慰。

　　好累，真的好累，这样很好，终于可以摆脱一切了，所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有谁会难过，那么，真的对不起……

　　清凉海风柔和地吹过，天边一道七彩霞光绚烂夺目，深蓝的大海宁静而详和，红彤彤的夕阳将海水反射得似姑娘害羞的脸蛋，海鸥贴着海水欢快地飞过，莫测的大海早已不复刚才那般凶神恶煞的模样，倒似一个妩媚诱人的神秘女郎。

　　顽皮的浪花轻轻地，柔柔地拍打在女子栖身的巨石上，几只不知名的漂亮海鸟啄着已经风干的发丝尽情玩耍。

　　找到风铃时风逐也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觉，失而复得的喜悦紧紧地噬咬着他每一根接近崩溃的神经，他从来未曾这样失态过，将那个小小的人儿抱在怀中，他近乎疯狂地胡乱亲吻她苍白的脸颊。

　　狂喜过后看着一脸莫测的林沉渊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苏云尽不见了，那个女人不见了，除了那个旋涡点，附近的海域已经全被他们搜索过了，而那个旋涡点正是莲真教的禁地，从来没有人踏进过那里一步，如果她真的被卷了进去，就意味着天下间已经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做苏云尽的人了，可是同样的，睡莲岛方圆百里的海域分布着若干大小不一的旋涡，所以从来不会有船只进入这片范围，如果她没被卷入那里则说明她已经葬身海底或被吞入鱼腹了。

　　平复好情绪，风逐运功将风铃体内的寒气逼出，看着她逐渐恢复红润的脸庞，他的心情也逐渐变得沉重，从发现两人失踪直到找到风铃，林沉渊的神情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变态的平静，他是人不是神，所以他的平静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根本不在乎苏云尽的生死。第二，他太在乎。

　　风逐也看不懂他，他对苏云尽究竟抱持着一种什么心态风逐更是从来都未曾看懂，他也只不过是在赌。

　　“唔，尽儿姐姐……”

　　“铃儿。”

　　“逐哥哥……”看清眼前之人，风铃将小小的身子扑进他温暖宽阔的怀抱里，她啜泣着，声音里充满悔恨，“逐哥哥都是铃儿不好，若不是铃儿想要离开莲真教，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尽儿姐姐也不会，也不会……”

　　轻轻拍抚她抖动的背脊，这个伤心欲绝的小小人儿让他心中升起无限的内疚，他恨自己的疏忽大意，恨自己未能时时刻刻保护她，“铃儿乖，没事的。”

　　“不，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尽儿姐姐为了救我，为了救我……，再也回不来了。”

　　风逐不忍地皱紧眉心，“铃儿，别说了，苏姑娘会没事的。”

　　“不，不，你骗人，尽儿姐姐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她被巨浪卷到大海里去了，她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颓然地靠在风逐怀里，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身体里似有什么正被一点点地抽空。

　　狭长眼眸微微敛起，林沉渊纵身跃上近处的船只，握住船桨的手微一用力，船儿似离弦的箭一般飞射而去，只余一抹在海风的吹拂下更加飘然欲仙的俊逸身影，在夕阳余辉的映照下亦真亦幻地融入茫茫深蓝的海。

　　呆呆地看着那抹身影渐渐消失在霞光万丈的水天间，橘红的光线晃得她眼睛生疼，风铃突然挣脱出风逐的怀抱，发了疯似地向海水里冲去，“尽儿姐姐，铃儿对不起你，铃儿还有什么脸面独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