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云尽》染紫

42、第四十二章 丹凤目

　　站在陡峭的悬崖边，云尽紧紧抓住林沉渊才勉强朝着崖下一望无际的汹涌波涛张望了一眼，眩晕的感觉立刻涌上脑门，勉力让自己倒向林沉渊，她愤愤然开口道：“林公子，您开玩笑的吧，这里除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光秃荒山和一片神秘莫测的蔚蓝海洋根本连个建筑物的影子都没有，莲真教怎么可能会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林沉渊凝眼看着崖下，嘴里轻声念道：“山之巅，海之边，云雾缥缈间。”

　　止住眩晕的感觉，云尽急忙向后退了几步，确定崖下只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根本没有什么缥缈的云雾，忍不住打趣道：“要不林公子跳下去试试，没准底下别有洞天呢。”

　　武侠小说里可不都是这么写的，这样一想云尽又煞有介事地冲林沉渊点了点头。

　　潮湿的海风夹杂着淡淡的咸涩味将飘逸的袍服吹得反转纷飞猎猎作响，红绫混在柔顺的发丝间扬扬洒洒迎风舞起，回过头，如玉面颊衬在翻飞黑发间柔和而生动，深深看了她一眼，狭长黑眸中星光熠熠，“尽儿若跳，我自会相陪。”

　　他的眼中闪着令人心神激荡的光彩，云尽担心自己若是再多看上一眼便会迷失神智，真的毫不犹豫地一头跳下去，慌忙垂下头摆手道：“别，别，别这么惊心动魄，整得跟殉情似的。”

　　就在此时山脚下忽然响起清脆悠扬的箫声，伴着婉转乐音只眨眼间六个鬼魅般的灰色身影已悄然逼近。

　　欺近的六人迅速缩小包围幅度，呈扇形将二人困在中心，堵住每一个可以脱身的去路只余后方深不可测的悬崖。

　　迅速把苏云尽拉到身后，林沉渊将目光定在缓缓行来的白衣公子身上。

　　白衣，黑发，碧玉箫，清浅不食人间烟火的恬淡美颜，妖娆凤目中隐隐透着似有若无的忧伤，男子步履轻盈，款款行来，缀在六人身后似纶扇扇柄，低调却耀眼夺目。

　　箫声骤停，一抹翠绿夹着冷风急攻而至，灰衣人纷纷挥动手中长剑与白衣男子同时向林沉渊发难。

　　抱着苏云尽腾空跃起，险险避过来势汹汹的杀招，明晃晃的钢刀铁剑配合着步步紧逼的碧绿玉箫不容片刻喘息屡屡攻向林沉渊要害。

　　白衣男子功力与他相差无几，六个灰衣人虽比白衣男子略逊一筹轻功造诣却是极佳，现下被他们围攻，丢下怀中之人他自可轻松而退，若是不扔……

　　心念电转间六名灰衣人已死死封住所有退路，白衣男子将盈盈玉箫别在素洁腰带间，双手成掌排山倒海的内力夹杂呼啸山风向林沉渊击去。

　　十层内力皆蓄于左手，林沉渊狠狠挥出一掌与白衣男子全力相拼，散在他们身周的灰衣人被二人掌风震得身形几近不稳。

　　黑白形成鲜明对比在半空一触即分，两道身影急速向下跄踉着落在地上，右臂微一泄力，苏云尽自林沉渊怀中跌了出去。

　　狼狈从地上爬起来奔回他身边，云尽一张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林公子，你……你没事吧。”

　　林沉渊唇边含笑，眼光淡然地瞟了她一眼，刚要开口一只小手却紧紧捂住他的嘴唇。

　　“别，别，什么也别说。”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她却真的害怕再听到那六个字，同生死，共进退，这六个字苏云尽受不起，她也不想自己的心为他变得柔软。

　　白衣男子将玉箫拿在手中把玩，嘴里发出一声浅淡至极的轻笑，“苏姑娘莲真教势在必得，林公子武功虽在我之上，却又如何能在我教六大洞主的围攻下带着她全身而退呢？”

　　林沉渊又将淡淡目光转向白衣男子，“既不能全身而退，同归于尽倒也不错。”

　　“哦？”凤目微睨，白衣男子饶有兴致地将玩味的目光转向苏云尽，“想不到林公子对苏姑娘还真是情深意重。”

　　苏云尽扫了一眼白衣男子，淡淡道：“情深意重这个词可是不太妥贴，我们二人相互厌恶，因些利害关系不得已才绑在一起。”脚步向后轻移与林沉渊拉开些许距离。

　　刚想将苏云尽拉回身边，她接下来的话却让那双悬着的手生生僵在半空。

　　“公子若能救云尽于水火之中，云尽自会如实告知吐斯沐的踪迹。”

　　在场之人闻了苏云尽言语皆是齐齐一惊，莲真教六洞主心照不宣地将围拢范围缩小了些，白衣男子讶异地打量苏云尽片刻，尔后却又笑得了然于胸。

　　林沉渊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掌，幽深黑眸中无喜无悲，“尽儿这是做什么？激将法？”

　　“你竟然不知道我有多恨你，隐忍这么久还不是为了今天，终是有人可保我周全，我若还任你宰割岂不是傻子。”说着，苏云尽激动地再次向后退去，恨不能离林沉渊越远越好，慌乱看向白衣男子，他了然的目光让她心生怯意，可是自己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盯着苏云尽杂乱的脚步轻轻一笑，白衣男子快速向她掠去，“原来苏姑娘对林公子才是真正的情深意重。”

　　与此同时林沉渊亦展动身形向她扑去，口中大叫道：“苏云尽你敢跳……”

　　踏在悬崖边上的苏云尽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她敢，她有什么不敢，决绝地纵身一跃瘦弱的身影向着崖下的惊涛骇浪急速坠落。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均以快似闪电的速度毫不犹豫冲下悬崖，六道灰色身影亦紧随其后加入华丽的下坠阵营，眨眼间清冷崖上再无半丝人影，唯余阵阵凄凉冷风惶惶吹过。

　　下坠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此刻的苏云尽没有办法说清楚，她只知道自己渺小的身子正在以加速度的物理规律完成着由生到死的过程，虽然只有一瞬间却又似一辈子那样漫长，她的一生在脑中快速回放，各色人物的身影此起彼伏，由模糊到清晰，再由清晰到模糊地匆匆闪过，最后两张相似的容颜交互重叠，她亦分不清那是他的洪哥哥，还是林沉渊。

　　忽然腰间一紧，睁眼时一双妖娆凤目近在咫尺，下坠的势道些微的减缓后复又加快。

　　黑色身影接踵而至，掌风亦跟着袭来，白衣男子胸前重重挨了一掌，嘴角溢出一丝鲜红血迹，他笑着将揽着的人儿猛地向林沉渊抛去，回手抓住山壁上一支自然而生的粗壮藤蔓。

　　稳稳将一只皓白素腕握在掌中，两个身影急速坠落丈许后林沉渊才险险抓住一支藤蔓尾部。

　　白衣男子顺着藤蔓飘然滑下，伸手抹去唇边鲜红的血迹，一双凤目在林沉渊与苏云尽身上来回打转，“原来二位竟是情投意合。”说话间，单手一挥夹着劲气的掌风笔直击向林沉渊胸膛。

　　一声闷哼过后林沉渊微弯的唇边亦渗出一丝血迹，狭长眼眸依旧似笑非笑。

　　眸光微垂，妖娆凤目中映着涛涛海水，“间隔十丈左右便有数支这样的藤蔓，林公子虽已猜到却不愿躲风某这一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他不仅已猜到这些，而且还猜到了白衣男子就是已故风教主的养子风逐，甚至早已看出与海水相接的崖壁处带着一丝异样，再加上纷纷跳下的莲真教六洞主使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原来苏云尽说得没错，这万丈悬崖下果真是别有洞天。

　　风逐把目光移到林沉渊脸上，语气淡淡地续道：“下去吧，海只是幻像，穿过那片幻像再有大约五十丈便是睡莲岛。”

　　厉厉风声呼啸而过，苏云尽被林沉渊拽着悬在半空根本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刚刚一心想让林沉渊摆脱自己这个包袱闭着眼便跳了下来，现在再向下张望心顿时凉了大半截，只觉得这样半死不活地挂在这里实在比死还要难受。

　　一阵眩晕过后，她狠狠挣了几下，想把手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哪知她越是挣扎他反而攥得更紧。

　　松开抓着藤蔓的手，林沉渊与苏云尽再次急速下坠，风逐、莲真教六洞主依次鱼贯而下，眼看即将跌入茫茫大海，云尽害怕地闭紧双眼，过了片刻预想中的冰冷仍未触及，她再度睁开眼睛，眼前是无边无际的迷雾，下坠的速度未减，眨眼间四周已恢复明亮。

　　好奇地打量眼中的世外桃源，云尽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现在不是春季么，怎地入眼之处却是一片翠绿衬着茫茫苍白。

　　身子陡地一停，林沉渊拽紧最后一根藤蔓缓住下坠的趋势，用力把苏云尽拉至怀中，柔声问道：“怕么？”

　　云尽虚弱地摇头，淡淡道：“有点晕。”

　　“那就闭眼。”林沉渊松开抓着藤蔓的手，脚在平滑崖壁上轻轻一点抱着苏云尽斜里飞了出去，二人在空中转了数圈才缓缓飘下。

　　紧随其后的风逐忽然举掌向二人攻去，林沉渊抱着云尽微一侧身，掌风贴着云尽衣角划过，衣襟下摆立时断了一大截。

　　灰衣人挥刀齐齐砍向林沉渊后心，风逐抽出腰间玉箫直取他面门，“扔她下去，你定能避过这一招。”

　　林沉渊挥手向风逐还击，背心要害尽皆暴露在灰衣人刀剑下，风逐被他掌风逼退，他则寻着这丝空隙在空中向前挪移，若是未抱着苏云尽避开他们的攻击实是易如反掌，如今多了云尽挪移的身形终是慢了许多，后心立时被一柄利剑狠狠砍中。

　　风逐抓紧机会向林沉渊攻去，二人在急速下坠的瞬间交了十多掌，灰衣人挥刀又至，风逐再挥掌却是击向他怀中的苏云尽。

　　“摔不死她，还不扔么？”妖娆凤目直视他眼底，“又不是孟嫣然，也舍不得？”

　　林沉渊微微一笑，抱着苏云尽的手终是一松，二人再对数掌，直至地面传来咚的一声，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亦飘然而落。

　　对立良久，扭头看向摔得人世不醒的苏云尽，风逐缓步走到她身边弯身将她抱起，“林公子来莲真教有何贵干呢？”

　　自袖中取出一物，修长手指摩挲着它冰冷的表面，猛地将手中之物抛向风逐，物什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彩。

　　“不知风副教主可识得此物？”

　　将那东西捻在指间，风逐亦如林沉渊般细致抚摸着手中之物，过了半晌他缓缓开口道：“另一件物什现下可在林公子身上？”

　　“在。”

　　妖娆凤目低垂敛起，“还真是怠慢了贵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