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流鸢长凝

18、第十七章．千人返家起变幻

　　慕清忽然悲然摇头，“万一上龙床的是你们的妹妹，妻子，或者是女儿，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一句话问出，金兵顿时收口。
　　慕清再看向身后的金兵，“你们堂堂男儿，竟然想靠女子牺牲换来一时安定，你们配称男儿？真有些血性的话，何不冲上金銮殿，向完颜亮要一个公理？”
　　“放肆！竟敢直呼皇上尊讳！”
　　“名字本身就是给人叫的，这个天下，本就没有谁天生高人一等！君王又如何？不过也是被黎民百姓顶起来的一个人而已，你们真想太平，为何不群起罢君？你们真想一家安然，为何不真正回家保护妻小？”慕清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众金兵，“可惜，你们不敢！”
　　“你……”
　　“怎的？我说错了？”慕清嘲然一笑，“我知道你们都不想随我去攻打松城，既然不想，又何必勉强？”
　　“皇命在身，岂能不遵？”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今日，我放你们走！悄悄回去，带妻儿老小远远离开，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没有一个安乐之所！”慕清凛然瞧着他们，“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家人都保不了，还要累及妻女遭受欺凌，你们可真要汗颜百年了！”
　　“你……你这是害我们！皇上怎会轻易放过我们！”
　　“去松城也是死，回家也是死，为何不搏一次？至少亲人在旁，即便是死，也至少试了一回，亲人还有一线生机。”慕清正色瞧着他们，“其实，攻打松城，若真带你们去，只有死路一条！”
　　“你不带我等，莫非是想一人夺城？”
　　“是又如何？”慕清卓然而立，双眸坚定无比，“你们有句话说对了，为何要为了三个女子，挑起西夏与大金的不合，再起干戈！既然是私怨，那就让越少人参合进去！”
　　“一人夺城，怎么可能？”
　　“那就拭目以待！”慕清一声喝下，“我偏偏要让你们看到，有时候看似绝境，其实只要一拼，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束手以待，绝境就当真是绝境！”
　　“慕将军……”
　　“走！”慕清狠狠一喝。
　　“扑哧！扑哧！”
　　忽然一阵鸟雀振翅之声响起，一只灰鸽悄悄飞起。
　　“我就知道这里肯定有探子！”慕清踢起一颗石子，并指接住，朝着那灰鸽疾然弹去——
　　灰鸽中石，顿时气绝，自空中落了下来。
　　金兵顿时大惊失色，若是今日的一切被完颜亮得知，不单自己是死，家人定然也是逃不过这一劫。
　　上前捡起那只灰鸽，从灰鸽脚上取下密函，可惜上面的金文，一个都不认识。
　　慕清故作认识地看了一遍，冷冷瞧了一眼周围的金兵，“今日你出卖同袍，他日你也必是完颜亮手下的亡魂，你何苦做这刽子手？”
　　“我们是走还是不走？”金兵慌乱了起来。
　　慕清长长一叹，“自然是要走，若是这探子当真还有半分血性，可还记得家中亲人正等着他回家？”
　　“我……我们……”互相相望，千位金兵顿时乱了神。
　　“走！”慕清再次一喝。
　　有几个金兵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大营。
　　看见有人已经离去，更多的金兵也扔了兵甲便走。
　　一刻之间，整个大营，只剩下空荡荡的几十个行营与马厩中安静吃草的数百匹马儿。
　　慕清倦然一笑，走到马厩边，打开厩门，“你们也自由了，走吧。”一拍马儿屁股，第一匹马儿惊然一嘶冲出了马厩。
　　马嘶带动了马厩中其他马儿的不安，看见同伴跑了出去，其余马儿都奋蹄冲出了马厩，直朝着第一匹马儿消失的方向奔去。
　　慕清忽然拉住最后一匹出厩马儿的缰绳，“马儿，你可不能走，我可还要劳烦你送我回中都，到了中都，我一定放了你……”拍了拍马儿的头，慕清翻身上马，刚好勒马回头，却看见一道剑影在眼前亮起。
　　慕清惊然色变，“师父！”
　　李朔风冷冷地瞧着慕清，右手反手握剑，左手却执了一壶清酒，“杨将军，在天有灵，看贫道为你要一个公道！”
　　慕清跳下马儿来，心中一片冰凉，跪倒在李朔风面前，“师父，慕清知错了。”
　　“你且说说，你错在哪里？”悲凉地瞧着慕清，李朔风仿佛老了很多。
　　“我不该用师父所授剑法杀了大宋将军，愧对大宋。”
　　“还有呢？”
　　“慕清只错了这一件。”仰起头，慕清对上李朔风的眼，“师父，可否容慕清数日再来惩戒？如今我还有心愿未了。”
　　“只错了一件？”李朔风冷笑摇头，“你今日之举，是什么？你竟然对金狗动恻隐之心，你可知你今日所放之人，有多少曾经杀我大宋百姓？又有多少曾经欺凌我大宋女子？这种仇敌，你竟然都放过？”
　　“师父，生命可贵，不论宋人，金人，一样是人，错的不是他们，而是完颜亮！为君者，若是嗜杀好战，手下兵将自然会成了杀人恶魔，若是心存宽厚，手下兵将当会成拱卫太平的好男儿，何苦让黄泉路上再添亡魂啊？”慕清摇头一问。
　　“好！好！你倒是歪理一堆！”李朔风剑锋落上慕清的颈边，“这一件事，姑且不论。我说过无数次，你父延陵郡王也说过无数次，不可混乱阴阳，做出荒唐之事，你却公然为了个金人女子向完颜亮那狗贼下跪，听他驱使，辱没我大宋国威，你可知错？”
　　“师父！”慕清冷冷横眉，“那完颜亮要在朝堂之上公然侮辱婉兮公主，逼我与杨将军做生死之斗，我只有赢了，公主方才可以保住！换做您是我，你会如何做？”
　　李朔风冷冷一哼，“一剑刺死完颜亮，宁可同归，也不会杀大宋一人！”
　　慕清摇头，“玉石俱焚，不单公主会死，反会惹来宋金再度大战，死的人将会更多，师父，您要看见淮河之水再次染红吗？”顿了一刻，慕清长长一叹，“完颜亮一死，若是下一个金国皇帝是一个比完颜亮还要狠毒之人，敢问，刺死他，究竟是苍生之幸，还是苍生之祸？”
　　李朔风一怔，握剑的手不禁一颤，“纵然如此，你也不该跪在他脚下！”
　　“您不是要我不可混乱阴阳吗？完颜亮要将婉兮公主赐婚于我，我能娶她？”慕清凄然瞧着李朔风，“我要是当真娶了我大宋公主，敢问师父，您又将如何对我？”
　　“你！”李朔风剑锋挑破慕清的颈，悲然长叹，“你要师父拿你如何啊？”
　　慕清低下头去，“我知道杀了杨将军，又跪拜完颜亮，接其将令，我已是大宋不容之人，我不会让师父您为难，只要您许我些时日，我把该做的都做了，自会给杨将军一个交代！”
　　“就算你武功顶天，也绝无可能单人拿下松城，这种荒唐事，不做也罢！”
　　“方才我说独身拿下宋城，只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慕清仰起头来，“我要回中都，再与完颜亮一斗。”
　　“你拿什么去斗？”李朔风冷冷一问。
　　“婉兮公主如今身在中都，危险万分，而若锦……也悬在危险边缘，我若不赢了这一局，她们两个都会成了完颜亮的床上美人。”慕清定定瞧着李朔风，“我虽目不识丁，却不是蠢人，师父应该知道，从小到大，只要是慕清想做的，必然会做成。”
　　李朔风漠然摇头，“婉兮公主甘愿牺牲为大宋换来安宁，是她的大义，你救她出来，必然会惹来宋金纠葛，你方才满口不想宋金再起争端，难道是白说之辞？完颜若锦本就是金人，完颜亮对她做什么，也不该你去管！”
　　“若锦是我的，我不管谁管？”慕清失望地摇头，“师父，你把这天下女子究竟当成了什么？要一个女子牺牲清白幸福与一头饿狼同床共枕，换来的太平，你当真睡得安然？若锦就算是金人又如何？我眼见她在淮水畔救下无数大宋女子，她都未有宋金之分，用心疼惜女子，师父，敢问你一生忧国，可曾为天下女子做过一件事？”说完，慕清站了起来，弹开李朔风的剑锋，“你传我武功，授我剑法，慕清满心感激，可是今日，我却深感为耻！是不是我还了你这一切，你就不会再管我一分？”
　　“延陵慕清，你想做什么？”李朔风惊然瞧着慕清，眼前的她与往日的小郡主已大不相同。
　　“你给我的，我还你，欠杨将军的，等我了了心愿，我必会还他！”说着，慕清伸手抓住李朔风的剑锋，“我是女子又如何？我偏偏要为她完颜若锦在这个天下，癫狂这一回！这一次，谁也拦不住我！”指尖用力，剑锋在鲜血飞溅的刹那断于慕清手中。
　　坦然一笑，慕清手执剑锋，狠狠扎上自己的要穴，“慕清今日自废武功，有生之日，必不会再用一招您侠道李朔风所授武功！”
　　“你！”李朔风慌然出手制止。
　　马蹄翻飞，一声嘶喊破空而来，“慕清，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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