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二】归途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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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天边红。
地平线皆被映成红色，缓缓漂浮的流云都仿佛被燃烧起来。雷震一般的巨响震彻四处，天边火光如溶浆焰燃，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如潮浪传来，涌流宫殿的每个角落。宫檐上有灰尘簌簌扑下，走廊上的摆设古董也都被震的颤颤摇动。
宫女娥月跌跌撞撞地跑过曲折的走廊，转完之际，猛然远处一声轰响，狂风刮来，无数细碎屑片石子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猛然推开锦鸾宫的门，急冲冲地奔向偏殿，娥月边跑边喊：“公主——公主！”
殿内并无他人，几盏微弱灯光随风摇曳，拉长了墙上的倒影。
云飞长公主站在内殿中心，战袍只穿到一半，上身赤裸，洁白光滑的背影曲线氤氲在光影之中，有月牙色的光泽及锦缎般的柔软。
她背对着娥月，正慢慢地挽起那头乌黑明亮的长发。
盘系、旋转、长发一撮撮的被她挽起，背脊不再被头发遮盖，便露出了一道道深刻狰狞的伤痕，犹如粗大的蜘蛛一样紧贴在她的背上。
娥月每次看到那些伤疤都忍不住要偏目，不忍看这柔软细腻、白皙胜雪的肌肤上有这般恐怖的伤痕，然而这胴体的主人却毫不在乎，反而以其为傲，常常在铜镜面前露出赤背，仿佛欣赏新妆似的左右看着。
云飞长公主叶宸，为已逝的大皇子的同母胞妹、皇后之女。
大皇子从小便对兵法军事深感兴趣，叶宁自小耳濡目染，长大后更是有尚香之风、木兰之举，及笄后便开始随着兄长东征西伐，带兵打战。
然而，永和二十五年，大皇子阵亡，长公主负伤归来，从此深居寝宫，再未踏出皇城一步。
永和帝曾欲为其选驸马，她却以死相逼，以额触柱，血溅宫殿，吓得全宫上下再也无人提起此事。
“何事这般急忙？”叶宸冷冷瞥了自己的婢女一眼问道。
娥月一凛，立即跪倒在地：“回殿下，敌军已攻到了太和宫门前，恐是难以抵挡。”
“是么？”半晌，云飞长公主才答道。
娥月微微抬头，看到她双拳忽紧，但下一刻，却听到了笑声：“怎么现在才来。”
大云皇城建筑于京城最北部，以长方形而筑。宫城正门为南边的乾坤门，城之前半部便以太和宫为中心，两侧有数大宫殿，为举行朝会、讨论政事、举行祭祀之处，称为‘前朝’。太和宫之后，便是皇族居住以及处理日常政务的‘后宫’了。
若太和宫被攻破，那么离永和帝卧病的万观宫，便仅为片刻之遥。
缓缓别好长发，叶宁慢条斯理地笑道：“掌握京城七万大兵，却花了一天一夜的时辰才攻到太和宫门，高氏一族，看来也仅仅如此。”
把最后一撮落在脸前的垂发往后别去，云飞长公主慢慢侧脸，绝世雍容的一半容貌浸在阴影之中，露在光线下的另一半面颊，却是有道深痕，从眉心穿过整个侧脸，直至耳边。
“太和宫那处，摆的何阵？”她开始穿上那冰冷的盔甲铁衣问道。
“回殿下，有八百铁弩坚守宫门，中偏殿三殿各有一百箭手；剩余七千人，两千人留于太和宫补阵、其他的已在圣上所在的万观宫周围布下。”娥月恭敬答道，见她自己穿衣披甲，急忙上前帮忙。
整理双肩盔垫觉得形状有所不同，这才发现此衣并非长公主常年穿着的淡紫雕凤的软甲，而是一件银白镀金，有飞龙冲天之图的战袍，看似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你说……”忽然叶宁轻声说道，神情淡然，眼眸微现温柔：“我穿这件战袍，他可会恼？”
娥月闻言，忽然便得知这衣袍主人是谁，一时红透了眼圈，鼻尖泛酸，半晌才道：“大皇子身穿白龙战袍，未曾一败。殿下穿上此衣，必定凯旋开胜，杀尽高氏叛徒。”
叶宁听她这么一说，不禁摇头微笑：“娥月，你真会哄人。”
“公主……”正帮她整理裙尾的宫女闻言，握住她衣摆的指尖便是一颤，骨节泛白，泪水不觉落下：“万万莫要这样说……”
“也罢，就算无法得胜，多杀几个叛军，总是好的。”叶宁神情恬然，淡然微笑着拍了拍跪在自己脚边的侍女：“将士的归宿，最终还是战场，能为了维护吾家叶氏的尊严而死，我很欣慰，想必在黄泉之下见了皇兄，他亦是骄傲的。”她说这话时微微歪头，面容略带娇憨，竟有孩童般的稚气与自豪。
娥月看得心酸，不觉哽咽：“殿下，若能杀出一条血路……”
当年，大皇子阵亡的那战，长公主脸上也落了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痕，女子视貌如命，高傲如叶宁叶不能不对此若无其事，娥月不知是否这道伤疤与主人拒婚隐居有关系，但半生都活在刀光剑影之中，若是能在皇宫里安静地度过此生，也算是平静了。
岂料，如今高氏叛举、携上万人马进攻，这早已被人遗忘的云飞长公主却挺身而出，坐镇后宫内廷，欲与这叛臣生死一战。
多年以来一直隐居，初次踏出锦鸾宫，却是为了赴死。
娥月死不足惜，却不愿上天夺去这苦命女子的韶华流年。
“放肆！”叶宁凛然喝道：“圣上在此，太后在此，我身为臣子不能逃，身为叶氏后裔不能逃，身为士兵战士更不能逃！娥月，你跟我多年，怎能……”
“奴婢知罪！”娥月急忙伏倒在地，双眼含泪，满脸涨的通红：“奴婢愿跟随殿下，死守皇宫！纵然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那叛军靠近圣上一步！”
“这才对。”叶宁点头微笑，伸手扶她起来，又背对着黑暗之处冷冷喝道：“可都准备好
了？！”
一霎那，原本空荡幽暗的寝殿有无数人影交错出现，迅速地排行成列。
金戈铿锵齐声响起，铁属武器同时在白玉地板上重重一击：
“喝——！”
一百女子齐齐应声，皆是银白盔甲，战袍长裙，素面挽髻，全身上下毫无累赘饰物、个个英姿飒爽、月眉星眸；前四列女子皆手执长剑盾牌，后面四列则是背弓持箭，再来是掌执长矛，最后便是背弩之人。
刀剑鲜亮，熠熠生辉，无需移动，光是静立于黑暗之中，便有冰洌萧杀在沉静之中蔓延。
“死随公主，共灭叛军！”百名女子异口同声娇喝，声音冷凝如冰，虽不如沙场上的壮士怒吼那般巨响冲天，却自有一番气势，裂开夜晚，震彻苍穹。
飞云长公主不语，唇角轻噙冷笑，从娥月手中接过一枚精致华丽的半边面具，带在了容貌上。
她微启樱唇，眼神里有萧杀闪过，犹如即将捕食的猛兽，预备着厮杀的前奏：
“走吧，去杀个痛快！”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二】归途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