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薇歌大陆定居记》酒熏

62、并不坦诚的决定

　　润痕走过去的时候，敛蓝正在晒衣服。蓝天、白云、暖阳，一根悬空的绳子上挂着湿漉漉的衣服，少女正踮起脚努力将一件连衣裙拉直挂好。
　　嗅着清新的草香，他在离她不远处坐下，微眯着眼凝视少女。
　　敛蓝转身瞧见他，笑笑，然后继续晒衣服。

　　总算晒完，润痕笑着问：“累吗？”
　　敛蓝摇摇头，坐到他旁边。润痕拉过她的手，覆盖十指，温暖她因入水而冰凉的手指。“怎么不叫仆人做这种事？”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
　　眼见少女流露出一丝落寞，润痕靠近亲亲她的额头，“怎么了？总觉得你有事没告诉我。”
　　“……没有啊。”
　　润痕移开目光，只觉连续几日而来的疲惫汹涌而出。他无声地将头枕在敛蓝腿上，静静仰望天空。
　　敛蓝低头注视他，“身体不舒服？”
　　“没有。”

　　风吹来一阵潮湿的水汽，两人同时沉默了些许。半响，润痕伸手穿过少女垂落的长发，忽然开口：“敛蓝，一个人总有深陷两难的时候，对吧？”
　　“嗯。”
　　“如果一边是家族，一边是爱情，你说该怎么选？”
　　少女一怔，轻轻眨了眨眼，“那个人认为怎么选最好，就怎么选。”
　　“如果他也不知道呢？”
　　“嗯……”
　　“或者说，你认为你爱上的——该是一个作出什么选择的人。”
　　“我？”少女很快给出答案，“选择家族的。”
　　“……为什么？伊艾利二世放弃王位的故事流传至今？”
　　伊艾利二世的故事吗？敛蓝想起烽火戏诸侯，想起唐明皇与杨贵妃，那么多为了美人而亡国的史事，然后摇头轻声道：“我只是觉得，那个选择家族的该是个多么有担当、有责任的人。”
　　润痕凝视她的黑眸，“这是你给出的选择？”
　　敛蓝不解地注视他，那墨绿色的眼中似乎藏着什么。
　　她本想追问，可立刻想到自己也有事瞒他，于是沉默。

　　润痕闭上眼，想起几日前奥兰来找他。那个曾经满身骄傲的少女敛去骄纵，神色沉静，却抹不去眼里的哀伤。
　　她问：“你为什么选择她？”
　　当时，他没有回答。
　　而在奥兰走后，他才自语般轻叹。
　　记得在很早以前，曾遇过一位花农。他笑着告诉我，几乎所有的白花都很香，而越是颜色艳丽的花越是缺乏芬芳。
　　一朵白花，素净得让人永生难忘。

　　少年靠着白花，像是沉入了一个永不醒来的梦。

　　北极晨宫坐在窗边，风吹得腿很凉，可她恍若未觉。突然听到开门声，晨宫迅速望过去，连声问道：“结果？结果如何？”
　　“咦？你还没走？”
　　“我在等你的结果啊。”
　　润痕走近，右手摊开，一把银质钥匙躺在他的手心，“给你。”
　　晨宫不接，皱眉道：“这不是你家的钥匙？”
　　“嗯，这栋房子送你了，有空来这边住，多陪陪她。”
　　“你选择回家族！？”
　　“嗯，我必须回去看看。”
　　“那敛蓝呢？”
　　“再说。”
　　“再说？”晨宫又急又气地反问，盯住润痕那面无表情的表情，“你就一走了之，其他什么都不管？”
　　少年揉揉眉心，疲惫道：“我先回一趟家族，看能不能找到解决办法。亲身探查总比隔着遥望好些。”
　　“那要是还没有办法呢？”
　　“我会尝试解决问题，不管五年、十年，先撑过这段时间。”
　　“那在你解决问题的这段时间，敛蓝怎么办？”
　　少年缓缓将钥匙攒紧，“……她可以选择任何她愿意的生活。”。
　　“包括嫁给另一个人？”晨宫恨恨反问，却被润痕接下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那把被猛然扔掉的钥匙，撞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许久，她听见少年平静道：“那我还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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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宫瞅着那把钥匙，半晌，轻轻笑着扯开话题，“啊，如果敛蓝不是持剑者就好了。再改信晨曦之主，这样就能嫁到你们家族了。”
　　润痕摇摇头，“只是神信者还不够。”
　　“是呀，”晨宫开玩笑语气道：“还得出身名门嘛。以我出身北极家的身份，嫁你倒合适。”
　　“嗯，再改信晨曦之主就好。但是你家族会同意吗？”
　　晨宫狡黠一笑，“在其他家族估计不可能，不过你可别忘了我是谁的妹妹，北极家又是谁在掌权。而哥哥一向是：不管何事，只要我愿意，就算全世界反对都无效。”
　　“不过，”晨宫扬扬眉，“对于改信这回事，你就别指望了。我对吾主的忠诚，任何人都无法动摇。”
　　“也是。”润痕淡淡一笑，“个人意愿也很重要。”
　　“那我就走了。”
　　“现在？”晨宫吃了一惊。
　　“既然决定离开，当然越快越好。”润痕对晨宫一点头，转身走出房间。
　　“喂！这件事你告诉敛蓝没有？”
　　少年停下脚步，摇摇头，再次起步。大概作出这个决定，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晨宫望着润痕独自走出小楼，坐上马车离开，当真没有往敛蓝那边看去一眼。而周围女仆们还在忙碌地收拾东西。润痕仅仅把一些私人的东西带走，绝大部分东西都留给了她。
　　她立在原地，冷观仆人们在房间里穿梭。
　　最后，只剩她一个人。

　　信步走到二楼，那些书架们安静地立着。晨宫走近，发现书桌上的文件都被收走了，除了一本书。
　　她拿起它，轻声念出上面的名字。
　　《万叶诗歌集》。
　　就算讨厌阅读的她都知道，这是大陆流传最广的诗歌集，印成很多很多的版本。
　　晨宫翻开第一页，卷首语映入眼帘。前半句——不属于你的东西终将逝去，后半句——属于你的注定停留。
　　“说得和真的一样……”她嘀咕着，不知为何，眼里却流露出一丝怅然。

　　花园里的几只小光铭鸟长大了，喜欢在附近飞翔盘旋，发出清脆的幼啼。
　　敛蓝站在窗边，撑着头观窗外风景。
　　突然小鸟们像是发现了什么，先是飞近敛蓝啼了两声，然后全都飞向另一个方向，越过房屋，飞到了另一头。
　　怎么了？敛蓝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既然小鸟飞走，她突然丧失了看风景的心情。敛蓝离开窗边，打算下楼做些甜点。
　　就在她专心致志搅拌牛奶果汁时，传来了敲门声。

　　“晨宫？”
　　“是我，”紫发少女嘻嘻一笑，递上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
　　“见面礼呀，新邻居的照例拜访。”
　　“……你搬到这边了？”
　　紫发少女指了指身后的房子，笑眯眯点点头。
　　敛蓝茫然，“可那不是……”
　　“现在换我住了，以后你找我就更方便了！嘻嘻。”
　　“……那他呢？”
　　“他呀，”晨宫小心地斟酌了一下语气：“润痕有很重要的事，已经回家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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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敛蓝？”
　　“我知道了。”
　　“呃，那我可以进来了吗？”
　　敛蓝退后一步，让晨宫顺利进入房间。

　　坐在两人桌前，晨宫乐呵呵扯着话题和敛蓝聊天，后者心不在焉地回应。慢慢地，晨宫无奈叹息一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是她眨眼问：“敛蓝，等下你陪我去逛街吧！我很久没去过店里了，最近都是人家亲自上门给我设计，呵呵……”
　　敛蓝摇头，我不想出门。你找别人吧。”
　　“哦……”

　　半晌，敛蓝抬头问：“你不是要去逛街吗？”
　　晨宫顿了顿才明白这是逐客令，于是哦了声，起身离开。
　　关门之前，她还在想，自己根本不擅长安慰啊。

　　回到房间，晨宫无聊地在偌大的底楼走来走去。那些多米诺骨牌还留在那里，发出淡淡的美好光亮。
　　仰着小脑袋发了半天的呆，晨宫忍不住趴在窗台，远远望着敛蓝的房子。
　　咦？那是？
　　晨宫瞪大眼，看见敛蓝正和一个男人站在门口说话。那独一无二的十三阶重芒……不就是望帝清好吗？

　　“谢谢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
　　清好微眯眼，注意到敛蓝握剑的手有些发颤，“我陪你去。”
　　“不用了。”敛蓝轻声拒绝：“今天天气很好，你该出去好好玩玩。”
　　天气很好？清好望了望乌云遮蔽的太阳。眼前的少女神情镇定自若，没想到内心竟然激烈到了这种地步。
　　他带头走在前面，冷声催促：“还不跟上？”
　　“我……我还是自己去吧。”
　　清好不耐烦道：“都说了陪你去，还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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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敛蓝默默跟在后面，那被乌云遮蔽的太阳，使大地蔓延着凉意。

　　他们的目的地，是希塔斯神的神殿，有着“灿烂光芒”之称的太阳之子神殿。
　　那里，暮央暗水正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