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薇歌大陆定居记》酒熏

10、看不见的无尽星空

　　“有伤药没有？”望帝清好非常直接地问道。
　　敛蓝一阵愕然。
　　飞快扫了他一眼，他身上并没有什么血迹。再说，看他轻松重伤魔兽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受伤了啊？
　　难道是他的同伴受伤了？
　　想归想，敛蓝还是迅速给出了答案，“有外伤的药。不过不多。”
　　看在他刚才救了我的份上，分一些出去倒是没问题。她认真地盘算着。
　　没想到清好马上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地伸出了右手。
　　与之对视了几眼后，被冰冷双眸打败了的敛蓝从腰间掏出一个透晶瓶，放在了他的手上。
　　“还有呢？”清好语气生硬。
　　还要？敛蓝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捂住了自己腰间的小包，警惕地看着他。
　　“都给我。”
　　“……我还受伤了呢！”这么一说，敛蓝突然感觉身上的痛觉又回来了。
　　“不然我就抢了。”清好冷冷道。
　　什么？
　　敛蓝后退一步，微仰起头注视着面前这个语气不善的男人。
　　他的眼神如同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冰冷，眼底仍有一丝抹不去的暴戾。手执十三阶的黑色重芒，可能是沾了血的缘故，那把武器比起初见时又多了几分血腥的红色光芒。他的衣服上有些轻微的暗红，一眼扫去像是干了的血迹。
　　我……好像打不过他吧？
　　敛蓝默默想着，终于，叹息了一声，伸手把包里的药瓶都拿了出来。
　　“治疗外伤的就这三瓶。还有一瓶是内伤用的，蓝色瓶子的是解毒的。”她坦然道。
　　清好接过，皱着眉掂量了分量之后，又瞥了一眼敛蓝空空的小包，没有说话，转身就走了。
　　这时，忍不住疼痛的敛蓝剧烈咳了几声，对着逐渐远去的望帝清好：“你能把治内伤的药留给我半瓶吗？”她的语气，宛若在森林中被打湿了的枝叶，轻柔却又坚韧。
　　然而望帝清好没有回头，脚步都没有顿一下。
　　怎么这样……？敛蓝静静地闭上眼，靠在树上，回忆起晨宫无聊时给她讲的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当她提到那名十三阶重芒的持有者时，晨宫仅仅提了一句“掠夺是他的本性”，然后又笑着说，这是他的祖父对他们望帝家族成员的统一评价。
　　现在想起来，敛蓝觉得这句话真是总结得太好。
　　“望帝清好！”她再次开口，声音清沥，“那些伤药不够吧？不过只要你走出沉默森林，就可以找牧师施展神术为你疗伤。何必连半瓶药都不留给我？”
　　“你能找到回去的路？”这回，他转身，一脸嘲讽。
　　当然能！她在腰间摸索了一阵，然后拿出了一个圆状物。
　　那是一个边缘勾勒了波浪花纹的圆形硬质物，通体幽蓝，正面有一个红色的宝石。这是一个指向盘。通常会给它设定一个固定的方向，红色宝石便会停留在设定方向的一端，直到设定一个新的方向后才会改变位置。
　　在来之前，深知自己方向感不强的敛蓝十分用心地记住了使用方法，并设定朝向学院的方向。
　　而现在，她定睛一看，不禁傻了眼。
　　不知何时，大概是某次撞击之后，那枚闪烁着迷人光芒的红宝石上布满了蛛丝状的裂痕。
　　这个……她尝试着转动了一下指向盘，宝石老实地跟着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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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敛蓝默默收起，抬头一看，恰好对上清好那双锐利之极的眼，不禁心头一跳。
　　“你！你……也迷路了？”
　　似乎是觉得她的问题好笑，望帝清好斜睨了她一眼，一副懒得说话的样子。
　　两人沉默许久，最终，敛蓝打破了沉默：“这片森林里，有很多我认识的草药，应该可以帮助你疗伤。”
　　清好挑眉，眼神依旧锐利得刺眼。
　　敛蓝也不再说话，左手握紧了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半晌，清好朝空中抛出一个瓶子，被敛蓝一把抓住。确认是那瓶治疗内伤的药后，她立刻打开瓶盖，仰头喝下了半瓶琥珀色液体。
　　一阵清凉过后，顿时感觉好受许多。
　　敛蓝揉了揉心口，深深看了清好一眼，“等一下。”然后朝着她刚才跳上的那棵树走去。
　　要知道，她的剑还插在上面呢。虽然是一把她拜托城里铁匠打造的普通剑，但是没有它，除了承影，她便没有别的武器了。至于承影，每次握着它的时候她都会一阵恍惚，不受控制地想起敬亭，这样不稳定的情绪，对她而言，并不好。
　　路过那个猿类魔兽时，那个挣扎了许久仍旧没有爬起来的魔兽，此刻已经没动静了。
　　不忍看那双睁大的饱含愤怒、迷茫的眼睛，敛蓝稍微绕了一点远路，避开与它的接触。等她再次跳上同一棵树，拔下那把剑后，便让左手的承影消失了。随后，她右手握紧了平常使用的那把剑，从树上一跃而下。
　　走回去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她又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魔兽。这次，那道由清好制造的伤口直接呈现她面前，自左肩一直斩下至心脏，将生机完全断绝。切口平滑，可见力道之强、之狠。
　　敛蓝把头别过去，加快了脚步。
　　然后她看到一幕：望帝清好半蹲在地上，面前摆放着药瓶。他身上的伤口完全展现了在她面前，那些带着血丝的伤口交错纵横，其中一道由腹部划至心口，仍在渗着血，触目惊心。
　　他正仔细而耐心地涂着伤药，眼里仍是一片张狂与冷漠，就连拉扯到伤口时也没有变过。
　　“伤口是怎么造成的？”敛蓝蹲在他面前，观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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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是什么样的伤口，才好对症下药啊。”见清好一语不发，她皱眉补充道。
　　“普通外伤而已，只是伤口深一点。”
　　闻言，敛蓝干脆站了起来，这个完全不配合她的人，把她仅剩的一点耐心也磨掉了。
　　随便你了！反正又不是我受伤。
　　片刻，简单处理好那道可怕的伤口之后，望帝清好慢慢穿好上衣，直起身低头对敛蓝说道：“草药在哪里？”
　　“还得去找。”敛蓝冷冷回敬，转身就走。
　　在她身后，清好缓缓移动了目光，最后落在她宛若丝绸的淡金色长发上。
　　踩在略微湿润的泥土上面，穿梭于茂密的树木之间，敛蓝不止一次地仰头望天空。在这片森林里，高大参天的树木枝叶遮挡了头顶的天空，根本无法见到太阳。仅有从枝叶间露出的点点阳光，让她感觉到丝丝温暖。
　　他们已经走了很久。
　　由于两个人身上都有伤，不说清好，至少敛蓝是走不快的。无时不刻，她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痛苦地呻吟。
　　于是，一路上两人遭遇的魔兽，最初，是由清好出手的。
　　一旦有魔兽出现，只要靠近到一定距离，便会闪过一道冷月般的白光。然后，它倒下。
　　无一例外。
　　要是它们是从空中俯冲下来的，飞得高的话清好从来不管，但若是接近至某个距离，又可见到白光一闪，魔兽尸体从空中跌落。
　　望帝清好的主动出手让敛蓝省事不少。然而当她看见每一次的攻击，清好的伤口都会渗出血沾染到衣服上，她便有种亲自动手的念头。
　　毕竟，她的伤不如清好的重，而清好的伤口每一次撕裂，都会加重她治愈的难度。要是到时候治疗效果不好，她会心有不安。
　　想到这里，下一次，她便拦住了清好。
　　挥舞起手中的剑，敛蓝强忍不适清除着路上任何对他们有敌意的魔兽。比起清好，她的速度慢了许多，常常要很费力才能杀死一只，偶尔还会在身上新添一道伤口。
　　有些气恼的她收起了右手的剑，承影悄然出现在她的左手。
　　这下，清理的速度便加快了很多。
　　而清好则在她取出承影的时候，眯起了一直无视一切的眼。
　　真名之剑？
　　正在努力扫除着障碍的敛蓝自然看不见他的表情，清除的同时，还在认真地寻找着此行的目标——治疗外伤的草药。
　　月景草，月景草呢？
　　月景草月景草月景草……
　　之前明明就看到过的……她用力地回想那些在图书馆见过的药材。
　　还有哪些是止血的？
　　至于，能够促进伤口愈合的，有风铃花、前明叶、七麦芽……
　　她带着清好在森林里转了许久，勉强辨认出了几种有用的药。其过程无比艰辛，尤其是当她满脸困惑地拼命比较书上的描述与实物时，清好面无表情地偏过了头。
　　终于，完全失去方向感的敛蓝在兜兜转转之后，有些欣喜地回头问：“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在向学院的方向靠近？”
　　她这样说，自然有判断的理由。因为随着他们的不断前行，路上遭遇的魔兽明显减少了。而到她开口的时候，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遇到过了。
　　清好干脆地回答：“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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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敛蓝决定不再主动和他说话。
　　慢慢地，路上的景观再次发生了变化。
　　一些从未见过的奇怪植物开始悄悄出现。
　　有好几次，敛蓝都看见那些有着奇怪长相的不同植物在……移动！
　　虽然很轻微。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带着小心与谨慎，她刻意远离了那些看起来就可怕、长满了刺条的植物。
　　直到她瞧见一株静静绽放在树下的杏色花朵。
　　柔花？
　　敛蓝停下脚步，远远地观察。
　　被誉为疗伤圣品的柔花，一般生长在森林的深处，不喜阳光，喜湿。它的每一片花瓣都可以单独扯下，与一些常见的草药搭配，捣成液体。对于持剑者这类无法依靠神术疗伤的人，具有极好的治疗效果。据书上记载，这种花仅仅出现过三次，每一次都由各大持剑者宗门高价抢下。
　　当时，那本《大陆珍稀药材》上明确指出，要是在森林里发现了它，一定要立刻收取，不然一旦被高阶魔兽发现，已具智慧的它们也一定会将之摘下。
　　那是柔花吗？
　　她渐渐靠近了那朵纤弱的花。
　　好像……是真的。
　　她把脑袋凑上去，十分仔细地察看。却没有注意到，旁边一株顶部是圆形合拢花朵，下面有几条柔软绿色藤蔓的植物在慢慢接近……
　　只听“呲！”地一声，顶部花朵猛然绽开！
　　听觉敏锐的敛蓝闻声转头，只见几十粒黑色的种子样物质飞速冲向她。
　　她只来得及往右偏了一下，仍有一些黑色粒子刺入了身体。
　　而后一瞬间，她感觉头发被人猛地一扯，将整个人往后拖了一大截。
　　痛！
　　敛蓝仰面倒在地上，眼里泛出泪花。不只是头发剧烈拉扯带来的疼痛，还有腹部传来的灼热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燃烧一般，不断地旋转张裂。
　　“你……”她只对清好挤出了一个字，便痛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清好松开右手，手中残留的淡金色头发轻轻飘落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敛蓝怔怔地仰望头顶交错的树枝。刚才，是一朵花攻击了她吗？
　　至于头顶的疼痛，则是来源于望帝清好毫不留情的拖拽。
　　缓缓地，敛蓝捂着腹部坐了起来。那种花的藤蔓给了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难道是刺尾花？她想起有一次在图书馆角落里翻到过一本泛黄古书，上面简略记载了十几种高度危险的植物，其中这样描述了一种植物：刺尾花，高一米，花朵呈粉红色。顶部花朵下分出几条绿色藤蔓，柔软，有细微刺，能够移动。攻击方式为花芯射出黑色粒子，速度极快，之后藤蔓缠绕上猎物，吸血。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敛蓝垂下眼帘，她实在是力竭了。
　　半晌，敛蓝长出了一口气，努力坐直了身体，手慢慢按到自己白色长袍顶端的扣子上。
　　这件长袍，还是她为了行动方便特意挑的。简洁的设计，宽松的款式，是她在这个世界能找到的最适合的衣服了。
　　而现在，她要做一件事。不管怎样，那些黑色的粒子留在身体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必须要弄出来。
　　手指一路滑下，长袍被完全解开，露出里面白色的贴身上衣。它由丝绸制成，柔软顺滑，是敛蓝最喜欢的一件。但是，它现在已经被黑色粒子刺出了十几个洞，坑坑洼洼，以后再也不能穿了。
　　至于望帝清好，在这之前她就偷偷瞥了一眼，发现他正无所事事地蹲在一块附近的巨石上。在如今的这种情况下，迫不得已的敛蓝，只能背对着他默默拉下长袍处理伤口。
　　从膝盖处抽出一把小匕首，她开始聚精会神地挑出黑色粒子。
　　粒子刺入很深，偏偏还又细又长，这无疑给清理行动造成了极大的难度。当敛蓝挑出第一粒的时候，痛得几乎无法思考了，眼前尽是一阵眩晕。
　　拿出粒子一看，它竟然是中间略粗，两头细的螺旋状物体，难怪在抽出的时候感觉肉血在拼命碰撞缠绞。
　　咬着牙，敛蓝继续清理。
　　由于超出想象的疼痛，她不得不挑出一个后先休息一会儿，再挑下一个。
　　就这样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还在忍着痛清理。
　　就在她刚刚挑出一个，正喘着气休息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落下一大片阴影。
　　感官由于疼痛有因而些迟钝的敛蓝茫然地抬起头。
　　“你的速度太慢了。”他蹲下身，以略比敛蓝高的位置说道。
　　什么？脑中仍充斥着疼痛，敛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眼见她没有理解他的话，清好原本锐利张扬的眼里多了些不耐烦，他语气不善道：“如果再让它们留在你的体内，你会中毒。暂时无解的毒。”
　　中毒？敛蓝总算反应过来，有些愣愣地问，“那怎么办呢？”
　　她还真是痛得不行了。清好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观察着她与平日完全不同的表情。
　　“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交给我。”
　　交给你？你要怎么做？
　　见她一脸茫然不说话，望帝清好皱眉，伸手轻易夺下她手中的匕首，准备亲自动手。
　　直到匕首以极快的速度刺入挑出，剧痛让敛蓝清醒过来。她下意识地去抓那个造成他痛苦的手，结果她一动，身体一颤，清好立即一手按住她的肩，一手直接压到她裸露的腰部肌肤，同时不耐烦道：“别动！”
　　那过分粗糙的手掌与敛蓝的柔嫩肌肤一接触，像是心底被轻微刺了一下，让敛蓝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放开我，我自己来！”她伸手试图推开身边的人。
　　但她已经累得不行了。
　　今天受的内伤加外伤，比她曾经受过的伤要严重十倍。体力被完全透支的她，根本提不起劲来。
　　“说了别动！”清好很是烦躁，动作又加快了许多。
　　他清理的速度比起敛蓝来简直跨越了几条彩虹。整个过程又快又准，并且完全不需要休息。
　　刚开始敛蓝还能轻轻动一下，之后便疼得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眼泪一直往下掉。
　　“你哭什么！？”清好更加烦躁了。一滴一滴的泪水落在他的手上，让他感到一阵烦闷。
　　“我又没叫疼！”敛蓝咬牙，声音极轻，极轻。
　　很快，在清好毫不怜惜的帮助下，粒子被一颗不漏地清理了出来。等到他把匕首一扔，手一松，敛蓝便仰头倒了下去。
　　懒得拉拽，清好任由昏厥了的敛蓝躺在地上，就这样昏迷不醒。
　　他大致能体会她的痛苦，因为他也曾经遭到过类似的攻击。可是，当初他是自己面无表情地清理的，与敛蓝这样连清醒承受都不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清好没有考虑到的是，一般人连自己挑出一粒的勇气和承受力都没有。
　　此时夜幕已深，森林里影影绰绰，望帝清好静静望了一眼黑色的无尽苍穹，而后坐在晕倒的敛蓝身边，抓着重芒闭目休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