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类短篇》熊猫凶猛

4、时间尽头月光彼岸

　　狩猎者：

　　我们既不是神，也不是鬼，更不是人。我们是虚无的存在，拥有一切，同时什么也没有。

　　时间有没有尽头？月光消失的彼岸会有什么？

　　我每天看着天际高挂的明月，想着这个非常无聊的问题。

　　谁能给我答案呢？

　　今天是新月，我不喜欢新月，这意味着我存在世界的光线将只剩下弯弯的一瓣。当然，比起阴天或者雨天，即使新月也是比较合乎理想的。

　　我们的皮肤没有温度，却能感觉到月光的凉意。积年累月的沉淀，让我们更冷。人类呢？他们能感受到月亮的温度吗？其实我并不在乎，我更羡慕他们能够感受太阳的温度。

　　阳光，对我们来说是致命的。任何有形的东西都不能杀掉我们，十字架、圣水、削尖了的木桩，即使把我们的心脏挖出来，我们都不会死。只有阳光……我们向往又害怕的无形之物。

　　隔壁房间传来一阵调笑声，那是Teresa的声音。她今年已经快500岁了，却还是保存着少女般细致的肌肤和娇美的容颜，一头红色的头发曲卷着，把碧绿的眼珠衬托的能勾人魂魄。今天是她狩猎的夜晚，房里不一会就传来了男子喘息的声音。

　　和其他喜欢处女的血族不同，Teresa喜欢找20岁左右的年轻男人，她说他们的血喝起来和人一样，充满了勃发的活力和欲望，能滋润她干枯的心。我们有心吗？或许吧……

　　脚边的动静让我回过神，我低头看，一个黑发的东方男子躺在地上。这是我今天晚上的猎物。他被我用迷魂术弄昏之后带回来。经常看见电视里演吸血鬼在大街上搂着人就开始吸，这是很荒唐的。避世原则是除魔党外所有血族必须遵守的规矩。

　　“Who are you? Where is this?”

　　男人坐起来，用英文问我。

　　“既然都快死了，就说说自己的母语吧。当做是我给你最后的礼物。”

　　东方男人听见我的话竟然没觉得惊讶，坐在地上神情淡漠的点点头：“好吧，你是谁，这是哪里？”

　　“你难道没有别的问题可问吗？”

　　“这两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只是答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谁？”

　　东方男子有些惊讶的看着我，我觉得他的重点错放的很严重。

　　“现在你该担心的不是这些，不，你其实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我蹲下身子靠近了他，近的能看见他漆黑眼中我苍白面容的倒影。

　　“很快，你就要离开这个总是让你担心的世界，再也没有烦恼。”

　　诱惑般的说出这句话，男人的眼神开始迷离。血族是天生善于诱人堕落的邪恶之徒。

　　我靠他这么近也没有施展迷魂术，却看不见他有任何害怕的表情，最后他露出赴死般的一笑。

　　“好啊，带我走吧。”

　　猎物：

　　这个男人，有一头近乎银白的淡金色头发，深深的轮廓和俊美至妖异的五官。他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他静静的，站在窗边望向窗外那一弯细细的月亮。银白的月光霜一般爬上了他无血色的脸，他看起来像是即将在衣衫下消失。

　　看见他的第一秒，他莫名奇妙的就知道了，他不是他的同类。

　　他身上有种属于黑暗的气息，静谧诡异华丽妖艳，充满悲哀的气息。所以，当他对他说：“很快，你就要离开这个总是让你担心的世界，再也没有烦恼。”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意外。

　　对他来说，这生命是毫无意义的。

　　狩猎者：

　　“你身上的血腥味很重。”

　　我对他说，“刚才你是从地狱厨房出来的吧？杀了几个人？”

　　“不记得，里面的人都被我杀光了，我没数。”

　　“呵呵，吸血鬼和杀手？有意思的组合。你不想活吗？”

　　“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怕死？”

　　“没什么怕的，死比活容易而且简单。”

　　东方男人平静的说完，我笑了笑。

　　说的没错，死比活容易而且简单。

　　“啊——”

　　隔壁房间传来一阵短促却足够凄厉的惨叫。我笑了笑：“看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压压的云遮住了月光，我拉上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走到摇椅前坐在黑暗中。

　　“你不打算杀我？”

　　我轻笑一声：“急什么，我有的是时间杀你。”

　　他不再说话，我默默的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忽然，砰的一声巨响。

　　我的头剧烈的震动了一下，然后不适的感觉告诉我一颗子弹射进了我额头。

　　我睁开眼睛，坐直了看着他。耳边听见自己骨骼愈合的轻微咔咔声。

　　“没用的，子弹打不死我。”

　　叮咚一声，卡在我脑中的弹头掉在了地上，我抚了抚平滑如昔的皮肤劝阻他。

　　“我活着却没有生命，满怀悲伤却没有眼泪，我是不死之物，任何有形的东西都杀不了我。你可以试试继续开枪，把子弹全部射进我的身体，我还是会完好无损。”

　　啪啦一声，他丢了枪：“不必了，我不喜欢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哈哈，我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这样活着听起来挺不错。”

　　我默默的看着他，良久：“是吗？”

　　“我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满足我的食欲。”

　　我慢慢站起来感觉体内四散血液的骚动，牙根一阵阵发痒。

　　“千百年，为这个愚蠢的目的活着，被人猎杀，见不得阳光，生活在淤泥般的黑暗中。”
　　靠近他，尖利的齿慢慢的从嘴里钻出来，那种满胀的感觉让我发狂。

　　“你能想象，永无止境的虚无和黑暗吗？在漫长的岁月里，任何情感包括生命就如同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我看见他冷漠的眼睛开始出现一丝惊恐。我知道他看见了什么，我嘴里的两排牙齿，此刻肯定长而尖利，这变化导致我的面目狰狞可怕。沸腾，血液在沸腾，可我依然如此冰冷。

　　“可即使这样，我还是必须这样不死不活的存在着，连为什么要存在也不知道。现在，你还觉得这样活着不错吗？”

　　不等他回答，我伸手按倒他，他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并没有反抗。当牙齿刺破他皮肤咬住他血管的时候，他轻轻的呻吟了一声。甜美的血液快速的滑过我的喉咙，滋润了我叫嚣着饥渴的身体。失去理智般，我发出野兽似的低吼撕咬他的颈项，他乖乖的一动不动，只有胸口急促的起伏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我看见他的指尖开始变得苍白，当他身体里最后一滴血被我吸干的时候，我听见他在我耳边细若游丝的说了一句话：“谢谢你。”

　　我放开他，他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谢谢我？为什么？难道他觉得他能明白我的感受？不，可笑，一个人类是不会明白血族的生活代表什么意义的。冷冷的看着他，一个念头浮了上来，我抬手放到嘴边，咬开了自己的血管。

　　窗外的天空晨光微亮，从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缝隙里淡淡的光芒投射进来。

　　我转头看着躺在地上胸膛重新开始起伏的人。接下来，就让他亲身体验一下吧。

　　地面上阳光的形状越来越明显，金灿灿的一条切割开地面。我一把拉开了窗帘。

　　闭上眼睛，身体像积满的尘土渐渐飞扬起来。

　　啊……原来这就是阳光的感觉，这么的痛。

　　猎物↔狩猎者：

　　他被一阵刺痛惊醒，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大开的窗帘和明晃晃的阳光，却下意识的快速躲到了阴暗的角落。窗帘前，那个修长高大的背影，开始化作一阵青烟，一点点的消融，最后窗前变得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

　　时间有没有尽头？月光消失的彼岸有什么？我用无限的生命去寻找它们，它们却存在于我生命之外。死亡不是结束，而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