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薄西山

6、第六章

　　第六章

　　她有些困惑的侧着头，仿佛是在慢慢辨识他话里的意思。

　　月光映在她腻白的皮肤上，像一湾清水，缓缓流淌过去。

　　其实她的外貌并不让人惊艳，他见过太多美人，对于美的评判标准远比一般人要高，也越来越挑剔，因为身边从来不缺，所以他只要一失去兴趣，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其丢掉，就像丢弃一个被撕开华丽包装的垃圾。

　　他的耐心从来不多，没人有敢让他等，但在她没有说话的此刻，他的内心却异常平静，仿佛等待她是一种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似乎终于弄懂了他的话，低头缓缓一笑，说，“我不是人鱼，也不是妖精。”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很快就掌握到了讲话的节奏，于是接下来她的语句就流畅了许多，但语速仍旧是极和缓的，“我来自很远的东方，坐了很久的船才来到这里，你呢？你看起来应该是本地人。”

　　原来她并不知道他是谁。

　　“是的，我是本地人，”他说，“今天第一次来参加舞会。”

　　她高兴的回应着，“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场舞会真漂亮。”

　　漂亮。

　　世人曾用许多华丽的词汇称赞他举办的舞会，他们极尽所能，恨不得用那些复杂的词句编出更多的花样，有吟游诗人还为此写了赞歌，他们用精巧的语句，将这场舞会描述成了一场旷世狂欢。

　　而到了女人这里，她却只能最简单的词语形容它“漂亮”。

　　耳旁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他看着她裙边的碎影，头一次觉得“漂亮”这个词，用在这里是如此的妥帖动听。

　　“是啊，的确很漂亮。”他感慨道。

　　因为他们的交谈中重复的词汇太多了，就像两个笨嘴拙舌的小孩子在互相学人说话，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在迁就她的生疏，于是脸红了红，“对不起，我还不太会这里的语言。”

　　他微微一笑，“你说的已经很好了。”

　　他喜欢她说话的方式和语调，像喉咙划过一口清列的甜酒，一直烧到心头去。

　　远处舞会厅内的气氛似乎达到了一个高丨潮，连这里都依稀能听到那里面的人声鼎沸，让他们不禁侧目，他望着远处的灯火阑珊，问道，“喜欢这场舞会吗？”

　　她笑了笑，从长椅一侧拿起了一束花，那是今晚舞会场上大放光彩的晚香玉，一共三支，被丝带整齐束好。

　　这是一项传统，在他们这个以鲜花闻名的国度里，每次举办舞会，主人都会把舞会场上的鲜花分给前来参加宴会的客人，寓意着分享美好和幸福。

　　看来这是分给她的那一束，被她从舞会上暂时带了出来。

　　她垂手抚摸着花朵，洁白的花瓣在她的指尖颤动，仿佛承受不住她白嫩手指的抚摸。

　　而他的食指突然也跟着动了一动，继而被他用拇指狠狠捏住，似在用蛮力警告那根不听话的手指。

　　她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垂首低嗅着花朵，仿佛已沉浸在阵阵花香中，她说，“这花很美，也很香，我喜欢舞会的花，也喜欢这场舞会。”

　　“你……”他忍不住走向前。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钟声，像一把巨锤，将梦幻的玻璃橱窗击碎。

　　那是舞会中场休息的钟声，趁着主场更换乐队的功夫，会有许多客人出来到舞会场前面的这个花园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他们呆的地方并不偏僻，或许不久后就会有人来。

　　但他现在还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谁。

　　他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往后退了一步，向她颔首，“很高兴认识你，美丽的小姐，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希望我们还能再相遇。”

　　她还是没有起身，却依葫芦画瓢的学着他颔了一下首，说，“我也是，认识您很高兴。”

　　他深深注视着她，而后转身离去，离开了那个有着垂条花丝，淙淙流水的地方，离开了那片暗香浮动，轻声软语的地方，头顶月影清疏，脚下千回路转，一阵凉风吹来，他猛的一惊，回过神来，发觉四周空寂无人，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被风吹散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