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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第十二章

      入夜,暴雨忽然而至,冷风和着雨水吹过未关紧的窗台,落在地上浸湿了地毯,留下阴暗的水渍。

      一个仆从手提着油灯小心翼翼的叩响了休息室的大门,里面没有回应。

      他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小声询问,“公爵大人,女仆长让我来找您,公爵大人……”

      死一般的寂静让他心惊胆战,他不应该在这里的,原本有关公爵大人的事情都是由大管家弗莱德来处理。

      但今天下午公爵大人和大管家之间好像发生了争执,管家弗莱德也没了踪影,女仆长左右找不到人,于是随手一指,让原本在房外站着的他去请公爵大人回来。

      他只是个低微的仆从,平日里只做些清洗打扫的工作,今天那位夫人生产,因为人手不够,他才被临时抽调到这里帮忙,在此之前,他从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公爵大人。

      油灯颤颤巍巍,照亮了室内的一片。这个休息室里还有个隔间,里面有微弱的亮光,就在地上豆大的橘色光芒快要与门缝的光亮融为一团时,内室门被推开了。

      艾德沃公爵出现在门后。

      仆从吓得赶紧退后,并放低了手中的油灯。

      他低垂着头,不敢看公爵大人的脸色,盯着地上橘黄色的亮点结结巴巴的将女仆长吩咐的话传递出去,“公、公爵大人,艾拉夫人醒来后,一直、一直吵着要见您,医生刚刚为她看诊,说是、说是艾拉夫人受了一些刺激,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听到“咔哒”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断裂了,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突兀,他紧张的闭了一下眼,屏住了呼吸,突然感觉到手中一轻,是公爵大人拿走了他手中的油灯。

      他抬起眼,看到公爵大人带着那团光急匆匆的离开了,他一时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屋内某个角落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响动着,仆从越听越慌,往室内唯一亮着灯光的内屋躲了进去。

      “哎呦,被发现了”,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仆从惊骇的转身,看到一个男人穿着暗红的套装,带着一顶圆顶礼帽站在那里,脸上微微笑着,好像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你怎么会进来这里?”

      仆从从来没在庄园里见过这个人,但他毕竟是在公爵大人的休息室里,应该也是一位重要的客人,于是他屈膝行了个礼,问候道,“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刚才外面有点暗,我这就出去。”

      男人用手杖将礼帽往上推了推,露出了一双狡黠的眼睛,“等等,你刚才说的那个艾拉夫人,是什么人呢?”

      仆从踟蹰片刻,小声说,“只是庄园里的一个客人”,他怕男人不信,又补充道,“跟您一样。”

      男人“哦”了一声,笑着说道,“跟我一样见不得光吗?”

      仆从不明白男人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有些心惊,于是顾左右而言他的问,“您是东奥人吗?”

      男人歪着头,看着仆从,“你怎么知道?”

      “因为……”仆从没发现男人正在慢慢靠近,“因为我小时候跟着商船出去过,路过几次东奥,您的口音有点像东奥那里的口音。”

      男人的闷笑声响在耳侧,一直微低着头不敢直视前方的仆从紧张的转过脸,他看到男人冷冰冰的眼睛,“真可惜,看来今天晚上,我们两个都不太幸运。”

      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

      *
      艾德沃公爵回到三楼后,只见到在门外焦急踱步的医生和女仆长。

      “什么情况?”艾德沃公爵问道。

      医生明显的迟钝了一下,与女仆长对视了一下眼神才说,“艾拉夫人从公爵大人您走后,就开始一直胡言乱语,公爵大人,我想……艾拉夫人是因为强烈的刺激以至于精神错乱了……”

      其实屋里的女人并没有撕心裂肺的吵嚷,只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女人颠三倒四的话跟今天下午公爵大人强行带走那个婴儿有关。

      女仆长于心不忍,她甚至都不敢直视艾拉的眼睛,那黑色的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瞳孔就像一口干涸的竖井,让人看得心慌。

      管家弗莱德也不赞同公爵大人这次的行为,但迫于皇室威严和侍从精神,最后还是将婴儿带走了。

      “公爵大人……”女仆长想要为那个女人求求情,但一瞥到公爵此时的脸色,还是退缩了,改口说,“您进去看看艾拉夫人吧。”

      屋内的伊丝拉安静的躺在床上,她柔滑乌黑的长发从枕头间倾泻下来,巴掌大的脸上是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她侧脸看着窗外,嘴里轻轻哼唱着一首陌生语言的歌谣。

      艾德沃公爵慢慢走近她,她也恍若未见,直到艾德沃公爵从丝质被面上牵起她的手。

      伊丝拉温柔的将他的手心贴在脸庞上,口中仍旧说着只有她才能听懂的语言。

      她没有哭,没有吵闹,没有发疯,只是安静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语言将她和周围的一切隔绝开。

      仿佛一个不存在这里的人。

      艾德沃公爵看着如同木偶一般的伊丝拉,心中五味杂陈,掌心突然一痛,他茫然的看向自己的手掌,上面早已经鲜血淋漓。

      方才仆从跟他说伊丝拉出了状况时,他正拿着签令,一时不小心捏断了,尖锐的木签和发毛的木刺刺进掌心,留下一个深深的伤口。

      伤口还在冒血,伊丝拉的脸上也印上了血红的印子,但她浑不在意,眼神呆滞的对他笑着。

      掌心的伤口仿佛暗藏着一根神经,一直牵连到心脏,随着她的微笑刺痛着。

      他感受着从没有过的情绪,仿佛是愤怒、恼恨、悲伤、失望、痛苦……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交缠在一起,然后闷在胸口。

      手指突然一痛,伊丝拉将他的指头咬在口中,无声的的宣泄着。

      这是他第一次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恨意。

      然而艾德沃公爵却笑了起来,他任由她将手指咬出血,却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仿佛在安慰一个蛮不讲理的孩子一般。

      这样也好。

      艾德沃公爵想,既然无法爱我,那就恨我吧,恨总比爱长久。

      自这天起,伊丝拉就被严密的看管了起来,公爵大人回来时,她必须要和公爵大人待在一起,公爵大人离开后,她的身边就必须时刻有两名以上的女仆陪同。

      生产过后的虚弱和孤立无援的处境让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失常了。

      她每天都会对着别人念叨一些他们听不懂的东西,起初艾德沃公爵还试图找人去解读,但即便是见多识广的远航者也无法理解她那些杂乱无章的话语。

      再后来,不管是服侍伊丝拉的女仆们还是公爵大人本人,都学会了泰然自若的无视。

      除了这点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伊丝拉在其他时间安静的简直不像话,如同听话的人偶一般,从来不拒绝任何人的命令和请求,即便是女仆私底下用“请”字要求她吃掉已经放凉的东西。

      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就算艾德沃公爵护她如珠如宝,也无法事必亲躬,像这样一个不会反抗、痴言乱语的人,稍微怠慢一些又如何呢,反正这个女人又不会给她们造成什么大麻烦。

      于是,在管家弗莱德消失的两周后,某天下午,公爵大人恰巧被公务催促,不得不暂时离开了莱森庄园。

      女仆们端来的午餐早就被她吃完,按照惯例,这个时候该是她乖乖被人哄上床午睡的时间。

      没有了公爵大人的看护,女仆们可没有这个耐心去服侍到她睡着,她们将牛奶放在床头,见伊丝拉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就都退出房间偷懒去了。

      艾德沃公爵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就算是公爵大人突然回来,她们也有各种理由可以开脱。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一直警醒着没有闭眼,听到门外没有了吵闹声,又等了片刻,直到有人轻轻扣了三次门,她才突然起身,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披上藏在床底的斗篷,顺着半开的门缝儿偷偷溜了出去。

      门外等着的人也披了一件同样的头蓬,她背对着伊丝拉,没有说话,紧张的看了看四周,示意伊丝拉快些跟上她。

      两个人沉默不语,一前一后,在古老的庄园内穿行着,直到领路人带着伊丝拉来到了古堡内某一扇门前。

      “就是这里了”,领路人压低的声音似乎在颤抖,“快点进去,不要被人发现。”

      伊丝拉依言进了门,门内似乎是一个杂物间。

      领路人小心翼翼的关上门,拿起一旁的油灯点燃,昂起的尘土让她咳嗽出声,片刻后,她摘下斗篷,一头棕褐色的长发散了出来。

      竟是艾德沃公爵曾经的贴身女仆巴芙拉。

      巴芙拉提着油灯,将光亮照在面前这个肤色苍白的女人脸上,低声威胁道,“我可以带你出去,但你别忘记自己答应的事情,否则……”

      她扬了扬另一只手中紧紧攥着的匕首,“我可不会饶了你!”

      伊丝拉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巴芙拉手中的尖刀,小声又虚弱的回答,“你放心,我不会食言的。”

      她对她构不成威胁,巴芙拉轻蔑的想,一个刚刚生产过的女人,还是这样的纤细、弱小,怎么可能对她构成威胁。

      只是她到底还是有些心虚,不得不拿着匕首虚张声势。

      见伊丝拉并没有耍滑头,巴芙拉挪开了杂物间一侧的柜子,柜子后面出现了一个黝黑的洞口。

      难怪这个杂物间里会放着好几盏油灯。

      巴芙拉先是用灯照了照洞口,看没有什么异样,便提灯率先走了进去,伊丝拉眼眸一垂,也快速跟了进去。

      漫长的通道内潮湿、晦暗,空气里夹杂着沉闷难闻的气息,里面错综复杂,若不是有人认路,是绝对走不出去的。

      领头的巴芙拉只管闷头往前走,伊丝拉的脸上早就挂满了汗珠,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这样不停的行走,让她的体力到达了极限。

      就在伊丝拉感觉双腿快要被磨断时,前面的巴芙拉突然停了下来,语气欣喜的说,“到了!”

      伊丝拉闭上眼,觉得汗珠从背后滚落,她听见自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看到了亮光。

      巴芙拉顺着梯子爬上去,将头顶的木板掀开,回头冲底下的伊丝拉喊,“别磨蹭,快上来。”

      两个人顺着木梯爬上去,出口处是一间荒僻的林间木屋。

      木屋内到处都是尘土,人迹罕至的样子,巴芙拉拍拍身上的泥土,将手中的油灯熄灭放到一旁,“我只答应将你带出来,之后的一切不会再管。”

      伊丝拉点点头,“谢谢你。”

      巴芙拉哼了一声,“我要的可不是谢谢。”

      伊丝拉轻声说,“这几天我念的东西你都记住了吗?”

      巴芙拉烦躁的说,“你说了那么多,我又听不懂,怎么能记得住?!”

      伊丝拉笑了笑,将怀中斗篷里的一个册子递了过去,“所以我将那些‘咒语’都整理了出来,写在了这个本子上。”

      巴芙拉将信将疑的接了过去,看那些陌生晦涩的发音,依然还是有些疑虑,“这些咒语真的能捕获公爵大人的爱吗?”

      伊丝拉脸上露出一种神秘莫测的笑,“不然呢,如果没有这些魔法,公爵大人怎么可能会爱上刚见了一次面的我?”

      她将册子合上,重重的压在巴芙拉的掌心,低声蛊惑道,“这是我们那里最古老的咒语,你想办法将自己的血液混进公爵的餐食里,在他吃下去的时候默默念这些咒语,不出三天,他就会彻底的爱上你。”

      巴芙拉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场景,憧憬到心跳加速,“真的吗?”

      “当然!”伊丝拉肯定的说,“如果不是这些咒语威力太大,以至于公爵连我的孩子都容不下,我也不会出此下策离开他。”

      巴芙拉攥紧手中的册子,眼前的女人面无血色,只有一双乌黑的瞳仁闪着亮光,整个人单薄的像一张纸,她突然开始有些同情伊丝拉了,“你……你顺着东面出森林,能够直接来到港口,如果运气够好,你能找到回家的船只。”

      “回家?”伊丝拉笑了笑,“我不打算回家。”

      巴芙拉吃惊的看着她,“你逃出来不是打算回家的吗?我可提醒你,如果你进城,就算躲得再好,都会被公爵大人找到。”

      伊丝拉的笑意有些薄,“多谢你的提醒,我不打算进城,也不会去港口。”

      巴芙拉满不在乎的说,“随便你,希望你不会被抓到……这里有一些钱和旧衣服,你要需要可以拿走。”

      看着巴芙拉递过来的一个破袋子,伊丝拉真心实意的道了一声谢。

      她的手指刚触碰到那个布袋子,木屋房檐的铃铛突然响了一声。

      巴芙拉似乎被吓了一大跳,她的肩膀猛的一耸,瞪大眼望向窗外,“有人过来了!”

      伊丝拉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是谁?难道是……不,不可能,艾德沃公爵不会回来的这么快。

      “我要走了”,巴芙拉将袋子往她怀里一塞,急急忙忙往地洞口走,“你去柜子里躲一躲,或者到地洞里躲一躲。”

      然而更快的是一声枪响。

      火枪穿透了木板直接打了过来,击穿了巴芙拉的右肩膀。

      巴芙拉痛苦的摔倒在地,红色的血瞬间润湿了灰色的斗篷。

      伊丝拉蹲下身,企图将巴芙拉从地上扶起来,屋外马蹄声由远及近,接着一声长鸣,马靴踢在木头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小木屋的木门被人霍的踢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踏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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