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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宛转龙蟠金剑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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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宛转龙蟠金剑雪
山间雾气缭绕,围绕在两人身边,仿佛一层淡淡的轻纱,围绕其间。谢鹔鹴抬起头来,刚刚触碰到嘉树清润的眼睛,那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之言却又说不出口。那双以往都像星辰一般耀眼的双眸此刻却仿佛清水一般,清甜润洁,一眼便可以看进人的心里,好像山涧清泉一般,瞬间便可以滋润已经干涸枯竭的心源。嘉树看了她一眼,心中升起一丝谁也听不见的叹息,她这个样子,恐怕根本就不想嫁给自己吧,他心系于她,自然舍不得见她为难,这求亲,恐怕不能成了......嘉树张了张口,那句“你还没想好的话,就算了”却无论怎样都说不出口来,山风拂过两人鬓间,清啸之声不绝于耳,吹动两人腰间的挂饰,一时之间,叮叮当当,却是环佩撞击之声,泠泠作响,却不知是否是因为染上了雾气,之间竟带了一丝凄凉。薄雾之中,嘉树鬓间的乌发也被染上了湿意,仿佛是被泪水打湿过一般,谢鹔鹴心下微酸,低下头去,心中叹了一声,经历了这么多,她终究不忍心看着那个眼眸明亮澄澈的男子被自己拒绝,她抬起头来对嘉树微微一笑,嗔道,“你手中还没有天下就许给我了,要是你以后也得不到,那我岂不是亏了么?”说完,她又顿了顿,抓紧了手中的那枚绀鸾,笑道,“可是万一哪天你取了天下,要是我现在没能答应你,那我岂不是也亏了?所以啊,”她对着嘉树灿然一笑,笑容中光芒四射,是连山间雾气都无法掩去的容光,仿佛太阳初生,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我决定赌一赌,这支簪子我便收下了。”哪怕再淡定,对面那男子脸上也是忍不住一喜,她终究没有拒绝自己,无论是否是出于不忍,她都还是没有,那是不是说明,其实她心中还是有自己的?
嘉树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这些日子以来,谢鹔鹴一直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过的,只听他笑道,“你答应了就好,下山之后我立即让人着手准备。”谢鹔鹴低头一笑,脸上现出醉人的酡红,几乎让人忍不住便要立刻沉醉其中,难以自拔,只听她低头轻声道,“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成亲一事还是缓一缓吧。”她虽然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平缓,脸上的神色却如何也骗不了人,那样的美好,那样的含羞带怯,是往常从来都不曾出现在谢鹔鹴脸上的神色,嘉树忍不住心神一荡,伸手一拉,想将她拉过来,却不防耳畔一阵风声,他手上猛地一紧,带着谢鹔鹴往旁边掠去,他身形极快,尽管那长剑来势汹汹,却还是被嘉树躲开了。他迅速地侧身过来,他们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青衣男子,岳峙停渊,身子清瘦如竹,却仿佛山一般巍然。那人相貌清俊,却又是不同于嘉树一瞬间便可以让人折服的容貌,仿佛水一般缓缓流入人的眼睛,细看之下,更有一种惊世之姿。他神色之间一片坦荡,仿佛刚才出手偷袭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只是拿着自己剑放在眼前细细凝视,好像嘉树和谢鹔鹴两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嘉树看着那人,淡淡一笑,眼中却有一丝讥诮闪过,“阁下从今晨就一直跟着我,我还以为尊驾是与我有仇,前来寻仇,却没想到只是来听墙角的。”他脸上却依旧还是往常的那副笑容,“是不是这墙角听得不舒服,所以才突然发难?如果是这样,那需不需要我现在立刻传讯,叫山下的随从给阁下搬张椅子上来?”
那人却没有理会嘉树的讽刺,只是抬起眼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声音缓缓送出,却还是如脸色一般淡然,“原来你真的不是傻子。”他话音刚落,身子便猛地一顿,停在嘉树肩头,那里露出半张脸来,是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容颜,那是一张哪怕是过了无数岁月,隔了千山万水都无法让他忘记的容颜,哪怕那张脸后来因为岁月的洗礼而改变,哪怕她因为有些难以预料的原因让她的容貌再也不复往日绝色,他也会记得。因为那个人早已经将自己的身影刻在了他心灵的深处,甚至已经融入骨血的脸,并不会因为这样一些外界的原因让他遗忘,他想记得,并且也从未忘记过。来人那身青衫仿佛是被这山间的冷气冻伤了一般,仿佛一片竹叶,迅速地凋零下来。他胸口猛地抽痛,他来齐地已经有几天了,前几日一直在将养着,只等找到机会将嘉树一击而中。今晨他看见嘉树带着一个女子策马上山而来,身边什么侍卫都没有带,这样的好时机他自然不会放过,便跟着一直上来了,那女子一身青衫,身子被嘉树拢在怀里,又一直在他前面,他并没有看到这个女子的脸,自然也不会联想到会是早就应该在鞑靼、给过他玉玦,要与他决裂的谢鹔鹴。怎么会是谢鹔鹴呢?那个女子从来一身红衣,宛如燃烧一切的大火,怎么会穿上这样阴郁的青色?他功夫极好,嘉树又没有避讳他,他听见嘉树拿天下做聘迎娶那女子,心中忍不住轻轻哂笑,他如今只是占据齐地一隅,却敢说出这样的话,未免托大,更加有些不同意,在他看来,世间女子万千,能够配得上这江山做聘礼的,也仅仅只是那一人而已,可是,他无论怎样都没想到,能让嘉树许以天下的人,居然就是她。然而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的事情,快得几乎让人看不出来,而嘉树站在谢鹔鹴前面,所以他并没有看见谢鹔鹴脸上的神色,那种神色,是他从未在谢鹔鹴脸上见过的,狠毒。是恨不得抽人筋扒人皮的狠毒,是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来人撕得粉碎的狠毒,她身上杀气陡起,像天边厚重的云朵一般朝那人层层汹涌而去。在场的三人皆是高手,嘉树更是就在她身前,察觉到身后的杀气,他回头看了谢鹔鹴一眼,那张血纹漫布的脸上杀意涌现,让人看得心中一颤,却听到对面的青衣男子缓缓道,“既然不是傻子,可否敢接我这一剑?”说话之间,那柄长剑已经像大树一样朝嘉树头顶盖下来。剑气如狂风乱涌,带起衣衫翻飞,只觉眼前一白,嘉树手上已经多了一柄长剑,对方剑挥下来,他退无可退,直直地将这一剑蕴含了巨大力量的剑招给承受了下来。那柄剑来势汹汹,嘉树左脚往后微微一错,将那柄剑上的力道卸去大半,他脚下的土地因为这样的力道,顿时龟裂。
没有繁复华丽的招式,没有让人目眩神迷的剑招,更没有层出不穷的奇计,他们两个人之间,用的是最简单也是最凶险的打法——拼内力。那男子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后退,因为身后便是谢鹔鹴,一个刚刚求成婚的人,按照常理来讲,是不可能将自己心爱的人置于危险之下的,事实上,他也不能。那男子利用谢鹔鹴来封住自己的退路,又用这样来势凶猛的一剑让自己不得不硬接下来,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除了硬接,他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一旦他接了下来,那从剑上源源不断传过来的内力就会像大水一样朝着自己汹涌而来。这样精密的计算,实在是世间罕有。这人宁愿与自己同归于尽,也不愿放过自己,看来是恨极了他呢,可是他怎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的一个人?
夏语冰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朝那边送过去,他早已经看出来此人武功与自己应当在伯仲之间,他一向冷静,却没想到,乍见谢鹔鹴,惊怒之下竟然对嘉树起了杀心。也好,夏语冰在心中叹了一声,反正他都是来齐地杀嘉树的,只是,他恐怕是回不去了......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站在嘉树身侧那名女子,曾几何时,她是站在自己身边的,只是可惜,这些,都已经像这山间云烟一般散去无痕了,唯一记录下的,恐怕还是自己带给她的伤痛。尚未来得及回过神,只听肩上一声细微的声响,是衣服破裂的声音,手上顿时一阵大力涌过来,他胸口涌起一股腥甜,却又被他生生地给逼了下去,他全神贯注于自己手中的那把剑上,用尽全身内力,通过那柄剑向嘉树身上汹涌而去。
嘉树脸上升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他脚下的裂缝越来越大,这两人已经到了生死对决的边缘,再这样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谢鹔鹴眉头微皱,正在想怎样才能让嘉树从夏语冰手下脱身出来,却又听见一声轻微的撕裂声,却是夏语冰的衣服又裂了一道口子。眼见嘉树白皙的面容越来越红,谢鹔鹴索性把心一横,手上微动,人已经如青烟一般朝夏语冰掠去。夏语冰不妨谢鹔鹴突然发难,下意识地将手抽回来想要去挡,却没想到他自己身上的内力被他猛地撤回,谢鹔鹴杀招未至,他自己却被这内力激得向后退了两步,却终究因为刚刚耗力太过,猛地栽倒下来,胸中的那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谢鹔鹴眼中杀气一闪,正要杀他,却不防听见身后一声轻呼,却是嘉树。刚才夏语冰突然撤力,嘉树猝不及防,自己的内力涌回,也被伤到了,他虽然不如夏语冰一般伤重,却也还是受了不轻的伤。谢鹔鹴手中的招数立刻散去,下意识地奔回嘉树身边,扶住他,让他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语气当中是少有的急切,“怎么样?”嘉树缓缓地摇头,坐了下来,想要调息。那情景,却仿佛针一样,猛地射进夏语冰的眼睛里,那样相依相偎的两个人,玉树琼花一般登对的两个人,那样美好的的感情,曾经也是属于他的......他胸中愈加翻腾,却不忍再看,闭上眼睛,勉强提起一口真气,运足轻功,从两人眼前飞纵而去。
眼前青影一闪,谢鹔鹴没想到夏语冰已经趁着她扶嘉树的这一霎那间下了山,她心中不甘,今日见到这个人,没想到自谢氏一案过后他居然得到林谖重用,拿他来对付嘉树和自己。她侧头看了一眼地上正在打坐的嘉树,身子如大鹞一般循着夏语冰的轨迹朝山下掠去。
夏语冰走了一半,便寻了个隐秘之处坐下来调息,今日伤得太重,更是他出道以来从未受过的重创,可是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却始终是刚才相依相偎相互扶持的两人......那样和谐......就是自己,也不忍心破坏......他无心调息,索性双腿一伸,将身子靠在树上,淡淡地看着眼前宁秀的景物。原来,这些日子,她一直在齐王身边啊,那她是什么时候从鞑靼回来的?这中间又受了多少苦?而自己,却是害她受苦的所有源泉,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猛听背后传来一声轻喝,“夏语冰!”他猛地回头,身后的树下一个魂牵梦绕的身影盈盈而立,正怒视着他。夏语冰叹了一口气,从树下站了起来,温声道,“凤凰。”
对面那女子一声冷笑,身子已如离弦的箭一般朝夏语冰疾驰而去,寒波在手,带起一阵疾风,山间的雾气仿佛被她一剑劈开,剑光白练一般朝那人倾泻而下,让他再无可退之处。可是,只见那青衣男子平平抬手,只听“叮”的一声,双剑相交,夏语冰猛地向后退了两步,他脸上露出一丝痛色,“原来你是真的要杀我。”只听谢鹔鹴一声冷笑,答道,“何止是要杀了你,我恨不得食你肉饮你血,我心中的怨愤,就是倾三江五湖之水都难以平息,我又怎么会让你那样干脆地死去。”说话之间,她手腕一翻,那柄软剑宛如灵蛇一般朝夏语冰脖子上吻去,谢鹔鹴招招狠辣,俱是杀招,那青衣男子用剑鞘接下谢鹔鹴一剑,沉声问道,“你当真如此恨我?”寒波带起一阵沙尘,只听谢鹔鹴冷冷一笑,并不答话,手中的剑招如疾风暴雨一般朝那男子倾头盖下,夏语冰低叹一声,“罢了。”手中的剑猛地掉落在地上,发出钝重的声响,却被谢鹔鹴的剑风掩盖住了,他不避不闪,竟是想要闭目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