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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一时回首月中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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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一时回首月中看
那黑衣人提足真气一路向前掠去,身后传来谢飞白的怒喝之声,“站住!”猛听后方衣袂破空之声袭来,那人足尖在沙地上一点,人在空中翻了个身,手中长剑急如闪电,只听见“叮”的一声,两剑相交,引起火花四溅,已经和追上来的谢飞白交上了手。谢澜楚本身功夫就好,谢家兄妹自幼同莫怀虚学武,谢飞白后来又在战场上历练多年,见识可称广博,只是眼前这黑衣人身法古朴,大雅之气中又带着一股悠然潇洒之意,仿佛是一本古朴端庄的隶书碑帖,写的人却是用行书的笔法演绎,但却并不显得矛盾,反而在他身上结合得十分完美,好似本就应当是与他一道的一般。这样的剑法,谢飞白从未遇见过,教他武功的莫怀虚乃是一代宗师,武学修为极高,虽然并未向他们兄妹几个透露过自己的来历,但是猜也猜得到,定然是世外高人一类的,要不是因为自己父亲的关系,一向心高气傲的莫怀虚哪里会屈居于一个小小的将军府。
那人剑招极怪,明明古朴中不带半点杀气,却偏偏处处是杀招。他忽然想起少年时候,师父莫怀虚曾经在一次无意间向他提起过一个人,说是前朝末年,政治混乱,武林中却是人才辈出,现在的武林格局,基本上就是那个时候形成的。这其中,武学修为最高的,便是姓许的青年,彼时年不过二十,却已经是当时中原武林之中的第一人。此人性格超然隐逸,性喜山水,与他的武功一时齐名的还有他那手丹青妙笔。莫怀虚同样是风雅之人,提起那位姓许的前辈却抛开他的武学修为,对他的字赞不绝口。武功好字和画也好人大有人在,可是也只有这个人,能够从书法和丹青挥毫当中悟出剑法,然后又将将剑法融进书法和绘画之中,别人苦心孤诣数十年尚不能做到的事情,对他而言却不过是一时游戏之作,堪称一代奇才。谢飞白看这黑衣人的剑法,越看越像是从书房当中脱胎出来,他手中长剑一转,挽出数个剑花,那人不妨他突然换招,身子收势不住,刚刚避过谢飞白的一剑,脸上一空,覆面的黑巾已然被他挑去了。
月光过处,露出一张清俊绝尘的脸来,那人身子在空中一转,在谢飞白不远处站定,同他静静对峙。谢飞白微微眯起眼睛,见到他的容貌,已然猜到来者是谁,哈哈一笑,冷然道,“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爷以千金之躯亲赴北地,这个赌注,可是压得大了点儿啊。”此人正是嘉树,只见他不以为杵地微微一笑,道,“少帅说笑了。当初你派人我来杀我,挑拨我齐王府和帝都那边的关系,就应当知道我迟早会来的。”谢飞白淡淡一笑,声音中不无感慨,“人人都拿你当傻子,却不知道我们在你眼中才是傻子。”他话语一顿,脸上的笑容已经全部敛去,冷然道,“你亲自来这里刺杀扈金大王,如今被我抓了个正着,道理上可就说不过去了。”嘉树满不在乎地一笑,轻哼一声,道,“谁抓谁还说不定呢,更何况,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你当初想要杀了我,挑起齐王府和帝都的战事,让鞑靼有机可趁,可以挥兵南下,我现在不过是将这些还给你们而已。”
谢飞白眼睛微微眯起,眼底有杀气一闪而过,只听他冷笑道,“王爷,我谢飞白可不是笨蛋。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刺杀扈金,摆明了就是要有所行动,元肃一死,不光是少帝,连你也少了最大的一个对手,刚刚又从帝都回来,打消了林谖对你的怀疑,我若是你,也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的。如今扈金年迈,而他意瞩的三皇子新昶一直身体不好,他想要立三皇子为王位继承人,却惹来长老们的重重反对,故而迟迟未有立下太子。而他的大儿子阿布花野心勃勃,扈金的弟弟亲王布丰早就对王位虎视眈眈,此刻若是扈金一死,整个鞑靼就会陷入一片夺位的混乱之中,而这时你就在北边举事,此刻的鞑靼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会有精力腾出手来管南朝的事情?”他眼中闪过森然的杀意,死死地盯住嘉树,“齐王爷,你确定事事都如你料想的一般么?”嘉树爽朗一笑,从善如流地答道,“那就要看谢少帅你究竟配不配合了。”他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和南庭有不共戴天之仇,尤其是林谖。和你一样,她也是我的仇人,我跟你一样想杀了她,既然目的是一样的,那我们为何不好好配合?”他突然将话锋一转,叹道,“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父亲的生死大敌。如果谢将军泉下有知,恐怕也不愿意看见你委身于鞑靼,为敌人所用的。林谖一天不死,你就一天回不了中原,一直呆在鞑靼,恐怕亦非你所愿吧。”
谢飞白眉心一动,嘉树说的诚然不假,他做梦都想着回家,回到自己的那个帝都去,可是,他想要报复的人,却并不止林谖一个人啊......谢飞白微微冷笑,说的却是另外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我想知道,王爷你来这里之前,怎么就能肯定,追你出来的人一定是我呢?要是当时情况稍有变化,你杀不了扈金,反而困于鞑靼军营之中,你又该怎么办?”嘉树手中白光一闪,淡雅的笑容中却是说不尽的自信,“你认为我可能做这些没有把握的事情么?”他微微一顿,又道,“鞑靼军营之中,高手寥寥,能被我看进眼中的,仅你一人而已。你在鞑靼之中身份尴尬,为了自保,撇清与刺客的关系,你一定会追出来的。”谢飞白轻声一笑,笑容中竟是说不尽的讽刺,“王爷果真料事如神。只是飞白尚有一事不明,”他略略一顿,“你又怎么能够确定我一定会放你走呢?我想要报仇不假,想杀林谖也不假,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孤身入鞑靼行刺扈金大王,我只需要将你擒获,带你的人头回去,自然可以洗清他们对我的怀疑。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借此机会说动鞑靼对南庭出兵,报了大仇,可谓是一举两得。”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嘉树,含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为何还要听信于你?”
嘉树微微挑了挑眉,却并不如何惊讶,仿佛早就料想到他会这样说一般,他微微一笑,好心向谢飞白提醒道,“谢少帅莫要忘了,人人都以为嘉树是个傻子,你说谁会相信一个傻子会不远千里跑来鞑靼刺杀鞑靼的大王呢?”他略略一顿,复又笑道,“且不说届时不仅无人相信你,恐怕还要以为你是用我的性命无中生有来挑拨鞑靼同南庭的关系呢。”他此话一出,谢飞白随即明白过来,饶是他聪明绝顶,也不由得从心底佩服起嘉树的心思缜密。只见他抚掌大笑着感叹道,“王爷啊王爷,果真心细如尘。”他眼中流光一转,续道,“难怪啊,林谖心思如此诡诈,居然也被你蒙在鼓里多年。世人多当你是傻子,却不知我们才是真正的傻子。天下之间无不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份心机和忍耐,谢飞白甘拜下风。”谢飞白说得认真,并非出言相讽。嘉树微微一哂,却是一副不可置否的样子,谢飞白想起刚才同他在一起的谢鹔鹴,心里惦念,转过身来背对着嘉树道,“你走吧。”嘉树眉目一动,倒是没有想到谢飞白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却又听谢飞白淡淡地解释道,“既然我们有的是同一个敌人,那以后还有的是合作的机会,我不能现在将自己以后的伙伴交给他人。”他微微一顿,续道,“所以,你走吧。”嘉树有些惊讶,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谢飞白这是看自己眼下没有可利用的地方,先卖个人情给自己等到他日再收回来。若是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抓回去也没用,说不定今晚上他就会将带回去换取挥兵南下的契机。谢飞白自幼与谢澜楚一道学着处理朝中关系,如今一见果然与他人有着天渊之别。他心里淡淡一笑,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利益驱使之下,做出这样的反应也没什么的。只是谢飞白这人坦白得让人感到好笑,他说了是“以后的伙伴”,便已经点名了往后会跟他一起合作,这样直接说出来,倒比那些故作仁义的伪君子好上太多,也不失为一种坦荡。
嘉树不以为意地一笑,“既然你放过我,那我也帮你一把。”他伸出手来掏出一件女子的腰间配饰递给谢飞白,淡淡笑道,“移祸江东是最好的办法。”谢飞白抬眼看了看他,将那件配饰接了过来,眼中却有一丝惊诧之色闪过,“这是苏雪静的随身之物。”这件东西他认得,曾经是南越进贡给林谖的,上面的玉乃是难得一见的软玉,结果却被林谖随手赏赐给了与她亲近的苏雪静。那时他年纪尚幼,却也记得当时林家的小姐林宜琢也想要,当场向林谖求取,却被林谖给了苏雪静,为此林宜琢还气闷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这件软玉佩饰便成了苏雪静的随身之物,这么多年来从未离过身,却又不知何时被嘉树拿到了手。谢飞白微微挑眉,转眼便淡淡一笑,“你让我用这个去嫁祸林谖?果真是好办法啊,既洗脱了你自己,又能成功将视线转移到他人身上。反正林谖身上也背负了太多的人命,根本就不在乎这一条。更何况,眼下扈金去世,他的儿子们个个忙着夺位,还顾不到来给他们老子报仇。”他转过脸来看向嘉树,又道,“原来你早就将退路找好了。怪不得,怪不得这么,有恃无恐。”
嘉树回给他一个淡然的笑容,“我早就说过了,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从来不做。”他看了一眼那个软玉佩饰,轻嘲道,“林谖坏事做尽,栽赃嫁祸早就应该不怕了。”谢飞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拿起那枚软玉佩饰朝嘉树挥了挥,“那就多谢了。”说完,便迈开步子,跃进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