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1、孤帆一片日边来 ...
-
第五十一章孤帆一片日边来
夏语冰回过头,那名青年他并不认识,见他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那名青年朝他行了个礼,正色道,“下官乃陈州知府周付霖,见过夏将军。”陈州知府周付霖他是听闻过的,夏语冰伸出手来在他的手臂底下虚扶了一把,“大人多礼了。”夏语冰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一旁的陈旭升就已经大喊道,“周大人,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周付霖站起身来,神态之间一拍落落大方,并不为陈旭升的责难有所难色,他再朝夏语冰行了个礼,答道,“下官来晚,是因为要照看城中百姓,将军随时可以参拜,百姓的事情却一刻都等不得。付霖身为陈州父母官,如今遭逢战难,自然要比一般人更加关心百姓安危了。”虽然是回答陈旭升,但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夏语冰,未有半刻交睫,夏语冰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睫,站在一旁不发一言,让人看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陈旭升还想说什么,夏语冰却抬起头来一挥手,就率先下了城楼。
高大广阔的殿堂之内,一缕龙脑香悠悠袅袅盘旋而上,让人瞬间清醒了不少。一个老太监带着两个怀里抱着一大叠奏折的小太监一路小跑进殿中,对上座的那名少年行了个礼,道,“皇上,奴才给您把奏折拿过来了。”少帝一把从座位上坐起来,怒气冲冲地奔下椅子,伸手将两个小太监怀里的奏折全都拂到地上,怒道,“拿来了又有什么用?全部都是被人批改过的,朕不过是在上面盖个印章罢了,她要是想要,连这个印章,上面那把椅子都可以全部拿去。”那老太监听了他的话,立刻大惊失色,带着身边的人猛地朝少帝跪下,脸上神色更是惶恐不安,“皇上息怒,息怒啊。太后娘娘还不是都为了您好?您如今还小,娘娘是害怕您处理国事有所偏差,加上这些日子蜀王犯上作乱,娘娘她定然是担心您的身体才一并扛下来的,等到此件事了,定会将,将东西还给您的。皇上您就切莫再——”他尚未说完,殿门外一个曼妙的女声响了起来,“切莫再什么?海公公,你把话说清楚啊。”那被称作“海公公”的老太监脸上越发诚惶诚恐,转了个身朝后面的那人不住地磕头赔罪,“娘娘,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皇上年纪尚幼,您不要把他的话当真了啊——”
“年纪尚幼?”太后轻轻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已经抖得不成人样的海公公,妙目一转,定在了少帝脸上,“怎么?这才几日不见,皇帝就越学越回去了,见了母后,连礼都不会行,太傅是怎么教的?”少帝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却越发显得高深莫测,少帝一咬牙,朝太后跪下叩首道,“儿臣参见母后。”
“嗯。”太后衣袖微动,示意少帝站起身来,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少帝,宫装映衬之下,那张脸越发动人,即使已经过了娇艳的年纪,但是却比正在怒放的花朵更加动人心魄,“你想执政?”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是各有滋味,少帝把不准她要做什么,但想着总归是自己母亲,还不至于将自己怎么样,于是狠下心来,开口道,“是。母后如今年事已高,儿臣不愿再让国事给母后频添无谓烦忧,更何况,如今儿臣已经年满十五,处理政事迟早都要靠自己,儿臣,不想再麻烦母后了。”
“皇上——”跪在地上的海公公忍不住喊了一声,脸上已经是苍白一片,太后眼风扫过来,海公公立刻低下头去,身体抖若筛糠,更加战栗不止。
太后将眼睛从海公公身上移过来,看着少帝,淡淡道,“果真是大了啊,自己都有主意了,等再过几年,哀家可能都叫不动你了。”她转过头去,长叹了一口气,“也罢,迟早都是你的,你不过是提前将自己放在哀家这里的东西拿过来罢了。你想要,哀家就给你吧,也免得为了这样一件事情弄得你我母子反目,到时候得不偿失。”少帝脸上稍露喜色,却又听得太后话锋一转,“可是,尚未成家立业,怎么能算真正长大呢?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尚未齐,又何来治国之说?莫说母后,就是你的臣民,都不放心将自己的事情交给你啊。”少帝心中陡然一沉,果然,太后又继续淡淡说道,“你有个远房表妹,因为元肃犯上作乱,她家遭了难,前些日子才进京来投奔你舅舅。这个姑娘哀家也见过一次,比你只小半月,人品才貌都是上上之选,虽然出身比不上京中的大家小姐们,但总归是我们林家本家人,哀家也放心些。哀家已经让钦天监择了个良辰吉日,皇上你就拟个旨意,将湘宜娶进宫来吧。”
“母后——”少帝大喊出声,太后看着他,面上似有不解之色,“怎么?你不愿意?”她看着少帝,脸上的表情越发高深莫测,让人看不出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少帝心中越加作难:倘若答应她娶那个什么林湘宜,那自己以后定然生活在监视之中,虽然如今他身边也大多是太后的人,但像这样明目张胆地安排人过来,实属不能忍受之事;但若是不娶,那自己辛辛苦苦争取过来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泡汤了,想起来都极为不甘,虽然太后定然不会让自己这么痛快地就掌权,但如果连这一次机会都放过了,那下一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少帝一咬牙,终于狠下心肠,弯下身子朝太后行了个大礼,“那就多谢母后了。”
太后点点头,转过身子深深地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苏雪静,带着自己的人鱼贯而出。
少帝看着太后远去的背影,脸上越发阴沉,他猛地一拂袖,头也不回地进了后殿。
皇帝大婚,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是值得大大庆贺的一件事情。太后发下旨意到各府,各大臣要为少帝大婚做准备,齐王嘉树远离故土,太后为了表示对他的优待,特许京中的齐王府免去此间一遭,齐王嘉树进宫伴驾,以示皇恩浩荡。太后的旨意到了齐王府的时候,连谢鹔鹴都忍不住小小地疑惑了一下,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又要你进宫伴驾?”嘉树脸上一丝不自在一闪而过,谢鹔鹴却没有在意,她如今的精神全部放在太后下的这道旨意上面,心里把不准太后是不是知道了嘉树装傻的事情。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就问了出来,嘉树听了,微微垂下眼睫,淡然笑道,“我与她接触不深,应当没有。”
谢鹔鹴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林谖心机深沉你不是不知道,你又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能够装得天衣无缝?”嘉树抬起头来展颜一笑,道,“当初你如此聪慧都看不穿我的伪装,更何况是林谖?”谢鹔鹴没想到他会提起当初的事情,微微皱眉,正色道,“你装傻的功夫无人能敌这是自然,不过我当初与你相识不深,时日久了,你能保证我看不出来?”不等嘉树答话,她又续道,“林谖如今三番两次地宣你进宫,如果不是因为心中起疑,她又怎么会多次试探?”嘉树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凝,转瞬即点头道,“嗯,极有可能是这样。”言罢他又突然一笑,对谢鹔鹴道,“这也未必是件坏事。如今少帝年岁渐大,但林谖依旧把持朝政不放,时间久了必定产生矛盾,如今有强迫少帝娶林家女,他们之间的间隙愈深,如果加以利用,定能为我所用。”
谢鹔鹴微微一笑,却没有接他的话,反道,“这又是你在宫中的细作传递给你的?”嘉树微微一笑,并未否认。一时之间,室内寂静无声,只听得见灯花的荜拨之声,谢鹔鹴沉默许久,终于还是讷讷道,“那,你自己小心。”话尚未说完,脸却已经红了大半。
嘉树眉眼一动,脸上笑容越发清澈,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窗外寒风肆虐,可这里,却是一室如春。
太后将手中的双陆往桌案上一扔,笑道,“不玩了,不玩了,哀家这次可输得多了。”她伸手将自己面前的金帛往对面林宜琢面前一推,“这些都拿去吧,哀家不玩了。”她说着,指着手侧的另一堆金银珠宝,对身后的苏雪静吩咐道,“把这下拿下去给宫里的人分了吧。最近又是年关又是皇帝大婚,也够他们忙的了。”苏雪静得了令,躬身下来将太后指给她的那一堆珠宝捧进身边站着的一名,宫女手中的托盘里,侧过身子在她耳边轻声吩咐了一番,那宫女得了令,端着一盘子的金银珠宝缓步而出。待到那宫女出去,林宜琢将面前的金帛收好,笑道,“还是姑母体恤下人。为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效力,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分,哪里还能要什么打赏?”
太后笑着睨了林宜琢一眼,只是这样淡淡的不经意间的一眼,便似要将她看穿一般,林宜琢知觉自己心中的那点儿小心思立刻显现无形,难得的脸上一红,太后却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笑容揶揄,“你也是我们林家的嫡出小姐,见识怎么能够这么短浅。不过一点珠宝,让他们拿去又有什么关系?”太后站起身来,叹道,“做事么,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一点,现下虽然用不着,但总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一点儿小利益,又怎么比得上往后的大事呢?”林宜琢被太后训得脸上更红,忍不住低下头去,太后眼光幽幽一转,看着她头顶上的发髻,续道,“你如今也嫁做人妇,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进?”林宜琢听了她的话,急急辩解道,“姑母,不是宜琢,而是那个小jian人,要不是她,又怎么会......”
“是你自己没本事,拴不住自己的男人,怎么怪别人?”太后脸上一丝愠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叹道,“你以前在家做小姐的时候,也没少让哀家和你父亲担心,如今嫁了人,是别人家的人了,哀家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了。算了,不说你了。”她淡淡一笑,又道,“哀家看着湘宜那孩子倒好,懂进退,知礼仪,虽然不过是咱们林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但说到懂事,就是你和你哥哥加起来都比不上呢。”林宜琢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算什么懂进退知礼仪,不过是仗着母亲是咱们林家的一个远房姑妈,又得了姑母您的眷顾,哼,皇后这个宝座,哪里轮得到她?”
“你不服气?”太后眼眸一转,冷哼一声,“你是不是要说,要是你再小个五六岁,这皇后定然是你了?”太后讥诮一笑,又道,“你可不要忘了,当初还有个谢鹔鹴。你以前比不上谢鹔鹴,现在比不上你的表妹林湘宜,还好意思在这里?真是越大越不懂事。”她看了一眼犹自不服气的林宜琢,又忍不住想到当初风姿卓越、不知比她好了多少的谢鹔鹴,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丝厌恶。她对身边的苏雪静招了招手,吩咐道,“雪静,你去把哀家桌案上的那套《史记》拿出来给王夫人带回去。”她抬眸看向对面目瞪口呆的林宜琢,淡然道,“好好读书,不要成天只想着争宠斗狠,没脑子的女人,哀家就算是男人也不会看你一眼的。”苏雪静从后殿出来,将手中的《史记》奉上,太后接过来,递给脸上神情变换不休的林宜琢,面无表情地说道,“读不懂的就多问问,没弄懂之前,不许再出门。”林宜琢不情不愿地接过来,却又不甘心地想要张嘴再争辩,太后却闭上眼睛,朝她微微摆了摆手。林宜琢一咬牙,猛地一顿足,拿着书跑了出去。
她今日进宫,本来是为了自己丈夫在外面养姬妾,自己心中郁闷跑来向太后告状来了。之前她回家的时候,自己父亲林晋语以“别人家事不便过问”为由将她打发了,她心中不满,才跑到宫中来找太后。本来以为自己这个尊贵无极的太后姑母定能为她一雪耻辱,哪里知道之前她们玩双陆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竟然将她训了一顿。她心中越想越气,也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看着手中的《史记》,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将手中的书用力地往面前的假山一扔,只听“啪”的一声钝响,一个少年清越中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假山后面猛地响了起来,“是谁?给朕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