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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幽篁独处泉呜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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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幽篁独处泉呜咽
谢鹔鹴和楼慈跟着那名少女一起出了菡萏水阁上了一艘精致的画舫,见谢鹔鹴脸上微微露出些疑惑的神色,那名蓝衣少女娇笑道,“恐怕谢姑娘还不知道吧,我们整个流岚宫都是建在海上的,此去苏大夫的居处尚远,必须得坐船去。”
“建在海上?”谢鹔鹴透过画舫的窗口向外看去,外面一片风光霁月,碧水如镜,两岸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风景迤逦,说是在西湖边上还差不多,又怎么会是在浩瀚无垠的海上?见谢鹔鹴反问了一句之后就没有再说话,楼慈手中端着一小碟精致的点心走过来,笑道,“云萝此言不差。我流岚宫始建于汉朝,后又经过历代宫主励精图治方有今日规模,谢家妹妹你如今看到的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加上你又从未涉足过江湖,不信也不足为奇。”
“怪不得。”谢鹔鹴走到桌边,同楼慈一起坐下,说完之后却再也不言语。倒是云萝口快,忍不住问道,“怪不得什么?”谢鹔鹴微微一笑,答道,“我初见楼姑娘的时候觉得她的衣服似乎并不像我们现下流行的样式,加上醒来之时见到房屋中的摆设也都是汉时之风,还以为这是她个人喜欢,没想到原来是这样。”云萝微微一笑,答道,“是啊,我们在外面的时候可以不穿深衣,回到了这里也没做要求,但一旦举行大礼的时候,人人都必须穿呢,连宫主都不例外。”谢鹔鹴微微一笑,却并不接口,伸手拿起一个楼慈端进来的点心,那点心做得十分精巧,一寸大小的糕点,做出梅花兔子等各种形状,里面的馅儿也不一样,有甜有咸,入口即化,就算谢鹔鹴以前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吃惯了天下美食,也对这小小糕点赞不绝口。
虽是画舫,行得却不慢,云萝给她们两个讲这次出去的见闻,楼慈本就善谈,即使谢鹔鹴不怎么喜欢说话,只是听着间或答应两声,但气氛也还不算闷。画舫行了大约有一个时辰,眼见前方翠竹掩映,微微露出一个竹楼的飞檐,满目翠色欲流,云萝一声欢呼,大喊道,“诶,终于到了。”谢鹔鹴还未细想这个“终于”二字究竟是何含义,云萝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嘻嘻一笑,解释道,“我这个人,最懒了。可是偏偏每次宫主有什么跑腿的事情都让我去做,明明一个信号都可以解决的事情,硬是要我跑一趟......”她尚未说完,一个温和清淡的男声已经轻笑着打断她的话,道,“就是知道你懒才专门让你跑的。你功夫不及九薇,暗器不及曼青,轻功比不上寄灵,医术更是一窍不通。与你同辈的女弟子当中就属你最没出息,不让你跑腿,还能让你做什么?”听到这句话,云萝一张小脸立刻皱成了包子,跺脚撒娇道,“霍大宫主——”霍朝然却只是淡淡一笑,微嗔道,“还不快快带谢小姐过来?”云萝嘻嘻一笑,伸手朝身后的楼慈和谢鹔鹴招了招手,示意她们快跟上,自己却先跳下去,小跑进了竹林之中。
谢鹔鹴别有深意地一笑,跟着楼慈一起下了画舫。
翠竹掩映之下,一条通幽曲径从林中延伸出来,转过竹林,一间小竹楼蓦地出现在她眼前,林间清风穿梭,带起檐上风铃阵阵。云萝早已立在霍朝然身边,眉眼弯弯地看着进来的谢鹔鹴和楼慈。霍朝然还是那一身青衫,映着身后幽篁深影,更衬得眉目深邃。他们旁边还站了一个人,那人不过弱冠之龄,一身洗得发黄的白衣,上面还看得见衣衫的折痕,眉目却是极清俊的,谦冲平和,没有丝毫的攻击性。见到谢鹔鹴进来,那少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楼慈走上前来,挽住谢鹔鹴的手臂,笑道,“谢家妹妹,这便是我师哥了。”谢鹔鹴朝他微微一笑,颔首行礼道,“有劳苏大夫了。”苏青朝她微微颔首算是还了礼,便转过身走进竹楼里。四人跟着他一起进了屋,楼慈领着谢鹔鹴坐在一张竹制小几旁边,对面便是已经准备就绪的苏青。
苏青的手指轻轻按压在谢鹔鹴的手腕上,他的手指白皙干瘦,指甲整齐干净,带着微微的药香,十分好看。良久,苏青才放开手,却并不急着给她开药,反而出声问道,“你这毒究竟是怎么得来的?”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让谢鹔鹴一时之间难以回答。这些天来她也一直在想,毒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给她下的,可是想来想去,都没什么结果。见她摇头,苏青温声道,“你再好好想想,这很重要。”
谢鹔鹴微微垂下眼睛,时光再一次回到当初,她与夏语冰在花园中相争,她晕倒后醒来,天都已经变了......她在大牢之中,有人想要杀她简直易如反掌,根本就用不着这么麻烦地去下毒......那一夜风雨满城,她被苏雪静带出来,在林谖的寝宫里......嫁衣鲜红似血,好像全都是从她身体之中涌出来的一般......汉白玉的高阶,衣摆层层铺开,风华绝代......她被送上花轿,远离故国,那一路上并未有任何出奇的地方......等等!谢鹔鹴霍然睁大眼睛,“是林谖!没错,就是她!”她出嫁的那一日,林谖曾经亲手递给了她一杯酒,她还记得,那个女人眼眸中幽深浓重的黑色,“你一去万里,今生都不可能再回来了”,还说,“这或许,也是你喝的最后一杯故乡的酒。”......她怎么会想到,又怎么会提防!出嫁和亲的公主喝一杯由太后亲手端过来的酒本就是古礼,更何况当日林谖已经决定将她送去和亲,朝中已无可以和鞑靼相抗衡的将领,她谢鹔鹴要是死了,届时鞑靼挥军南下,遭殃的还是林谖自己。她怎么会想到要杀死自己?如果真的让她得逞,恐怕就真的是“一去万里,今生都不可能再回来了。”她如果不是笃定自己要死,又怎会说出,“也是你喝的最后一杯故乡的酒”?
谢鹔鹴微微皱眉,忍不住低喃道,“可是,她为什么要杀我?”就算林谖恨毒了谢澜楚,那也没有必要杀死准备和亲的自己啊?谢鹔鹴一死,鞑靼必定借此发兵,林谖不是笨人,又浸淫权术已久,不可能不明白的。她抬起头来,对苏青问道,“这毒究竟是怎样的?”苏青的面色也并不轻松,只听他缓缓道,“这是牵机。”还未等谢鹔鹴说话,立在一旁已久的楼慈却开口抢道,“怎么可能?如果是牵机,她不可能还活得到现在,我也没理由看不出来。”苏青摇了摇头,否定道,“自然是经过改良后的牵机。姑且将它叫做牵机吧。下毒之人将剂量算得极好,什么时候发作,让你受多少苦才死,因为这毒是提前许久才下的,每一样都必须掐得极准,否则就会起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他看着谢鹔鹴淡然道,“这个人想必是恨极了你,否则已经决定要你的命了,却又让你受这诸般苦楚,平常人万难做到的。”苏青脸上露出淡淡的疑惑,“可是我却想不通,此人既要让你受苦,又要杀你,为什么要让这毒潜伏这么久才发作?”
谢鹔鹴嘴角微露苦笑,“莫说你,我也想不通其中关节......”她尚未说完,却又想起什么,微微皱眉,低喃道,“是了。她将一切算计好,就是等我到了鞑靼之后再发作。到时候我死在了鞑靼,南庭既可以不负丝毫责任,相反还可以拿这件事情朝鞑靼问责,届时蜀王元肃的军队尚未走远,林谖又可以拿元肃做靶子,反正她手里还有齐王。元肃为了避免受到齐王手下和林谖的两面夹击必然会去,到时候,她既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削弱鞑靼势力,又可以将元肃这一隐患消除,如果可以,她甚至还可以将元肃手中剩下的军队一并收编......”谢鹔鹴忍不住拍手笑道,“林谖,你果真好计谋啊。”她一声冷笑,又道,“不过可惜,未能让你如愿。如果当初师父没有来找我,我就不会因为为了让师父混进和亲队伍中耽搁那么几天。脚程延误,自然就打乱了她的计划,我的毒尚未走出南庭的疆域就发作了,加上后来又有优璇代我和亲,哼,她这个如意算盘可真是打错了啊。千算万算,奈何天不假力,任你算计再精,也没办法。”
苏青却摇了摇头,“她起码有一件算对了。”见谢鹔鹴抬眼看他,苏青微微苦笑道,“你的毒,我没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