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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笳喧雁门北,阵翼龙城南 ...

  •   第一百一十章笳喧雁门北,阵翼龙城南
      子时。
      空中乌云渐渐遮去那轮惨白的圆月,但也有些许森凉的光芒从厚重的云朵后面透出来,给府衙后院中的所有人镀上一层凄凉诡谲的光芒。等到那些将领将城中的所有妇幼集中过来的时候,谢鹔鹴已经斜靠在太师椅上等待许久了。她闲闲地看了一眼明显十分紧张的众人,周身散发出来的姿态却依旧和嘉树往常给人的感觉一般无二,众人见她这副模样,大半夜地又将人全部召集起来,以为她心中已有对策,心中也不由得大为放松。一个副将躬身上来请示,却被她轻轻挥了挥手给屏退了。那双晶亮的眼睛扫了一眼面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只见她张开口,一道不辨男女的声音便透过内力远远传出,在整个府衙内久久回荡不息,“我已经找到出城的法子了。不过只能将你们送出去,城中剩下的成年男丁必须全部留下来对敌。”她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说道,“等下你们分成四队,跟着那四位将军一起走,记得,不要东张西望,也不要说话,更不要议论,如果出不去,那死的就是你们所有人!”她说的严肃,众人也把不准她心中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只听她的语气却不复往日的闲适,众人只当此事果真非如此不可,心里不禁打了个突,却再也不敢多言。
      她朝那些人摆了摆手,已经由左恒选出来的那四位嘉树的心腹便带着那群妇幼朝府衙外走去,那群临都的将领看到自己家人都已经被送走,心中也不由得轻松许多。可是还未等到他们真正地松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的那人却已经朝他们吩咐道,“传令下去,集合城中所有男丁,无论老幼,无论伤残,半个时辰之后在此会合。”她移了眼睛看向犹自一头雾水的将领们,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费尽心思将你们的家人送走,那剩下的人,是不是该好好地帮我守下这城?”将领们恍然大悟,纷纷领命下去。
      待到人都散去,左恒朝谢鹔鹴走近,见了谢鹔鹴那样子,他的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皱得更紧,“这样下去,真的行么?”他看了一眼谢鹔鹴,又说道,“你现在是坐着的,所以旁人不太容易看出来,可是时间一久,难保他们不起疑。”谢鹔鹴伸手捶了捶额头,叹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嘉树是男子,我是女子,身材上差了太多,可是眼下也没有时间去找其他人来代替了。”她抬头看向天上已经渐渐散去的浓云,决绝道,“只要让他们愿意相信就行了。是不是,并不重要。”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刚才领命下去的将领们带着城中剩下的男丁陆续进入府衙,谢鹔鹴扫了众人一眼,她分明是斜斜地坐着的,院中人也多,可是那目光却像是有实质一般,从上面拂过每一个人的脸颊,本来慌乱一片的心也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她闭了闭已经疲惫已极的双眼,等到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坚定,带着某种不可撼动的决心,让站在她身旁的随从也不由得心中一惊。只见她扬起弧度姣好的下巴,用内力传送出来的声音仿佛像是响起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声音并不高,却十分地具有说服力,“各位,你们的家眷我已经命人全部送走,刚才你们中间有许多人也看到了。可是,我也只能让她们一时平安,能不能给她们永世安宁,剩下的事情,还是要看你们的了。”队伍中有片刻的安静,但马上,就有人站出来喊道,“好!我陆生大好性命在此,全凭首领差遣。”有了最先出来响应的人,剩下的自然就多了。只听那些人纷纷喊道,“好!全凭首领差遣”“全凭首领差遣。”......这些人是最简单的人,一旦将他们心中担心的事情解决了,所有的一切便都不成问题。谢鹔鹴的嘴角弯成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她侧头,对身边一直站着的那几个将领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抬起头来对院中的众人高声说道,“具体动作我已经交给下面的几位将军了,大家跟着他们一起行动就可以了。”她顿了顿,声音高昂,隐隐挟风雷之势,震慑全场,“另外,传令三军,即刻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明日一战!”

      底下的将士们可以休息了,可是她却还不能。见人都已经走光了,谢鹔鹴才从座位上站起来,对身边的左恒轻声道,“走吧。”左恒默然答应,跟着她一起往内衙走去。
      天色已经不若刚才那般浓重,却还是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之感,谢鹔鹴和左恒两个人一路向内衙行去,目的地却是内衙的地窖。此处还算是北方,北方居民为了在冬天储存粮食和蔬菜,往往修有地窖,府衙之中人口较多,地窖也比较大。两个人在地窖入口停住,左恒衣袖一动,那地窖入口放置着的盖子便飞到了一边,谢鹔鹴一言不发地举步走了下去,而左恒也自然紧紧跟在她身后。
      见到他们两个下来,刚才带城中妇幼出去的那几个心腹朝两人抱拳行礼,其中一人走上来,对谢鹔鹴低声道,“首领,都已经安置妥当了。”他话音刚落,却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一般,目光中略带审视地看了一眼一身白衣的谢鹔鹴。左恒自然知道他觉得有什么不对,轻轻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那将领见是往日和首领情同父子的左先生,便没有再多想,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觉得,首领今日看上去,和往日,有些什么不一样了。”左恒微微一笑,问道,“是不是觉得瘦了些?”被左恒这样一说,那将领这才发现,立刻点头道,“就是就是。我就说嘛,还是先生最了解首领了。”谢鹔鹴低头意味不明地一笑,却没有说话,倒是左恒在旁边解释道,“他这几日连日奔波,不瘦才不正常。”那将领还想在说什么,谢鹔鹴却微微抬手制止了他。她缓步朝那群人走下来,却不走近,只是远远地站着,那群人见到她,立刻忙不迭地朝她行礼,她轻轻挥了挥手,将众人制止住,缓声道,“这几日只能委屈你们暂时住在这里了。南朝军队无所不用其极,我害怕他们知道你们是临都守将的家眷,将你们绑了去,所以才将你们带到这里来,派人守着。你们放心,既然你们在这里,我自然就会护你们周全。”她眼中一片潋滟,“只是,你们的家人还在前线作战,为了他们,我还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

      从地窖回来之后,谢鹔鹴便和左恒分了手,她已是累极,只是为了稳定刚刚平定下来的军心,在人前必须装出一副万事无忧的样子。她行至嘉树房前,伸手推门进去,里面一室清冷,还染上了些许门前盛放的花朵的香味,清新之处,好似那人就在身边,从未走远。
      她走进去,在床边坐下,轻轻将衣服脱下,里面的肌肤是如玉般的剔透细腻,只是那肩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和上面仿佛是雪地盛开的红梅的血迹却将她此刻的情况暴露无疑。谢鹔鹴叹了一口气,上半夜的时候她跟着苏青一起进城,却被夏语冰发现,身上的伤就是夏语冰那一箭造成的。之前她为了解左恒之危,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没想到刚才杀那将领,却让她身上的伤口裂开了。夏语冰那一箭来势汹汹,想要好,就算是静养都要好长一段时间,眼下,却没有那个时间了。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将肩上的淤血洗净,又稍作包扎了一下,换了衣服,缓步走到房中的镜子前,伸手拿掉摘掉覆盖在脸上的面具,那面不甚精致的铜镜中,映出一张几可让天地失色的容颜。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已经看惯了那张血纹纵横的脸,突然之下反倒有些不习惯。镜中的那人美得不真实,往□□人的艳丽渐渐消减,取而代之的,是冷寂的清丽,和少年时代艳冠天下让人不敢逼视的艳光不同,如今镜中的自己,更像是雨后梨花,散发着当日家破之前不曾有过的风姿。当时的她尚未经历风雨,只知道阳光和雨露的美好甘甜,而不知人世之后,还有凄风苦雨风刀霜剑,如果说当时的容颜已经是让人不敢逼视,如今却是让人心悦诚服地拜服在脚下恍惚之中。昏黄的铜镜中仿佛映出另外一人的绝世容颜,那人朝她微微一笑,姿态闲适而舒展,却不走近,只是远远地看着。谢鹔鹴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去触摸那面镜子,她宛如葱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镜子,却像是触摸到湖面一般,身后的那个影子立刻幻化成万千水纹,从自己指尖下面散开。
      谢鹔鹴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那面镜子肩膀猛地放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颓然,将那面具戴上,转身走到床前坐下。她弯下腰来,枕头上还残留着那人的气息,仿佛这些日子从来未曾有过一般。她闭上眼睛,将头靠在枕头上,更像是靠在那人肩上,一滴晶亮的泪珠就从她眼中缓缓滚落,瞬间融进脸下的枕头上,再也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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