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回忆的奏鸣曲（炮灰系列）》抽风的鱼

2、第二乐章

　　傍晚，夕阳斜斜地投射在三角钢琴黑色烤漆的琴盖上，错落成三道狭长的方形。匹斯特三两下扯掉领带揉成一团，擦了擦深褐色卷发之间露出的饱满额头上的汗珠。为了摆脱那些追着他不放的狂热粉丝，每天都得不厌其烦地以各种理由摆脱她们的各种花痴行为——盯梢啦，尾随啦，故意去撞他然后假装摔倒啦，偷偷塞绣有名字的手绢到他抽屉里啦,组成拉拉队团挥舞着“匹斯特大人本命”的旗帜啦……如果有哪天没有被告白或者收到情书，他一定会举目望天，确认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
　　这次，匹斯特没有像往常那样直奔钢琴，而是解开衬衫衣领的纽扣，背靠着墙喘了口气。摸了摸高挺的鹰钩鼻，他三两步跨到三角钢琴前坐下，掀开琴盖。钢琴家特有的修长手指在琴键上滑过：白键，黑键，白键，黑键。白键接着白键。黑键。白键……这是一首清新的小品，如夏日里的阵雨，将闷热的暑气一扫而空。音符钻进他的耳朵里，给他烦躁的心情洗了个痛快澡。汗黏在衣服上，他感觉不到，仿佛全身的汗都在凉爽湿润的海风中蒸发了。
　　“他的演奏，仿佛凭空创造出了一个世界。”自从被下了这样的评语，匹斯特在学校里的外号又添了一个——“神之手”。
　　“受欢迎虽然是件好事，每天都这么折腾，果然还是很累啊……嘛，怎么说我也是这所音乐学院的人气Top1啊。这里可是全国……不，全世界的音乐圣殿，那么说我是全世界的人气Top1也不过分吧。哈哈，真难办呀。”
　　这样想着，他勾起嘴角，得意地微笑了。突然啪地一声，门被人猛地推开，把正在洋洋自得的“神之手”吓了一跳。
　　“小匹，小匹！”棕发少女一只手扶着门，另一只手扶着膝盖，弯着腰呼哧呼哧喘着气，“这、这次……一定要帮……帮我！拜托了！”
　　藏在长而密的睫毛后的一双灰眼睛闪动了一下。看到她固然让人高兴，但在演奏中途被人打断，总是令人不愉快的，尤其打断他的还是懂音乐的同行。
　　“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压抑着些许不快，他和往常一样亲昵地想去摸少女绸缎般的秀发，手却被生生打开了。她的举动又一次增添了他的不快。匹斯特想要说什么，然而瑞泽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他感到一双柔软的小手正紧紧握着他的，不知因为暑热还是激动，手心全是汗。
　　“当我的钢琴伴奏吧！”
　　她灰蓝色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的，生怕他没听清似的，又重复了一遍：“当我的钢琴伴奏吧！”
　　匹斯特微微怔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为了校庆时的比赛？”趁她不注意，他把另一只手也握在她的手上，“可以是可以，不过……”
　　瑞泽立刻急了：“不过什么？”
　　“你会这么重视那种形式主义的比赛，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说什么呢，人家做什么都是全力以赴的啊。”
　　看到少女气鼓鼓的可爱模样，匹斯特有一瞬间的失神。情不自禁地，他向前俯下身去。这一举动让少女也愣住了。
　　“不可以！！！！！”
　　“？！”
　　就在两人相距毫厘之际，从门后突然冒出一个人，把匹斯特一把推倒在地。等他爬起来的时候，瑞泽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喂，你这家伙，搞什么……”他刚要发火，就看到推他的麻花辫女生发着抖跪倒在地，眼泪在厚重的黑框眼镜后面打转。
　　“啊……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麻花辫摘下眼镜，掏出手帕使劲擦着眼角，好像要把初次见到偶像的紧张与干了坏事的愧疚都擦掉似的。匹斯特立刻做出了“这人也是自己的粉丝”的结论。既然是粉丝，那就没办法了。身为偶像，必须尽偶像的责任。
　　于是他温和地说没关系，还主动扶她站了起来。“你一直都在门外吗？”
　　“是……是的！我一直……一直都在外面听匹斯特大人的演奏……每天每天……从进这个学校起，我就很仰慕匹斯特大人……”
　　每天？匹斯特皱了下眉。这所音乐学院的琴房数目在全世界数一数二，每天他都随机挑一个琴房，她怎么知道他在哪？
　　仿佛读懂了他的疑问，麻花辫解释道：“匹斯特大人弹的曲子和别人不一样。我能听出来……”说着说着，麻花辫红了脸，仿佛刚刚告白过一样。
　　“啊……还有，请匹斯特大人一定担当瑞泽小姐的钢琴伴奏，帮助她赢得校庆日音乐比赛！”麻花辫睁着湿漉漉的黑眼睛，极其恳切地直视他的眼睛了。
　　匹斯特以一种看珍稀动物的眼光打量着她。相当平凡的长相，在学校的各类比赛里也没见过。“你可真是个古怪的女孩。刚才还把我们两人推开，现在又希望我接近她。”
　　“不！我没有希望匹斯特大人接近她……只是……”
　　“……只是？”

　　旋律看着自己白玉般的长笛。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擦了又擦，又小心翼翼地放回琴盒里。沃伦走进来，抢在她盖上琴盒之前，帮她把长笛里里外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第二次合上琴盒，旋律偏过头问：“真的不打算参赛？”
　　“嗯。既然你的朋友都那么说了……”
　　“可惜……如果有像你这样的长笛手在，我可没自信能获胜啊。”
　　“其实你没必要当真的，瑞泽她只是说着玩的吧。”
　　旋律把手放在沃伦的手背上，闭上眼摇了摇头。“瑞泽和我从小在同一位老师那学琴。有一次区内少年小提琴大赛，老师准备推荐她和另一个稍大的孩子一起去比赛，后来名额意外减少了一个，老师就以她太小为由，拒绝推荐她参赛。瑞泽当然不肯，又哭又闹。老师被她吵得烦了，就说如果她能练一个通宵的琴，就把参赛名额给她。后来……你猜发生了什么事？”
　　顺着她的意思，沃伦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瑞泽没来上课，老师也难得地迟到了。等到老师来的时候，他那两只黑眼圈就像是用炭画上去的。”
　　“哈哈哈……”沃伦突然反应过来，“她真的练了一个通宵？”
　　“是啊。瑞泽跑到老师家门口，站着……练了一天一夜。第二天老师推开门，发现她晕倒在自家门口，赶紧通知瑞泽的父母把她接了回去。”顿了顿，旋律又道，“这种毅力，该说令人敬佩呢，还是说可怕呢……”
　　“……”
　　“如果输给了瑞泽，就算你不答应，直到世界末日她也会缠着你的。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按她的规矩赢她。”说到这，她忽然豁达地笑了起来，“哈哈哈……虽说听起来有点滑稽，这场比赛可是我和她之间的决战呢。称它为‘男友争夺战’也不为过。为你的女朋友祝福吧！”

　　今年的校庆日与以往有些不同，学院第一音乐厅座无虚席。早在一周前，以“全校第一小提琴手”为卖点，比赛门票早就被学生们一抢而空。
　　瑞泽穿着优雅的礼服，红棕色的浓密长发比往日更加光彩照人，琴也已仔细地调过音。瑞泽提着琴和弓走上舞台，向观众深深鞠躬致意。
　　台下鸦雀无声。紧接着，窃窃私语如同泄露的毒气，在观众席扩散开来。

　　——没有钢伴。

　　匹斯特放了她的鸽子。从那个古怪的麻花辫粉丝那里，他一早得知了这场比赛对瑞泽的意义。麻花辫想让自己帮她取胜，是因为如果瑞泽获胜，就能把她一见钟情的人从她儿时好友的手中抢过来，那样匹斯特就会死心，其他女孩就会有机会……
　　如果钢伴缺席，选手本人也会失去资格。这样一来，瑞泽就算不战而败了。即便认为她的逻辑滑稽可笑，他也想让她死心。说什么一见钟情，那小子根本配不上她！

　　瑞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舞台的。收了琴，刚要离开的时候，忽然被人拦住了。
　　“沃伦……”她吃惊地睁大眼。
　　“瑞泽，”来人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你看到旋律的笛子了吗？”
　　“哎？”
　　“旋……旋律的笛子不见了。连琴盒一起消失了……”沃伦急得有些语无伦次，“我自己的……今天没有带……要是我也参赛就好了……”
　　瑞泽惊得说不出话。不仅自己被人放鸽子，旋律的乐器也临时消失，到底出什么事了？
　　震惊中，她回想起上台之前经过走廊的时候，好像有个人影提着长笛的盒子急急忙忙地往外赶。旋律是今天的参赛者中唯一的长笛演奏者，可那身形不像是她……
　　来不及多想，瑞泽一把推开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夺门而出。二话没说，她把一个路人推下自行车，一个翻身上了车。
　　“你先回去旋律那边，告诉她没事了，我会把它追回来！”
　　丢下这句话，瑞泽踏着自行车，一溜烟地在视野中消失了。

　　比赛结束了，无所谓胜负。
　　长笛没能追回来。途中，因为刹车失灵，瑞泽在下坡时冲过了城铁交叉口的栏杆，被列车撞飞了出去。她的朋友们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躺在医院重症病房，掩盖在床单下的下半身空荡荡的。她被截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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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三个月的更新……说过不坑就绝对不坑，多好的坑品啊~（被pia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