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另一个故事 ...
-
一个故事的结束,往往也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卡!卡——”江导演摔了手里的话筒,一跃而起,“宋俊贤,我要你演的是身负重伤还要声嘶力竭地叫女主角快逃。你睁着那个死鱼眼念的什么台词?悼词吗?”
剧组人员纷纷噗哧一声笑,又赶紧憋住。
被骂的小生正吊在威亚上,无动于衷道:“导演,是你要求太高了吧。我吊在这玩意儿上,又高,风又大,根本就发挥不出来嘛。再说了,台词什么的,不是有后期配音吗?”
江导气得两眼发红、鼻孔喷气,变身暴龙就要扑过去,剧务赶紧冲过来抱住他大腿。
“江导,淡定啊!宋家投资了那么多钱,不就是想让小公子玩票的吗?您别那么较真了。拍出来就对得起他们了。”
江导咬了咬牙,一屁股坐回了导演椅里。
想他一代新锐导演,年轻有才,处女作就拿了电影金奖,可谓风光无限。但是作品一向叫好不叫座,又兼经济危机投资失败……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这未来奥斯卡的霸主如今也有沦落到拿了赞助陪着公子哥儿拍狗血呕像剧的一天。
就在新锐江导顾影自怜的时候,宋俊贤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坐了下来。化妆师赶紧给他补妆补水。
“水。”宋公子一字千金。
守在旁边的助理秦晓冉立刻把兑好的蜂蜜水递了过去。
宋俊贤抿了一口,“蜂蜜略微放多了点,下次注意。”
“是,下次不会了。”秦晓冉赶忙低头哈腰。
“再有下次,你就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宋俊贤又说,“背。”
秦晓冉赶紧伸手给宋老爷捏肩捶背。
“重点……轻点……再重点……左边,嗯,右边下面一点……”
秦晓冉丝毫不敢怠慢。她听从指挥,使出十八般武艺,表演了一整套泰式按摩法,才将宋俊贤伺候舒服。
经纪人张雷走过来,怪是羡慕地看着享受着助理按摩的宋俊贤。
“二少,天色也不早了。现在是按摩的时候吗?不是。今天再赶一赶,把这几幕拍完吧?”
宋俊贤张开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十分勉强地叹气道:“好吧,我舍命陪君子了。”
秦晓冉在他身后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到底谁陪谁呀?
这场上的,场下的,哪个不是拿了宋家的钱,舍命来陪他这个公子哥?
其实平心而论,若说容貌,这宋俊贤绝对可以跻身影视圈第一线。
据说祖母是白俄贵族的宋公子轮廓分明,修长挺拔,气质俊秀儒雅。丹凤眼,薄嘴唇,笑起来七分斯文,三分勾魂,让人心动又不觉得他轻浮。宋俊贤的粉丝爱他姣好的外貌,一直将他比作“玉树琼花”。
可是生人不能只靠一张皮呀。秦晓冉总是这样想。
宋俊贤的粉丝都不知道,那漂亮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狗屎一样的灵魂。
自私、霸道、冷漠、恶毒、虚荣、拜金、好色……
如果没有宋家强大的金钱背景和经纪公司那强悍到可以帮美国摆平伊拉克的公关手段,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子哥,怎么也不可能红到如今这个程度吧?
秦晓冉叹了口气。作为一个被奴役被蔑视了的小助理,每次她鼓励自己坚持下去的时候,都会和自己说:嗨,晓冉,至少宋俊贤比西门大妈要好看吧?
此刻,一身白衣胜雪的宋俊贤正一边在半空飞着,一边有气无力地嚷了两嗓子:“若馨,不要管我,你快走!”
女主角是个新人,年轻漂亮,还在电影学院读书。可人家到底科班出身,演技比起宋公子的那是好出一个新纪元。
只见她深情且悲痛地大叫着:“不!君耀,要死我们一起死!”
宋俊贤还是那半死不活的语气:“若馨,我宁愿一死,也要你好好活着!”
娇弱的女主角被面黑心冷的女二号强行拉走。
这姑娘对着宋俊贤的死鱼眼也依旧能不受影响地大飙演技,泪如泉涌,哭得声嘶力竭:“君耀,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都等你回来——”
真是听者流泪闻者伤心啊。
秦晓冉不禁摸了摸后颈上的鸡皮疙瘩。
忘了说了,这部投资两千万制作的《明月公子之情倾江湖》的剧本,也是“多才多艺”的宋二少写的呢。
宋俊贤当然演男主角。剧组还特意请来了一个当年很红现在很灰、以前总演江湖大侠情圣公子男一号的男演员来演反面男二。
据说这也是宋俊贤私下授意的。原因是他初恋小女友以前总是嫌弃他没有这个江湖情圣有男人味,把他给甩了。
宋二公子一直记恨到现在,如今特意花钱把人家请回来,演一个成天被女主鄙视、被男主海揍、被同僚排挤、出门下雨、买菜丢钱、老婆出墙、女儿早恋、练功还要自宫的倒霉蛋。
宋俊贤的狭隘和变态,真是由此可见一斑。
出于绝望和妥协,接下来的两幕,江导演都非常爽快地通过了。
今天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幕,是身负重伤、吐血如尿崩的男主在关键时刻飞身一脚,将倒霉的反派男配踢进水里。
这一幕昨天已经排练过几次了。虽然演员本身只用取几个近镜头,其余的都用替身,但是宋俊贤出于私怨,坚持要真的来一遍,不踢男二一脚誓不罢休。
秦晓冉看着对面威亚上吊着的男二苏帆,虽然一身艳俗的紫红长衫,可是剑眉星目,气宇不凡,比较着被自己脑补过的贼眉鼠目的宋俊贤,怎么看都更像正派男主才是。
想她秦晓冉还是纯情高中生的时候,也曾对着苏帆的“丹枫公子”的海报发过不少花痴了。还有什么比看着昔日偶像被个极品人渣欺负更让人心痛的?
宋俊贤,真是讨厌死了。秦晓冉忍不住嘀咕。这种钱多得没处花的公子,头脑发热的话,就跳水里清醒一下好了。
“什么?你说……”经济人接了个电话,听了片刻,立刻叫起来,把秦晓冉吓了一跳,“你说宋紫玫女士她……”
这个时候的场上,宋苏二人正被威亚牵着向彼此急速靠近。宋公子准备出招,苏帆也做出了要抵挡的架势。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喀啦一声响,宋俊贤嗖地一下就像下锅的饺子一样,划了一道弧线,落入了不远处的水塘里,并且溅起一朵金元宝形状的浪花。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所有人都吓傻了。众人愣了三秒,才呼啦啦地围上去。
落水的可是他们的财神爷,若是磕着碰着了,宋俊贤的姐姐,宇光地产的老总宋紫玫女士,估计让他们全都殉葬都有可能呀。
好几个小伙子不顾冬天冰冷的池水,纷纷跳进池子里救驾。
别的人也在大呼小叫着。
“毯子!”
“啊,宋先生你醒醒!”
“医生!医生快来看看!”
“呀,都没气了!”
“什么?没气了?哎哟祖宗,他可死不得呀!赶紧给我急救!”
***
宋子敬觉得有人在他胸上狠狠压了几下。他一口水吐了出来,终于喘过气来。
“缓过来了!缓过来了!”有人庆幸地大叫。
他觉得身上又湿又冷,头发遮住了眼睛。
似乎有七八双手扶着自己,习武人的敏感让他察觉到有更多人围在周围。
“这是发呆的时候吗?不是!还不快把酒拿过来。”一个男人大喊。说的话带着点口音,却不难听懂。
有人掰开他的下巴,不等他反应,就把那味道怪怪的液体倒进了嘴里。
这酒怕是已经坏了,简直比尿还难喝。宋子敬差点一口吐了出来。不过酒下了肚,带来一股热力,让他冰冷的身子好受了些。
“你还好吧,宋先生?”一个女子心惊胆颤地问。
宋子敬听她声音关切,忙将手一摆,“在下没事,姑娘莫担心。”
自己乘船落水,怕是被水流冲到了下游,被沿途村民给救了。
说也奇怪,那日风和日丽,那条河也无暗礁险滩,怎么船走得好好的,却莫名其妙被搅进了漩涡里呢?莫非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水鬼河童,来索取过路人的性命?
宋子敬思绪百转,也没注意到自己方才一出声,周围人静了静,才又继续说话。
有人过来往他身上裹了一张很大的棉布帕子,给他擦头发。这棉布毛茸茸的,干燥柔软,竟然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方才叫人拿酒的男子又问:“二少,您可有哪里不舒服?”
宋子敬纳闷他的称呼,先挑了重点的回答,道:“在下一切都好,只是不知道同我一道落水的家仆如何了?大哥可有捞起其他人?”
张雷听着这个别扭至极的回答,半晌才说:“那个,只有你一个人落水啊。”
看来是没有找着自己的家仆啊。宋子敬不由叹气,心想那几个仆人都不会水,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他自己抓了棉帕擦干了脸上的水,撩起刘海,抬头一看,霎时一愣。
只见自己面前蹲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容貌尚算清秀,只是头发剪得只到耳根,身上穿着一件墨兰色的臃肿的棉衣,下身居然只穿着裤子没穿裙子。那粗布裤子还极紧身,女子又是蹲着,双腿曲线毕露也毫不知羞。非但如此,女子脚上还穿着一双牛皮鞋,样式也是极其古怪。
宋子敬再左右一看,才发现周围的男男女女,居然都是差不多的打扮。男的头发极短,贴着头皮,有的人还会戴一顶古怪的帽子遮一下。女的全部穿着粗布裤,要不短发,要不披头散发。
宋子敬看这些男女年纪都不小,个个一脸风霜,女子们的头发也多枯黄。他心里不由一动,自己莫非是被一群苦役给救了?
只是自己在东齐,四年吏部尚书,三年宰相,却从不知道朝廷有将官奴和苦役发配到这一带来呀。
秦晓冉见“宋俊贤”目光呆滞,半天都不说话,焦急道:“宋先生,宋先生你怎么了?”
宋子敬猛地出手扣住她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我姓宋?”
面对严阵以待以为遇到刺客的宋子敬,秦晓冉的回答是对天翻了一个白眼,“您没事就好。赶紧去换衣服吧,别玩了。”
“是啊,二少。”张雷也擦了一把冷汗,“这是玩的时候吗?不是啊。您当心着凉。我还有事和你说呢。”
众人也七嘴八舌地劝着宋子敬去换衣服。他们轻松的语调反而让紧张的宋子敬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叫晓冉的姑娘二话不说就伸手来扶宋子敬。
“不劳姑娘。”宋子敬忙避开,“在下自己来?”
还在下呢。能说出“你令堂”的人,居然会说“在下”了。
秦晓冉忍不住哼地冷笑了一声。
宋子敬吃力地站了起来,抬头一看,再度惊呆了。
这是哪里?
入眼便是巍峨宫殿,只见玉砖漫地,金瓦铺顶,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他宋子敬为官多年,并不是没有见过皇宫高殿。只是,他明明是在偏远山区过河时落水的,怎么会流落到宫殿之中来呢?
而身边之人明明都像是仆佣,又怎么会这么堂而皇之地在这皇宫之中走动。
秦晓冉没耐心等宋子敬发呆,拉着他就朝休息室走。那里有浴室,先赶紧给这太子爷洗个热水澡的好。
宋子敬跟着她走了一阵,发现这宫殿不但大,而且宫里的男女居然全都打扮怪异,女子中即使有穿裙子的,也都在里面穿了极贴身的裤子,靴帮又高又尖,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走路的。那莫非是一种刑罚吗?
还有,男女手里多拿着一个小方盒子,走到一处,就凑到眼前比划一下,还会有人对着盒子做笑脸。实在诡异。
再说那大殿的台阶之下,不摆花盆,反而立着两个连体木桶,上面写着……
“可回收……不可回收……”
为了照顾港澳游客而印上去的繁体字,宋子敬认得。只是这意思他就不懂了。
还有那字下一行蝌蚪似的文字,又是哪国的。
秦晓冉走了几步,发现“宋俊贤”没有跟过来。她回头一看,宋少爷正专心致志地在研究垃圾桶,她差点没囧死。
“我说,二少,求您别玩了!你要弄病了,耽搁拍摄进度倒无所谓,宋总知道了,我们可都没好果子吃呀。”
宋子敬转头看她,终于问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这里是哪里?”
还好,秦晓冉暗自讥讽,他没问“我是谁”就已经很不错了。
脑经短路这种事情宋俊贤已经闹过几次,秦晓冉也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人如果长时间不用脑子,大脑也是会退化的。秦晓冉就一直觉得别人的大脑布满沟壑,那宋俊贤的大脑肯定是一块刀切豆腐。这块豆腐偶尔出点故障,也可以理解。
她回答说:“这里是横店。”
“恒殿?我们家主人怎么称呼?”
秦晓冉翻白眼,“我们家主人姓胡,江湖人称涛哥。”
“那,在下想求见你家主人,姑娘可否代为禀报?”
“要见他,你可以去做人大代表呀!”秦晓冉忍不住了,“宋先生,您闹失忆也好,闹穿越也行,总得等换了湿衣服再说吧。”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在下姓宋的?”宋子敬又问。
秦晓冉眼珠子都快翻到眼球背后去了,“我拜托您了。我给您做了半年助理了,还是您姐姐宋女士亲自面试的呢。我要是连您姓什么都不知道,我还能混吗?好吧,我人微言轻,您贵人多忘事,没关系。不过可以请您移一移玉腿,去更衣室换衣服吧。”
宋子敬听了心里不快,只当对方真是仆役,不由教训道:“你这女子真是好生轻狂无礼。”
秦晓冉差点站不稳,配合着念戏文:“是是,奴婢错了,公子饶命!”
宋子敬一听她这么一说,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在下只不过训诫几句,并没有要姑娘性命的意思。”
饶了我吧!
秦晓冉猛地一抓头发,决定在自己变身红太狼之前还是赶紧把宋公子抓去更衣室吧。
她再也懒得说话,拽着宋子敬就朝着更衣室狂奔。
宋子敬是会武之人,虽然说不上多高深,可推开一个女子没问题。只是他察觉这女子只是力气大,下盘空虚,并不会武,想也不会算计自己,便由着她拉着自己走。关于“男女授受不亲”的话,也识时务地没说出来。
进了更衣室,宋子敬还没把屋里看清楚,就被秦晓冉一把推进了浴室。秦晓冉把干净衣服往里面一丢,将门关上。
“宋先生赶紧洗个澡吧,水开热点,多冲冲。”
宋子敬打量着这间没有窗户的房间。
只见墙上地上都嵌着牙白色的琉璃方瓦,头顶一盏小小的圆形琉璃灯,也不知用的什么灯油,光芒竟然亮如白昼。
房间内还有一个形状怪异,像马桶一样的洁白瓷盆,靠墙放着。墙上安了一个不知什么材料的小盒子,底下露出一截软纸。
宋子敬扯了一截,摸了摸,再看看那马桶一样的瓷盆,也将它们的用途猜中了八分。
只是房间另一头,一张材料怪异的帘子后,安在墙上的那些铁管,却不知道用来做什么?
那个叫晓冉的女子叫自己沐浴更衣。可这里虽有一个可坐一人的大瓷盆,却是没有水呀。
也罢。宋子敬就地坐下,催动了内功心法,身体逐渐发热,驱走了寒冷。
秦晓冉在外面等了半天都没听到里面传出水声,不由敲门问:“宋先生,您还好吗?”
宋子敬正大周天小周天地转着,完全听不到秦晓冉的声音。
秦晓冉不放心,又敲了敲,叫了几声,里面还是没有回音。
糟糕了!会不会是晕倒了?
秦晓冉徘徊了一阵,越想越不安,赶紧扭开浴室的门,冲了进去。
赤裸着上身,正拎着一条CK男式内裤满脸困惑的宋子敬转过头来。在家中习惯了有侍女小厮服侍沐浴的他并不觉得被女人看见有什么不妥,他只是很认真地问:“这个是什么?”
秦晓冉的脸由白转青,再转回白。她居然站住了没尖叫也没捂着脸跑走,只是也用很认真地语气回答:“这是内裤。袋子里还有保暖内衣、袜子和浴袍。毛巾在架子上,电吹风在外面。您还需要什么?”
“不用了,退下吧。”宋子敬下意识摆出老爷派头。
秦丫鬟也很听话地退下了。她关紧了门,坐在沙发上,然后一片潮红顺着脖子一直染到了脑门,头顶阵阵冒烟。
想……想不到,那个成日烟酒、大鱼大肉的宋俊贤,身材居然……
秦晓冉捂着脸,狠狠地在心里唾弃自己。
不行呀,晓冉!他这样的人渣,就算是上身精练下身雄伟,也改变不了他是渣中之渣的事实。你是一个理智的女性,不要被他那身肌肉给迷惑了!即使那肌理是那么修长,那肌肤是那么光滑,那沾着水珠的……
啊不要不要!赶紧想点别的,想想刀切豆腐吧!想想他平时掏了鼻屎喜欢到处乱弹,想想他喜欢吃韭菜还老打嗝,想想他拖了鞋子可以熏死蟑螂的脚,想想他刁难自己……
研究了半天,终于顺利换好衣服的宋子敬走出浴室,就看到那个叫晓冉的女子坐在一张布做的长椅上,捧着脸,一下笑一下皱眉,脸一下红一下又白的。
“晓冉姑娘?”
秦晓冉被电到一样跳起来,哈哈笑了两声,“您换好衣服了?我冲了点板蓝根,您赶紧喝了吧。如果觉得头疼脑热,一定要跟我说。”
宋子敬自然知道板蓝根有何用。这药虽然太甜了些,可也是人家姑娘一番心意的,不好拒绝。
只是这瓷杯的花样好奇怪,上面的图案人不人鬼不鬼的,还写着奇怪的文字。还有这间屋子,桌子上堆放满了女子的脂粉,一团凌乱。明明桌椅看着十分廉价,可那一面水晶银镜,却显然是价值连城之物啊。还有这布椅,也不知道填了多少棉花,一坐就陷半个身子下去,虽然舒适,也难习惯。
看着宋子敬又开始神游,秦晓冉的粉红泡泡也逐渐破灭了。她拍了拍脸蛋,赶紧从思春模式回到了助理模式。
宋子敬头发全湿,他在浴室里略微擦了一下,长长的,披在肩上。
“您怎么还没把假发取掉呀。”秦晓冉走过去,“不是一直说戴着不舒服的吗。这样会容易感冒的。”
说着,秦晓冉伸手抓过头发扯了一扯。
宋子敬的脑袋跟着偏了偏。
“咦?”以前一拉就下来了的呀。
再一扯。宋子敬的脑袋再一偏。
秦晓冉呵呵笑了两声,底气有点不足,额头冒冷汗。
使劲扯!
宋子敬的身子也随着一晃。
“那个……晓冉姑娘?”
“马上就好!”秦晓冉心想我还不信邪了,一个头套都拆不下来。她双手齐上,抓着头发猛地一拽。
双手都被扣住。
如丝一般的黑发从指间滑落。
“姑娘,在下虽然不知道贵地的风俗,可在我家乡,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可轻易损害。再说了,姑娘你即使要为在下剪发,也请借助于刀剪吧。虽然在下是皮糙肉厚的男子,生生拔发,也是很疼的。”
说完,宋子敬放了人家姑娘的手,转头奉送了一个亲切和蔼的笑容。
秦晓冉只觉得有一道闪电从茫茫宇宙之中直辟下来,正中她的天灵盖,把她轰得体无完肤。
宋俊贤的头发,只略有点长,没过耳,还染成了栗色。绝对,绝对不是眼前人头皮上长着的黑亮光滑无头屑不打结没分叉可以去做沙宣广告的……头发。
头发呀头发,告诉我,你是怎么在一瞬间就长那么长的呢?
秦晓冉发呆的空档,宋子敬自己理了理头发。他不习惯披头散发,可惜束发的簪子早不知所踪。
“姑娘,你这可有发簪或是布巾,借我束发。”
秦晓冉灵魂还未归体,可服从惯了的身体已经自己行动了,从挎包里摸出一根皮筋,递了过去。
宋子敬觉得这个小小圆绳真是奇妙极了,居然可以随意拉伸。他拉来扯去,仔细研究,秦晓冉在旁边看得黑线一根根冒出来。
“那个,宋先生,我先给你把头发吹了吧。”秦晓冉回过神来,找出电吹风要给宋子敬吹头发。
电吹风嗡地一声响。宋子敬不禁吓了一跳,手上扯着的皮筋一时没捏住,像子弹一样弹了出去,啪地正中推门而入的张雷。
中了暗器的张雷一个趔趄,捂着鼻子嗷嗷大叫,眼泪哗哗流。
“抱歉!是在下失手了!大哥没事吧?”宋子敬见状,忙站起来道歉。
张雷心想这宋二少是怎么了,以前别说没叫过自己大哥,背地里还叫自己雷老虎呢。
秦晓冉到处救火,拿了湿帕子给张雷捂住鼻子。
宋子敬愧疚道:“大哥,在下略通医术,请让在下给您看看吧。”
“得了,没事。”张雷摇手。你还懂医术呢,妇科吧?
“那个,二少,我有事要和你说。晓冉,你也坐下听听吧。”
宋子敬见这架势,心想眼前此人估计才是主事之人,便端坐好。只是没想到那晓冉姑娘也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丝毫不知羞耻。他又惊又羞,方想挪远一点,就听张雷爆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我方才接到电话,您姐姐,宋紫玫女士,在英国出了车祸,不治身亡了。”
张雷说完这句,也没看秦晓冉的震惊和宋子敬的困惑,忙着作出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况且,好巧不巧的,宋女士还是在戴妃出车祸的那个地道里出的事。她生前过着女王一样的生活,死的时候又走的王妃一样的道路。这一生也真够传奇了。
“是你姐夫董先生打电话通知我的。他正飞过去辨认遗体了。他说他会带着你姐姐的遗体回国安葬,所以请你先回A市,在家里等他。他还有很多事要和你商议。”
讲完了,张雷这个时候才抬起头,用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被皮筋弹的),望向呆滞状的宋子敬。
“二少,请节哀。我已经和导演说了,这戏暂时停一下。我这就去给你订机票吧。我和晓冉都陪你走一趟。”
宋子敬在头脑里理着思绪。显然,这些人错把他当作了另外一个宋家“二少”,才有了之前的种种。而这二少家中长姊偏偏在这时不幸过世,姑爷请小舅子回家料理丧事。
虽然不明白那个姐夫如何“飞”过去辨认遗体,也不明白什么“戏”要停一下,可认错了人并不是小事。
“这位大哥,你们恐怕认错人了。”宋子敬诚恳地提醒,“在下并不是你们口中的二少。在下……”
“二少,别胡闹了。”张雷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宋女士平时那么疼爱您,她去世了,你一时接受不了。可这是否认你自己的时候吗?不是!你们老宋家就你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你姐姐已经没了,你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宋子敬啼笑皆非,辩解道:“在下真不是什么二少。在下是姓宋,可名子敬,天澜人士。”
“我知道,我知道。”张雷不耐烦,“宋俊贤是你艺名,你本名是叫宋子敬。你老家是田兰县的。”
宋子敬瞠目,没料到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他见劝说不了这个男子,便转向秦晓冉。
“姑娘,你可要信任在下。我真不是什么宋家二少。”
秦晓冉才刚扯过宋子敬的头发,心里正犯嘀咕,又被宋紫玫去世给打击,脑子半晌转不过来。
若说眼前的人是那二世祖,可他言行怪异,头发又一下变得老长。若说他不是,可是这容貌,这身材,哪样不和宋俊贤一模一样?
难道……
秦晓冉脑中灵光一闪。
宋子敬见她两眼一亮,还以为她明白自己认错人了,正庆幸着,就秦晓冉说:“你是不是掉水里的时候被什么不明生物附身了?”
“你……一派胡言!”宋子敬气得斥责道,“在下神智清明,处事有条不紊,哪里有被邪物附身的迹象?”
“够啦!”张雷一脚踩在茶几上,握拳咆哮,“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不是!现在是争夺遗产的时候啊!二少,你姐夫那个姓董的作为合法配偶,这下可以分到你们宋家一半以上的家产。你难道就一点都不着急?”
宋子敬觉得莫名其妙。姐夫家的钱财,他这个小舅子为何要去争夺?
“姓董的早就看你不顺眼,这次他一旦得权,会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就是把这部电视剧给砍了!到时候,我们全都没了饭碗了啊!”
秦晓冉一听,也吓得冒冷汗。伺候宋俊贤的工作虽然很白痴,可是宋紫玫给的工资是助理同行的五倍。她的水电房租都靠这笔收入了呀!
“可是这也很荒谬啊。”宋子敬平和地说,“阿姊既然出嫁,嫁妆自然由夫家接手。怎么有因为她去世,又去把嫁妆要回来的道理?”
张雷倒吸一口气,猛扯自己的头发,“宇光价值二十亿啊我的少爷!这是嫁妆的问题吗?不是!这是你我等人今后生死存亡的关键呀!”
秦晓冉一想着自己的房租,也跳出来给张雷助阵,“二少,遗嘱没公布之前,绝对不可以放弃希望啊!想想你投入了这么多心血的电视剧,如果腰斩,你难道不伤心吗?”
宋子敬很直接地表示,“在下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
秦晓冉被打击在地。
“好啦,别争了。”张雷挂了电话,“我订好了晚上八点半的飞机。晓冉你赶快去收拾一下,我们去机场用晚饭。我去把车开出来,你们动作快点。”
秦晓冉知道事态紧急,也顾不上研究宋俊贤的怪异,赶紧去打包行礼。她还不忘翻出了外衣,叫宋俊贤去换上。
宋子敬见自己怎么辩解都被当做耳边风,只好自我安慰,想是他们是因噩耗而一时昏聩了。等他见了这宋二公子的亲人,当面解释,恐怕还见效些。
他再度进了浴室,一边研究,一边把外衣和鞋子换上了。这鞋子倒十分轻软舒适,只是习惯了宽袍大袖的宋公子对包裹着双腿的牛仔裤十分不屑。那小小的亵裤也一直让人不舒服。真不知道这里的男子是怎么适应的。
秦晓冉看着换好外衣,却还在外面裹着浴袍的宋子敬,只恨自己不能招来一道雷电把眼前这个人劈死算了。
“宋先生,如今已经不流行这种……混搭了。麻烦您把浴袍脱了,穿我给你的大衣吧。”
宋子敬本还觉得这外袍下摆太窄,腰带太过简陋,秦晓冉就递过来了一件毛料大衣。宋子敬做了那么多年官老爷,自然是识货人。这件毛料选料虽然只算中等,可还柔软舒适。
秦晓冉收拾完了行礼,见宋子敬还披着头发,站在那头满脸茫然。
她叹了一口气,拉着宋子敬在化妆桌前坐下,抓过梳子给他梳了几下。柔顺的头发很快就理直了,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在如今男人的刘海比女人还长的年代,看到这样饱满的额头,秦晓冉也不由感叹宋俊贤的好容貌。
“晓冉……姑娘,”宋子敬叫了一声发呆的秦晓冉,“姑娘也不信我不是你们的二少吗?”
秦晓冉看了看手里的头发,喃喃道:“他……是短发……”
宋子敬见她动摇,大悦道:“姑娘,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怎么会呢?”秦晓冉认真地说,“之前落水的只有你一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也只有你一个。如果说和别的容貌相似的人弄混,也没这可能啊。”
“可是姑娘,在下的确不是你们口中二少。在下家中只有兄长和妹妹,没有姐姐。”
秦晓冉眨了眨眼,宋子敬也眨了眨眼。
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一张张欠费单从天而降,瞬间淹没了秦姑娘的理智。
什么真假二少,什么长发短发。人穷志短,此刻若错失良机,她就要饿肚子了。
“不管你是真的二少,还是煮的二少,都已经没有关系了。”秦晓冉意志坚定,身后涌现滚滚波涛,“从现在起,你就是宋家二少宋子敬!你就是我们的希望!”
“诶?”
“打起精神来吧,二少爷!为了你的将来,为了一整个要吃饭的剧组,勇敢地冲回去,和你姐夫争夺遗产吧!”
“什么?”
“捍卫自己的权利和财产,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吧!”
秦晓冉不再给宋子敬辩解的机会。她发挥出助理本色,下手如飞,给宋子敬裹上围巾,戴上墨镜,再在他脑袋上扣上一顶鸭嘴帽。然后她左手拖行李,右手拉人,健步如飞,狂奔出门。
宋子敬看到张雷从一个黑灰色的有轮子的大铁箱子里探出头来,冲他们招手。他还未来得及发问,就被秦晓冉塞进了这个铁箱子里。
“系好安全带哟!”长着语文老师的模样,却有着赛车手灵魂的张雷摩挲着方向盘,血液已经开始燃烧。
秦晓冉立刻给宋子敬和自己扣好安全带,严阵以待。
“请等一下,这是……”
轰隆的发动机声瞬间吞没了宋子敬的抗议,这辆四轮驱动越野车朝着机场的方向一阵狼烟而去。
与此同时的东齐皇宫。
晚饭后在花园里散步的帝后二人,悠闲地聊着。
“宋先生此刻不知道在哪个舒适又僻静的地方住着呢。”
“大概是幽静的山林吧。”
“也许屋后还有温泉呢。”
“一定正泡着温泉,品着美酒呢。”
“娘子,年休那几日,我们一家也去醴泉宫泡泡温泉吧。”
“好呀!也不是只有他宋子敬才懂的享受的嘛。”
“就是。”
也许,故事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