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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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市人民医院门前的人行道上种着一排银杏树，这时正是秋天，树上的叶子打着旋儿的掉下来，穿着黄马甲的环卫工人不竭余力的在清理那些黄色的树叶，可大部分的叶子还是被往来的行人踩在脚下，遇到清脆的，还会发出咔嗞的声音。
苏韩一路顺着俞文路，踩着叶子走向医院，傍晚的太阳所散发出来的余热正好拂在他脸上，带着温暖的舒适，周围往来的行人，和车辆发出最平常不过的噪音，这一切的一切和过去5年中的每个夜班是如此的相似，此刻的苏韩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医院大门。
遇到同事，一路打着招呼来到12楼，和苏韩一起值夜班的，除了相熟的彦红，剩下几个都是新分配来的小护士，还没接班，聚在休息室里一轰一轰的不知在闹什么，直到要下班的护士长过来用力敲了敲门，这才安静了点。
正在医生休息室换衣服的苏韩听到后，微微摇摇头，但愿今天晚上没有急患，这几个丫头还真指望不上。
换好衣服，交了班，这个时间不少患者都在准备吃晚饭，一时没事，苏韩做在办公桌前埋头写病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医生成了一种需要不停写字的工作。写了一段，苏韩大体端详了一下，暗想:实在不能怪大夫字迹潦草，潦草得一塌糊涂还常常不能按时写完，谁还有时间去琢磨字写得好坏呢，自己这手字居然在工作之后变得拿不出手了。
这一晚到零点之前过得还算平静，没有新来的患者，在床的患者也没出现什么情况。过了半夜，苏韩泡了一杯浓茶，正打算继续写字，结果护士冲进来说67床的患者胸口疼。苏韩一路小跑奔到病房，这个患者是急性心梗病人，早应该做手术，可家里负担不起手术费用，一直说再考虑考虑，苏韩也早就和他说过，不做手术随时有可能出现危险，可说了也白说，得到的答复总是考虑，就这样在病房里拖着，时不时的出现这种情况，所幸患者还年轻，每次都是大夫绞尽脑汁，费尽力气的给救了回来。
这次情况严重，心脏骤停，苏韩立刻开始心脏复苏，时间一点点过去，仍然没有心跳，这个患者还太年轻，只有39岁，不能就这么死了，家属在旁边露出压抑的哭声，苏韩一直没有停，手臂开始僵硬，额头的汗水大滴大滴的落在患者白色带蓝格的衣服上。苏韩渐渐觉得自己的力气开始减弱，转过头对身旁的小护士说：“快找干诊病房的赵朗明，赵大夫过来，快去！”
从干诊病房到这里需要下10楼，再上12楼，中间还要穿过一个小花园，这期间的每一秒对于眼前的患者来说都是关乎生命、决定生死的一秒。等赵朗明跑进来的时候，苏韩终于松了口气。
赵朗明接手继续心脏复苏，没一会也气喘吁吁。或许病人真的太年轻，抑或是运气实在很好，经过将近40分钟的抢救，心跳居然重新出现了，这简直不可思议。
一切回复平静之后，苏韩和赵朗明分别瘫坐在两张椅子上，两人都不说话，突然，苏韩扑哧一声笑出来，用手指着赵朗明：“你的鞋呢？”赵朗明随着他的手指看了看自己的左脚，也笑了：“太着急了，鞋跑掉了居然都没感觉。”
“让护士去找找。”
“算了，一只布鞋，再买双就是了。”
苏韩点点头，继续说：“你一直喜欢在夜班穿那种老北京布鞋，”还没等赵朗明回答，接着说：“谢谢你跑过来帮我。”
赵朗明听到他的道谢，摆摆手：“干诊病房哪里有几个患者，你还不知道，真有要处理的，也得主任亲自上阵，咱们这些普通大夫还不够级给领导们看病。”
苏韩皱了皱眉，说：“话是这么说，你赶快回去吧，我找双鞋给你先凑合一下。”说完就向休息室走去，不一会拿了双拖鞋回来，再说话时眉头皱得更紧：“只有双拖鞋在这，幸好是晚上，天黑人少，你穿回去吧。”
赵朗明倒是无所谓，接过拖鞋来顺脚穿上，把多余出来的那只布鞋提在手里，起身向门口走去。经过苏韩身边时，又站住，说：“你那个患者，还是劝他做手术的好。要么就让他签字出院，总不能在医院拖着，什么办法都用了，还三天两头来这么一下，早晚要出事，就算不出事也够你折腾。”
苏韩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赵朗明微笑起来，却跟着晃了晃脑袋，说道：“谁还不知道你，耳根软，心更软。”
后半夜苏韩又收了个需要溶栓的患者，忙了一通下来，天早就见亮了。闲下来的时候才发觉口舌发干，嗓子紧得要命，拿起桌上的凉茶，咕咚灌下去一大口，可胃里又忍不住开始抗议。这时候同样忙了半宿的护士彦红进来，手里拿着一袋饼干：“给，饿了吧。”
苏韩有点不好意思的接过来，笑道：“我总想着自己买点东西带来，却总忘。”
彦红看了他一会，继续说：“看你这脸色。”
不等她说完，苏韩打断道：“和你对班真不错，总有吃的。”
彦红无可奈何的又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
看她出了门，苏韩悄悄的松了口气，坐在桌边，看了看摊面前的病例夹和手里拿的饼干，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写字。
熬到8点，这个夜班算是结束，苏韩去食堂吃了点早饭，正往回走，接到赵朗明的电话。
苏韩捏着电话，慢悠悠的按了接听键，对面赵朗明的声音立刻清晰的传了过来。
“苏韩，下班一起去吃个饭吧。”
“哦，我刚在食堂吃过了。”
“食堂那也叫饭啊，熬了一夜得吃点像样的。”
“不了，今天有5台手术，我得留下来看病房，走不了。”
听到这里，赵朗明的声音停了一下，接着说：“就看你好欺负，哪有让刚下夜班的人看病房的。”
“这有什么，多大的事，好了，我进电梯了，信号不好，挂了。”
这种介入手术苏韩还不够资格去参与，只能在别的大夫做手术的时候在科里看病房，这种工作是哪个大夫都不愿意做的，白干活谁会愿意做。其实主任不让苏韩学介入，也是照顾他，这种东西有辐射，对人体不好，据说还会影响生殖功能，没生孩子的大夫都不鼓励参与。面对主任的好意，苏韩唯有在心底苦笑，只好任劳任怨的看病房。
这个白天苏韩和上了年纪的另一位女大夫忙乎了整整一天，等到5点下班的时候，苏韩觉得太阳穴砰砰直跳，眼睛也涩的要命，就想立刻回家睡一觉。
走到医院门口，赵朗明的电话又打过来。这一次，苏韩等铃声响了好久，直到周围的人开始留意他才接起电话。
“苏韩，累晕了吧，我在你家楼下，你快回来，给你买了粥，你不是说喜欢喝林福粥铺的紫薯粥。”
“你。。。”苏韩说了一个“你”，就再也说不下去，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实在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应对赵朗明，缓了口气，接着说：“我刚出医院大门，得20分钟吧。”说完挂掉电话。
苏韩本来是当地人，却没和父母住一起，自己在医院附近租了一室一厅60几平的房子，每天上班倒也方便。
眼看到了楼下，远远的就看见赵朗明银灰色的车停在路边，赵朗明本人正从车窗里伸出半个身子，整个人趴在那里，嘴里叼着烟卷，一抬头，看见苏韩晃晃悠悠的走近，连忙甩掉香烟，回头从座位上拿起袋子，从车里出来。
苏韩耷拉着眼皮，从赵朗明身边走过时才轻飘飘的扫了一眼，说：“上来坐吧。”
老式的楼房，墙壁上贴着各种小广告，还有不知是谁家孩子留下的涂鸦。苏韩住在三楼，没多久两个人就坐在客厅里摆放的小餐桌前。看着赵朗明从袋子里往外拿粥铺的食盒，苏韩叹了口气，有些无力的说：“你这是在干嘛？”
赵朗明眼皮都没抬一下，说：“拿粥啊，你不饿啊？”
苏韩有些好笑，接着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赵朗明并不回答，只是慢慢的把食盒推到苏韩面前，说：“快喝，一会要凉了。”
苏韩一动不动的坐着，固执的等待赵朗明的回答。赵朗明有些无奈，两个人一时都静下来，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倒是听到楼下传来收废旧家用电器的叫喊声，以前这种声音都是由人直接喊出来，一声声高高低低，粗粗细细，如今都用喇叭录好了放出来，声音响的很，一模一样的一句话，没完没了的重复，听一会就让人心烦。此时，在安静的背景下，这个声音被放大了数倍，听起来更加刺耳。赵朗明急于说些什么，盖过这种刺耳的声音，于是他说：“本来想冲着昨晚上敲你顿饭的，但料到你今天肯定又困又累，我买好了饭菜送来，谁晓得你还不领情。”
苏韩一时怔住，眼前闪过昨天晚上赵朗明少穿了一只鞋的脚，点点头，说：“谢谢你。”
赵朗明脸色更加艰难，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推了推摆在苏韩面前的食盒，说道：“快喝粥，这里还有煎饺。”
苏韩拿起羹匙，说：“一起吃，你也没吃呢吧。”
这顿饭，在两个人的默不做声中结束。吃饱饭，苏韩更加困得上下眼皮打架，赵朗明见状赶紧告辞。苏韩执意要送他下楼，赵朗明推却不过。
车子启动后，赵朗明从倒车镜里看到苏韩摇摇晃晃的走进楼道，嘴边浮起一抹不知是喜悦还是辛酸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