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幽己

5、三．风吹雾散

　　三．风吹雾散
　　我跟贺靖开始像个正常的情侣：一起吃午饭，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一起在周末的时候做浪漫有趣的事情。阳晓泉说我那个时候是笑容最多的，也是最漂亮的。我真的很少生气，可以说，几乎没有。
　　贺靖的笑容很阳光，好像可以覆盖我心的阴影地方。他喜欢把长长的手指伸进我的头发里，然后顺着一路下来，直到发梢，弄得我直笑。

　　因为那晚的事情，我同宜心关系好起来。一开始的几天，宜心非常消沉，每天沉默寡言，清澈地大眼写满了忧郁，看人的目光有些无神，很像古画里走出的迷茫少女，让人不由自主心疼。她不再交男友，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都在寝室里看小说电影喝她最热爱的漫画。成了个半典型宅女。

　　宜心修养的这一两个月，我会跟她讲起贺靖的一些事。宜心总表现得爱理不理。
　　终于有一天，宜心说要谢谢贺靖，她说那晚上多亏了他。
　　我说是的是的。然后就很高兴地跟贺靖说起了这件事。于是在正常的情况下，我们一起出去吃了顿饭。宜心没多大的胃口。贺靖一个劲对我讲笑话。
　　回到寝室，宜心忽然说了句：眼睛里全是你。
　　我怔了怔，然后咧开嘴笑了。

　　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贺靖家那么有钱。直到大一放暑假的时候，他自己开车来送我去火车站我才知道。当时我对车子很不了解，但是从宜心惊讶的眼神里我知道这是一辆好车。
　　“你会开车？”我说，“我一点都不知道。”
　　他点头：“平时在学校里不方便，就只好装酷地骑单车咯。”顺势捏捏我的脸颊。
　　那一刻，我心里还是暖暖的。
　　暑假的时候，我跟他频繁通话，但是还觉得不够。心里急切盼望开学。

　　如果知道开学了之后会发生这一连串令我伤心的事情，我宁可时间停留在那个暑假，永远地停留在那些日子里。无论是滂沱大雨还烈日灼人，那个盛夏，因为有他，显得格外的舒服。

　　经过一个暑假，宜心变回了原来那个开朗美丽的女孩。她还是有那么多朋友，只是她真的不再交男友。对照之下，我显得突兀地幸福。

　　有那么一段时间，宜心会跟我们一起在图书馆自习。她偶尔会对我笑笑，其余时间都是埋头看书。

　　事情发生在“十一长假”的时候。
　　本来贺靖同我说话了，我们一起去乌镇或者其他一些听起来就很有诗意的地方玩。后来，他说有点事情，便取消了这次出行。我不怎么介意，他很内疚。

　　那天阳晓泉拉着我去购物。她缠人功夫了得，我只得陪她去，问了宜心，宜心说不想去，只麻烦我们给她带几样东西。
　　那天，晓泉买了很多东西。我快累趴了，她却兴致盎然地要去买鞋子。从购物中心出来，天都暗下来。
　　我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感触这城市的繁花。
　　因为太饿了，我同晓泉去最近的手抓饼店买吃的。晓泉挤进人群中买饼，我提着大包小包站在一边。目光无所着落地游荡，把眼前的景物都扫了一遍，心里忽然想贺靖现在做什么。这么想的时候，我才发现贺靖整整一天没有打电话给我。我正准备掏手机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东西闯进我的眼眸。

　　在离我大约一百米的地方，停着一辆车。我朝前走了走，透过半开的车窗看里面的人，心里正惊喜地想会不会是他的时候，发现在车里的那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正旁若无人地，接吻。
　　接吻而已。

　　我不会看错。
　　男的是贺靖，他还是穿着昨天离开学校时候穿的衬衫。那个女的……我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念：我不认识她！

　　我还深深地记得贺靖凉凉的嘴唇贴在我耳边的那种感觉，痒痒的腻腻的。现在那种感觉在我全身荡漾开来，不过是转味了的发怵跟恶心。

　　我下意识地捂住脸，低低呢喃：我看错了，我看错了……
　　可是睁开眼睛，那辆车还停在那儿。车里的人已经分开了，贺靖似乎在对那个女的说什么，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得到他嘴巴在动。他的手正压着那个女的的肩膀。我没有勇气上前询问，只是迅速躲在人群里，目光穿过人群的狭缝，看车里的人。
　　或许我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可是也不能这样跟我开玩笑！我真的没有半点先兆。眼前一阵模糊。在这十月清爽温和的傍晚，我的脚心发凉。寒意从下而上，直灌进我的脑子里，凉了我的心。我不由自主地抽搐。
　　贺靖喜欢上什么，我也会慢慢地喜欢上什么。但不可能他喜欢上另外一个女人，我也会喜欢上那个女人的。

　　阳晓泉找了半天，才在流动的人群中发现傻站的我。那时候那辆车子已经开远。
　　“琬玥，怎么了？发什么傻？”
　　我摇摇头，咬住下唇，努力没让泪水流下。
　　晓泉手里拿着两个手抓饼，香味刺激我的所有感官。我抬了抬头，夺过来就吃，一下子烫到了嘴巴，疼得我落下眼泪。
　　我知道眼泪不是为烫而流。
　　“我饿的，又被烫了。”我蹩脚地掩饰，晓泉看不出来我的变化就是傻子。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没等贺靖打电话跟我说晚安就关掉手机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宜心走过了，问我怎么了。
　　我摇头说没事，问她：宜心，你觉得现在的感情值得信任吗？
　　宜心愣了愣，说：我不知道，照我的经历看，不值得。校园里感情太单纯，出了象牙塔，面对全世界的奢侈品，谁都会动摇的。她苦笑着耸了耸肩，继续说，不过玥，我觉得你还好，贺靖不会跟他一样，为了事业娶一个老总的女儿。
　　我厌恶地别过脸，尽量不让她看出我的厌恶。

　　我不会看错。那个车里的女生是她——宜心。

　　当贺靖神色紧张地来找我的时候，我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静坦然。
　　阳光灿烂，有点刺眼。

　　“分手吧。”我说。他让我没有任何先兆地看到那一幕，我也让他没有仍和先兆地知道我已经不需要他。

　　“你怎么了？开什么玩笑！我知道这次取消了乌镇之行是我的错，如果你不开心，我们今天就去。东西也不用收拾了，现在就走。”他拉着我的手就要走。
　　我挣开他的手，缓缓道：“不是开玩笑。”

　　一切都结束了。我说，别问原因了，我只希望你从我眼前消失。

　　转身之前，我轻轻踮起脚，在他错愕的眉上落下一吻。
　　我真的留恋着他，可还是要固执地推开这一切。因为不愿意去面对那极其尴尬的一幕。我没有给他任何解释。也许我是一个残忍的人。当一个美好的东西变味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抛弃。我一贯如此。
　　以前，只是会觉得遗憾。
　　可是，这次，却是心痛。痛得我不敢去看阳光，只想把自己关在阴暗的地方，虚伪地过着每一天。
　　宜心跟往常一样对我。我对她说我与贺靖分手的时候，她表现出的惊讶令我惊讶。我想她与我是一样的虚伪，也许她心里还是在笑的。独有晓泉，是真的替我难过，不过她也不明白我与贺靖怎么会忽然分手。我没打算把事情摊牌，毕竟我们三个人还要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三年。友情与爱情，永远不能混杂，我的脑容量太小，根本承受不起。

　　十月底，贺靖彻底从我眼前消失了。宜心说他留学去了国外。我知道，那天他给我留过短信，我没回。

　　晓泉说我铁起心肠来很吓人。她说：琬玥你怎么就非要跟贺靖分手了，真想不通。他那几天找你的时候眼睛里尽是血丝，你就一点都看不到吗？
　　我不说话，只对晓泉微笑。有些秘密，越少的人知道越简单。

　　我们，就这样，把心底的秘密永远隐藏好。
　　是应该永远藏好的。

　　四．始末
　　我看着这些文字，不知道是不是要点击保存。

　　一张纸递到了我面前。我一愣，这才发现我满脸是泪。我扭头一看，原来是宜心。

　　宜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站在我身后。
　　她见我不接纸巾，便亲手替我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擦完怔怔地看着我，说：短发不是和你，留长吧。然后默默转身离开。

　　我忙关掉笔记本电脑，心想她会看了多少。
　　第二天，暴雨来袭，春天的雷电显得更加无情。天气阴冷无比，气温骤降十多度。

　　阴雨的天气绵延了三个礼拜。

　　宜心与我关系明显淡了。我懒得理会，这也正合我意。又到周末，晓泉回家去了。寝室里只剩我与宜心。白天我一个人在图书馆看书，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回寝室。
　　宜心在发呆，她见我回来，从位置上站起来。她好像在等我，似乎有话与我说。
　　“玥，对不起。”顿了顿，她继续说，“我忍了三个星期，我忍不下去了。我没想到是因为那件事情。你向来没有察觉我对贺靖感情的变化，我以为你不知道。想必他也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面无表情地放下书包。
　　“你知道的，林琬玥，别装了。”

　　我紧紧抿唇，一声不吭地洗脸刷牙。宜心就站在我旁边，看着我。我依旧不理不睬，提起暖瓶准备烫脚。

　　她忽然拉住我的手，一字一顿地说：“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始末吗？”

　　我佯装不在意地瞥了她一眼，强忍着大喊的冲动，压抑自己的情绪，缓缓道：“你想我怎么做？去他面前问清楚？还是指责你勾引我男朋友？我没那个心情，真的。在我这儿，感情容不得一丝瑕疵。”

　　“你不想听也要听。是我想勾引，但是未遂，未遂！那天你看到的，是我不顾一切地去亲他，而不是两个人接吻。我迷恋上了他看你那个眼神，非常迷恋。你知道的，我那时候心情低落万分，我喜欢的人娶了个有钱女人，我便想嫁个有钱的男人。那几天，我真的嫉妒你。——是的，我太卑鄙了。我最需要安慰帮助的时候你在我身边，可是我却觊觎你的男友。”她看着我，眼里隐约闪着泪花，“我还惊讶你跟他怎么会忽然就分手。因为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不可能发现的，真是天意弄人，要你看到那一幕。不怕告诉你，我那几天还找过他，他拒绝了我，然后就仓促出国了……
　　“玥，你太苛求完美，又不愿意问清楚……”

　　啪——
　　我手里的暖瓶掉在地上，碎了。热气腾腾而上。滚烫的水流出，在地面渲染开来，就像泪水在我眼球里渲染开来一样。

　　泪水慢慢演变成洪水，在我眼眶里肆无忌惮地泛滥，然后理所当然地……决堤！

　　次日，天气忽然转晴。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刺眼的太阳，默默无语。

　　我的爱情，像虚无缥缈的白雾，迅速地聚拢，又倏然地散开。一切却又那么真实，缭绕心头，久久不隐退。
　　它化为秋雨化为眼泪却怎么也化不成阳光。
　　我伸出手，期盼阳光温暖我发冷的指尖。
　　风过，我泪流满面，眼泪随风飘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