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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肃杀·原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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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茉花村渡口下的江水上,荡漾着岸旁莹红的灯火,微风过后,如琉璃瓦片的破碎一般,星星点点。
罗素站在茶铺的窗前,看着江水,忽然喃喃自语:
“戌时了,这丫头……去得也太久了些罢?”他回过头面向展昭,半是疑惑半是猜测道:
“莫不是……在三角巷子里走迷了路?”
茉花村虽是不大,但三角巷的拐角甚多,若外来人进了巷子,也不免会有迷失方向的。
听他这么一言,展昭剑眉深锁,亦是沉眼看一江的绿水,默然不语。忽而,他抬手提起巨阙,转身往门边走。
“我出去找找。”
厉也城靠在窗边,微抬了眼皮轻瞥了他一眼,面上不屑的表情尽显无遗,他是向来不怎么看好莫愁的,此刻只冷冷地哼了一声道:
“事多。”
只因他脾气如此,展昭并未接他的话,径直走至茶铺东面的竹木门,才欲踏出门去,却见得店小二正从外低着头走进来,刚一仰头撞见他,便顿时停下了脚步,反而皱着眉打量了他半晌,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这位客官……可是展姓?”
展昭略感奇怪,侧身正视他:“是。”
小二挠挠头,忙不迭地把一支钗子从衣袖中掏出来,端端地送到展昭跟前:
“适才外头来了个穿白衣服的俊公子,他叫小的把这个东西交给您,说您若是看见了自然懂得。明儿个去陷空岛英雄楼叙一叙,他会带上人,恭候您大驾。”
钗上还特意绑了一条发带,展昭一眼便认出,这是莫愁常带的。
他面沉如水,一手接过来,眼里蕴光暗闪,神情清冷,言语间不带半丝情感:
“那人可还有说其他什么没有?”
小二垂头想了片刻,陪笑道:“这倒确实没有了。”因着近来江湖上的形势颇为紧张,小二见展昭不再言语,也亦不好多嘴,悄悄退下身去,继续备点茶水。
罗素从那方走了过来,瞅了瞅那支钗,漫不经心笑道:“看你这表情……这是那丫头的钗子?看来对方下手倒是挺快,恐你几个自进了这村子起就已被他们盯看上了。”他顿了顿,又复问道:“那人你可识得?”
展昭只不语,点了点头。
见他这副光景,罗素不给面子地又笑起来:“少年人果真有轻狂事!原是寻你的仇来了啊!”
若说是寻仇,倒也不见得如此,他与陷空岛几人的恩怨早便化解,却不知此事到底是何意图,现在暂不明岛上的情况,生死安危,无法定夺。
左右思虑下,展昭拧了拧眉,不再多想,只将钗子一握在手,向罗素抱拳道:
“罗前辈,情况紧急,恕晚辈失礼,现下要先行一步,日后若得了空闲再上门拜访。”
罗素听了,眯着眼看他:“你如今就要去陷空岛?
“正是。“
见他动身就要走,罗素忙拉住他,道:“你先别急着去!那人既与你说了是明日,你现下去如何寻得到人?且不说人家是否设有埋伏,就说那陷空岛如此之大,寻一个人大活人谈何容易”
展昭垂目略作思索,仍旧未改变主意:“无妨,我与陷空岛五鼠相识已久,虽不知是因何故起事,但若当面详谈,他们定是不会拿我怎样的。”
罗素无奈地摇摇头:“话虽如此,可从这形势来看,对方来意不善啊!”
展昭有意岔开话题:“人不宜多,我了解五鼠的性子,对岛上的环境也相较熟悉,此行只我一人就好。”
“你……”
未再听罗素的劝阻,展昭已提剑走出茶铺,往渡口方向去。
外面,渔火微明,摇曳满地。
*
渡船在身后悠悠荡远,夹杂着湿气的风扑面而来,展昭站在陷空岛岸边,凝神注意着周遭的环境,岛上荒凉,寂寂无人。
一丝不安忽然从心头滑过,他紧了紧剑,神经骤然紧绷。行不上半里多路,英雄楼一望可见,楼前不知几时立上一根极粗的木柱,柱身长过楼头,迎着海风,隐约可见自柱头而下倒吊有一人,正随风左右摆动。
展昭眼里极好,一眼便认出那定是莫愁无疑。
他心下不由得一紧——
秋风萧瑟,却也不知她在这柱上呆了多久,可有哪处受了伤,身子到底状况如何。
四周的草丛安静异常,半点声响也听闻不见。此刻,夜风正急,窸窣之声剧烈难耐,莫愁口中被人塞上一大团布锻,睡得正有些迷糊,却被凉意惊得醒了。她稀松着将眼睁将开来,正好看见展昭已离得木柱不到二丈距离,她顿时一惊,慌忙想要喊出来,却又可耐口里的这一团布锻,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呜”个不停。
因为挣扎,木柱开始摇晃,也许随时可能断裂开来。
展昭面看去虽是波澜不惊,但看在眼里,却已为她心惊胆战。
莫愁费着力,用舌尖不住往外顶,至终,总算是将布锻推松动来,她一偏头,吐出口,几乎是同时,脱口喊道:
“展大哥,有埋伏!”
话音刚落,脚下的土地徒然一陷,饶得展昭早有预料,足尖快速一点,翻空一跃,却不想头顶一道白光闪来,剑气直逼面门,他不作思虑,抬剑而挡。
“哐”一声,两剑交击,气流扩荡。一瞬,不知又从何处跳出一个手持双锤的壮汉,场面一转,顿时换作展昭一人抵三。
三人分攻他东、西、北三面,势如三角,坚固难破,加之展昭本就有伤在身,此一战颇为吃力。
莫愁在柱上看得焦急,可如今双手被人反绑又不得空闲,四下也寻不到甚暗器,一时慌得直咬下唇。
展昭一剑掷出,招招都只点到为止,他找得间歇出口问道:
“三位这是何意?”
徐庆挥锤过去,骂咧道:“好你个展昭,倒还有脸来问?!”
展昭侧身避开,眉峰微蹙:“徐大侠一言,展昭委实不明。”
“不明?”画影斜刺过来,白玉堂冷哼一声,“那就打到你明白为止!”
三人每招每式杀意尽现,相比,展昭出手仍留有分寸,百招下来,已是吃紧万分。正当画影剑再度袭他左肩要害之时,他已然避之不及。千钧一发,电光火石之间,却见身后一柄寒剑将现出来,随之替他挡下。
“展昭,老夫说过,这些鼠辈来意不善,如今你可信得了?”
展昭退至一处,微微偏头:“多谢厉兄出手相助。”
厉也成淡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
罗素一面用掌拍开徐庆的双锤,一面抽空道来:“少来这些客客套套的东西!这里我跟厉小子先撑着,你先去救那丫头要紧!”
展昭点头,脚上一点正欲飞身而上,不料白玉堂半路杀了来,挡了他个正着。
他穷追不舍,剑尖直指:“展昭,你休要逃!”
展昭暗自叹气,几次脱身不开,只好硬着停下来接招。
一时间,六人各自有战,英雄楼前刀剑翻飞,人影闪现,恍然看去,黑夜下如鬼似魅。
另一边,莫愁正努力地用手肋超柱后摩擦着,她匆匆地瞥了展昭一眼,可就这一眼,却一下怔住。
蓝衫上深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他左肩的伤口裂开了。
莫愁一咬牙,更加用力,“唰——”左袖撕破开,她偏头,用嘴叼住其中一根丝线,往人群中看去,虚了虚眼睛,暗暗认准目标,而后猛地一扯。
一记毒镖以飞快的速度应声射出,不偏不倚,正中韩彰的背脊。
正在这个当儿,从岛的南端几步行来一人,看去,身形极为矫健。
“住手——”
*
卢方站在中央,周围人已是闻声停下活动。韩彰背上中镖,咬着牙,踉跄地走到卢方面前,隐忍有怒:
“大哥!这展昭如此这般的奸邪小人行为,还跟他有什么话可讲?不如擒了来千刀万剐才好!”
卢方厉声喝道:“胡闹!我才离家几日?你等就出这席乱子,若不是我今日早回,只怕还酿成大错!”
白玉堂不以为然地上前一步:“大哥!有何大错?怕他作甚!我们五兄弟一起,还恐斗不过他?”
卢方看了看莫愁的方向,沉声问道,“这人可是你掳来的?”
白玉堂怔了怔,犹犹豫豫正欲开口,徐庆见他这模样,踌躇之下挺身而出。
“大哥,人……人是我劫来的。”
卢方瞅了他一眼,言语尽是不信:“当真是你劫来的?”
“是我……”
“不,大哥……人是我掳来的。”白玉堂咬咬牙,视死如归的看着他。
“哎,你……”卢方长叹口气,“五弟,你这性子,我说过你多次,何时改得了!”
“大哥,我没做错!一报还一报,天理如此!”
“胡闹!你这是牵扯无辜之人进来!”卢方转头面向展昭,示意道,“展大侠,多有冒犯,且将人救下来吧。”
等他此话已久,展昭只字未言,翻身踏着柱身直上,才刚到莫愁身边,就听得她焦急地问道。
“展大哥,你伤怎样了?”
展昭微微一愣,不答反问:“你呢,你可有事?”
莫愁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倒没什么,就是冷了些。”
手触及她的腕,果真是冰凉冻人。展昭不敢再停顿,几下替她解了绳索,带着她顺着木柱而下。
展昭心中万般的愧疚:若自己当初未带她来,也不会让她吃得这许多苦,受得这许多伤。
展昭从后轻轻搂住莫愁,以免她再摔倒下去,也不时输些内力给她,恐她再染风寒。
看见莫愁已平安无事,罗素不客气地冷嘲道:“陷空岛真是鼠类云集之地,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也使得出。亏得还在江湖上有些声誉,今日一见……实在是令人大失所望。”
卢方抱了抱拳,正准备开口说话,白玉堂一声打断。
“下三滥?这若叫下三滥的话,那南侠所作的,岂不是鬼神共愤之事了?这位老伯,护短也得有个度!你面前这位人人称赞的南侠,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展昭轻轻皱了皱眉,将这些话听在耳中,他早便有许些不解:
“敢问白兄,展某几时有得罪过陷空岛?何以这般报复。”
“哼。”白玉堂冷哼,僵笑道,“你还问原由?半月前的夜里你独闯上岛,火烧英雄楼,还将我大嫂绑在这柱上,好在就得及时,否则便是活活烧死!现下我不过是以牙还牙,以怨抱怨,也让你尝尝这滋味!”
展昭凝神垂目:“半月前?”
“怎么?你莫不是还忘了?”白玉堂冷笑着从牙缝中挤出字句来,“我可是与你正面交过手的!你左肩上的那道伤可还在?那便是证据,你休想抵赖!”
莫愁虽冻得不轻,但听得他说这样诋毁展昭的话,心头也不禁有怒气。
“你少说胡话,展大哥半月前好生生在开封府的,这伤口也是近日才有的。哪里有空闲跑到你这个前不着边儿后不着地儿的荒岛上放火?又不是岛上有金子。”
“你!你跟他是一伙儿的,自然要替他说话!”白玉堂狠瞪她。
展昭神情未变,平静解释道:“实不相瞒,半月之前展某自在开封查案,期间也只去过江陵一次。此外并未到过陷空岛,白兄若是不信,大可去京城一趟,一问便知。”
“谁会中你这诡计?”白玉堂双手环胸,斜眼瞥他,嘴角轻轻一动:“你定是早就与人串好了口供,我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官场上的人一向狡猾,五爷我才不会落你的圈套!”
莫愁无奈地耸耸肩:“你这人什么逻辑?就算与人串通,也不可能将整个京城的人都串通好吧?你倒真以为展大哥闲得无聊会做这样多余的事情么?你脑子如何转不过弯来呢……”
“什么?你说谁脑子转不过弯来?”
“五弟,住嘴!”卢方沉声喝住他,“展大侠所言非虚,半月前他确在开封查案。”
白玉堂急道:“大哥,你莫要信他!”
“这是你四哥亲眼目睹的,你四哥的话,你也不信么?”
“我……”
白玉堂张了张嘴,一时觉得理亏,只好闭口不言,却见得莫愁在对面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看着他,那神色……真真让他快气出内伤。